《荒芜》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

8、No One

　　No one is there,I’m lonely.
　　夜漆黑的，仿佛黑色的丝绸，柔软平滑，静静的覆盖住一切。透过窗子看到有明亮路灯的桥面下，浓厚的雾气，轻轻的在荡，好象调皮的孩子，久久不肯散去。收起眼，仔细的观看月光照耀下，窗台上的鱼缸。几尾温暖颜色的小鱼，在月光下追逐。游着游着，蓦地调转身望着我，眼睛紧紧的抓着我的眼睛，单单隔一曾玻璃。在我猛的退后，跌坐在地上的时候，那些鱼儿又回头游向浑浊的水的深处，轻轻的跃过。我看到他们月光下晃动的亮亮的鳞片，蓝色的，和银色的。
　　在漆黑的房间，把手放在心脏上面，感到恐惧的心情慢慢减弱。这是怎样的生物，让我如此惊骇。悄无声息的拉上窗帘，将那些小鱼隔在帘外。
　　房间便愈加黑下来，连仅存的一点月亮的光线也阻断了。躲在厚厚的被子里，夜凉如水，无法入睡。我觉得那些冰凉的分子从我的发丝，从我的脊背，从我的脚趾，无孔不入。我会渐渐塑成一座冰雕的，缩成一团的样子的冰雕，就像尚未出生的婴孩在母亲子宫里的形状，眼睛紧闭，两只手紧紧的抱住膝盖，挤到一起。那么，会不会有人将我送去公园展览。连同那些用冻结的大块大块的冰砖堆砌或雕琢成的冰雕一起。不过也许不会的，不会有人发现。不会有人注意我的存在，也不会有人注意我的消失的。
　　就是这样一个可悲的人吧。
　　我的世界是只有自己的。想着，混浊的入睡。
　　清晨，拉开窗帘。望着圆形鱼缸里的那几尾孔雀鱼，远远的望着，不肯俯身细看。从来不会照顾自己，更不要提照顾其他。任由里面的水化成浓重的黄色。我想自己终究是残忍的，满心欢喜的买来，却搁置一旁，任其生死。可是，生活于我也是残忍的，母亲满心欢喜的将我生下来，却搁置一旁，任其生死。
　　又看了几眼四处游荡的鱼儿，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这个真正意义上属于我的小窝，我的地方。
　　幼儿园向来枯燥无味，躲在角落，无人在乎我的存在。这样才是最好的，闲静，可以优游自得的睡觉，补充失眠的恐惧。没有人打扰，没有人在。
　　喜欢在黄昏的时候跑到江边，甩掉鞋子，挽起裤腿。踩着浅浅的水面下长满暗绿色苔藓的光滑的石子，爬上那块大大的圆滑的石头。坐在那儿，把脚留在清清凉凉的水里，然后仰面躺下。雾气散去的江边，清清爽爽的，水柔软的在脚边游荡，来回抚摩。要么睁着眼，看蓝蓝的天，要么闭着眼，感受红红的阳。
　　很舒服的，直到太阳完完全全的落了下去，夜开始凉了，浓厚潮湿的气息无声的漫上来的时候，才很快的走上岸，穿起鞋子。
　　每当这个时候，都是炊烟四起的。临近江边有些零星的人家，温暖的平房，袅袅的上升的烟起。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越是这样的房子越有家的气息。
　　不忍再看下去，觉得已经有温暖的东西在眼角了。即使肚子是饿的，仍旧不愿回家，沿着路走，一路折着清香的丁香花。
　　有的时候，真的好矛盾。离开家里时候恋恋不舍，回到家的时候不甘不愿。我想，是不愿见到家里的人的。爸妈日复一日的争吵，我在自己的小屋里，和我的鱼儿为伴，冷漠麻木的听着，裹在厚厚的棉被里。
　　今天呢，谁知道会怎么样。
　　一步一步的爬上楼梯，把钥匙插进钥匙孔，轻轻的转动。打开门，正对着我的，是正要夺门而出的母亲。她定定的看着我，然后从我旁边过去，擦身而过。
　　我不知道我有怎么样的表情，回过头关上门，脱下鞋子，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没有开灯。
　　那晚，在厨房摸索，随便吃了些东西。很累，便裹着被睡了。我想，母亲大概不会回来了。
