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扯金庸》沾衣

1、人物篇一·令狐冲

　　胡扯金庸
　　胡扯金庸人物篇（一）
　　令狐冲

　　一

　　令狐冲是金庸笔下的超级人物，这个顶级人物和金庸笔下几乎所有男主角一样，有一个不怎么幸福的身世--当然大多数武侠小说男主角都如此，没有一个近似于零的开始，怎能显示出我们男猪的伟大？没有血海深仇，怎能让我们男猪努力刻苦求实进取？

　　当然令狐冲只是孤儿，没有血海深仇可以去追寻。而且他虽然是孤儿，却是一个很幸运的孤儿。他投在华山门下，虽然后来我们慢慢看轻了华山以至于五岳剑派，但事实上他们在更低的林家福威镖局眼里已经是高高不可攀的了。只是在高手层出的江湖（泛指男主角身边），五岳剑派的华山派首座弟子令狐冲，虽然当得起一句“少侠”，却实在没什么特别之处。在我们的武侠小说里，这种角色通常都是配戏的，即使性格再特殊，除非忽然发现他是哪个魔头的儿子或者被哪个魔女看上（一般来说，单纯“少侠”还是不容易被看上的，除非他够呆），否则成为主角的机会不高。

　　令狐冲成为主角并拥有四本的历程的原因似乎比较简单，因为他有个好师父。在他而言，岳不群的地位几乎等同于严父。可就像一般人无法选择家庭背景一样，令狐冲也没有办法选择一个真正大仁大意的师父。而更糟的是，他把师父当作父亲，他的师父却未必把他当作儿子。当然岳灵珊在辟邪剑谱事件中也是被利用的牺牲品，可毕竟我们可以相信岳不群不会杀岳灵珊，而我们相信他能杀令狐冲。

　　笑傲江湖中满是矛盾，正与邪的，恩情与爱情的。我国古代奉行君臣父子的伦理，由此出来很多愚忠愚孝的。直到现在，愚忠在我们看来该是遥不可及，愚孝却还是难以分辩。令狐冲似乎是愚孝的，金庸无数次说过他不可能会杀岳不群，岳不群杀他却不会手软。对令狐冲而言，岳不群是他敬之如父的人，若不是他总有要保护的对象，他早便弃下剑任凭宰割了。

　　重耳是个名人，他爹晋献公有个妃子骊姬很受宠，骊姬的儿子叫做奚齐，他想要继承王位，于是诬告准太子申生要弑父。那么，当我们的重耳劝申生分辩的时候，申生说什么呢？他说告诉老爹吧，老爹疼爱骊姬，会很伤心。要逃吧，却觉得天下无处容身。于是我们这位申生太子很帅气地自杀了，似乎这样的话他老爹一来不会生气二来不会伤心，他孝子美名永享。

　　如果拿申生以及一些史上有名的忠君之士相比，令狐冲大概还是差一些的。他于愚孝最大的贡献，不过是他在打架的时候下不去手杀岳不群而已。至于他是不是真的能在占上风的情况下让岳不群杀他，那也比较难说，我倒是觉得令狐冲虽然宁可让岳不群杀他也不会杀岳不群，但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多半会直接逃跑。就算在饥荒的时候，人们还要“易子而食”，无法选择的情况下，只好牺牲孩子，但有几个人能对自己血亲下手呢？更不要提吃了。不是伪善，只是再狠也免不了那么一点感情。

　　如果你的父亲母亲疯了要杀你，你可以不被他们杀，但你能上去杀他们吗？这个时候，也许你脑中的念头也是：我宁可被杀。相信我，其实岳不群远远没有疯，因为人心中都有岳不群的一面。

　　那么令狐冲就该下手吗？所谓大义小义只能择其一，在很多时候只不过是自我安慰。婆婆妈妈就婆婆妈妈吧，妇人之仁就妇人之仁吧。

　　重要的是如果我们时刻都能想到大义所趋，想到不能耽于自己的小恩小义，那我们还有什么自我来玩？即使我的父亲恶贯满盈，该处置他的也不能是我。

　　难道就该是令狐冲？

　　二

　　在岳不群的君子剑指导下，令狐冲并没有成为小君子剑。转头再看看宁中则和岳灵珊都没多大幽默细胞，那么我只好想象他本性中有份不羁和潇洒，尽管在那个时代也套上了无数道德枷锁--当然在我而言，更喜欢带着枷锁的。若是没有枷锁，也许酷帅是有了，却少了层人性。我是无法对可以随便杀人的人叫好的。

　　所以当林平之进入那家茶馆、听到劳德诺陆大有岳灵珊口中的令狐冲的时候，我瞬间看到了那个人。而后小尼姑的叙述，只是让他更加清晰而已。

　　令狐冲自然不是真潇洒，他有正邪之念甚至有点迂腐，他心中有社会给他的规范，他讲义气，他其实在乎别人的评价，他也怕死。但回雁楼头胡说八道去救小尼姑的，也便这么一个他。