　　几天后，母亲还是回来了，只是没有再和父亲吵架，安静的收拾东西，把她的东西全部装走了。我看见她走了，我跑去窗台向下看，她小鸟依人状的偎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脸上异常的妩媚。我把窗台上的鱼缸搬到桌子上，然后爬上窗台去看，直到他们走出我的视线。
　　几天后再次见到母亲，她来看我。我坐在桌边，正对墙上那面大镜子，我看到我的脸，苍白，而平静。我的亲爱的母亲，正坐在我的身边，跟我说话。
　　苍老的奶奶在外屋絮絮的大声埋怨。我看到我的母亲满脸的愤怒，倏的站起，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她苍白的手背上，筋络和血管全部突起。鱼缸里的鱼儿惊吓得四处逃窜，可不管怎么努力也只是在原地打转，鱼缸太小了，它们无处藏身。我抬头看我母亲的脸，苍白的，牙齿紧紧咬住的下唇，也是苍白的。
　　然后她走了，摔上了大门，再然后，再也没见过她。
　　我缓缓的舒了口气，结束了。仔细审视镜子中的自己，苍白的脸仿佛一张薄薄的纸，惊恐的看着这个面如死灰的小人儿，直过了好久。
　　就要过着与父亲相依为命的日子了，其实无所谓的，母亲于我，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她向来也是不常在家的，而这次，只不过是永远不会在了。
　　没过几天。我发现鱼缸里的鱼儿通通死掉了，只留给我污浊的水和腐烂的尸体。
　　死了好，死了好，死了就解脱了。我把他们倒进下水道，目送它们在下水道深处消失不见，心情相当平静。
　　那年，我5岁。
　　我记得父亲，是总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我的，仿佛在看一个怪物。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5岁的孩子不会痛恨，不会抱怨，不会挽留，不会哭泣，不会反抗，不会要求。他不明白为什么我可以这样的平静，不流一滴泪。
　　其实他不知道，他的小女儿曾经一次次在孤独漆黑的家里，流干了所有的泪。记得每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空无一人的家中，漆黑一片，竟没有一个人在身边，恐惧的，惊惶的，蜷作一团，泪流满面。他从不知道，他们伤我有多重。
　　我是个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的孩子，一直都是。我从来不对父亲说我要什么，我也不会对父亲说我要母亲。可是父亲知道我是个需要母爱的孩子，于是他就给我找了后妈，却不知我是否喜欢。只是问我好不好，我就顺从的说好，他就以为是真的好。
　　我从来都是顺从的。父亲告诉我，你叫她“妈”，我就叫她妈；父亲说，我们要搬过去一起住，我就帮父亲拿东西。我从来不对父亲说不。
　　因为我知道，父亲是与我相依为命的。所以我不要让父亲担心，我要乖乖的，听话的。这样，父亲就不会抛弃我了。
　　可是，我想父亲是不解的，他一直不解。不过，他不需要理解。他只要知道，他的女儿很乖，他不会抛弃她，这就够了。
　　每当我想起自己不会被我的父亲抛弃，我就会很幸福的笑。我亲爱的父亲，我可以不在乎生母的离开，也可以不在乎后母的来临。我无所畏惧。
　　总是回想起小时候在父亲怀里撒娇，他开心的笑起来。可是父亲，他为什么不再笑了呢？要开心的啊。
　　他们告诉我，我的生母不是好女人。父亲，是吗？其实她真的是好可怜啊，我很高兴她去寻找她的幸福去了，她在那男人怀里很幸福的样子。她和父亲在一起是真的不快乐的，可是父亲还是成全了她的幸福。我希望，父亲也是幸福的。
　　父亲，我真的不恨任何人。尽管怕黑的我常常独自待在一片黑暗中，可我真的不恨任何人，即使黑暗将我完全的吞噬。父亲，我只要好好的活着，我不怕孤独。
　　I know.Everyone is lonely t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