　　我们可以说他潇洒不羁说他随性说他重情重义，你自然也可以把我们口中的随遇而安说成随波逐流、重情重义说成是非不分。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喜欢的那一瞬间，看到的就是他，而不是潇洒不羁随遇而安重情重义这些形容词。

　　形容词不是用来喜欢的。人才是。

　　所以我先声明，我喜欢令狐冲，金庸笔下最喜欢令狐冲。此后不赘言。

　　三

　　我最喜欢的漫画家是安达充，一个扛着蘸水笔到处冒头的Q版形象。安达笔下最多的是青梅竹马和车祸，以至于一旦有一本男女主角不是从小便认识的，便好像很了不起一样到处吆喝。

　　可，在达也和小南、亚美和圭介等等人士的幸福之外，还有比吕和雅玲（光）的存在。

　　原来爱情其实是差一步就会错过的事物，即使有着青梅竹马若干年的累积。

　　比起孜孜不倦于邻家女孩的安达，金庸却是少给他的青梅竹马一个美好结局。无论是令狐冲和岳灵珊、梅超风和陈玄风（算青梅竹马不）、狄云和戚芳，甚至于《白马啸西风》里面的李文秀和苏普，抛去铜尸铁尸，大概所有的人都是一方背叛，不管前提为何。

　　笑傲一本书里面，令狐冲对岳灵珊的感情贯穿始终，占了大半分量。令狐冲的很多际遇，都是由于对岳灵珊的用情而起的。

　　而岳灵珊，爱上了小林子。

　　也许金庸始终是不信任青梅竹马的爱恋吧，尽管他让殷离天涯地角寻找，找的却不是张无忌。或许也是的，孩子的执念，是念而不是恋。

　　谁能说岳灵珊对令狐冲没有爱情的表现呢？直到思过崖早期，他们还有过雪中共处一夜的时光。可是那时，他们的感情到了顶点，也到了开始下滑的时刻。岳灵珊梦中叫骂小林子，便是我们能看到的开始。

　　岳灵珊说林平之任她欺负，她可以过足师姐的瘾；岳灵珊说林平之和令狐冲有点相象，都有股子傲气；岳灵珊说林平之很可怜，让令狐冲不要为难他……令狐冲说，小师妹喜欢的是像师父那样端庄严肃，沉默寡言的男子，而他只是她的游伴，她从来不尊重他。

　　有人说女人都有恋父情结，有人却说女人母性极重。我们生长中，会不知不觉用父亲作为择偶标准，而我们将情人当作孩子一般疼惜。记得以前看朝雾夕的时候，那本金钱关系的女主角说，看到男人受伤的表情就会爱上，想成为他的倚靠。至于我，倒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由此产生了那本《女子爱财》（这是无关的话……）。

　　林平之于岳灵珊，大概是亦父亦子，由怜生爱，由爱生敬。而令狐冲，是玩伴，最多是哥哥。

　　而任盈盈对令狐冲，硬扯的话，似乎也是由怜生爱，倒是因令狐冲对岳灵珊一腔深情而起。女人，是不是都容易由怜转爱？

　　其实怨恨岳灵珊，并不是因为她不回报令狐冲的感情，而是因她对令狐冲的刻薄。她所爱的人她尽可以想象成是大英雄，却不该将和自己从小长大的人视作卑鄙无耻之徒。宁中则懂得，她便不懂？梁发刚死，她便因要去福建欣喜。用萧峰的一句话：这女人如此天性凉薄。

　　当然岳灵珊不是康敏，我们不该要求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孩什么。可就是得怨她了，谁叫我喜欢的是令狐冲，而不是林平之。

　　四

　　笑傲一书里面，令狐冲第一个结交的朋友大概是田伯光。按理来说采花本是江湖上下三滥的行径，为人所不齿，偏偏这个田伯光除了这一点什么都好，讲义气讲信用，倒比名门正派强了许多。

　　笑傲江湖之曲本是曲洋刘正风二人合写合奏，正邪之分不能盖住音律间的心意相通（说实话，有点暧昧|||||）。所以令狐冲闯荡江湖，方证冲虚等人不及不戒桃谷六仙田伯光老头子他们关系好，唯一认的大哥，是向问天。

　　风清扬也许是个例外，也许不是。

　　一直认为风清扬方是令狐冲的知己，遥想多年以前的风清扬，大概也是令狐冲这副样子--当然也许也不是，老人总喜欢说“我年轻时也这样”，这倒也没什么。

　　可是，风清扬毕竟还是不同的。他对令狐冲的意义，决不只是传授独孤九剑的老师而已。

　　尽管令狐冲此后被疑被污，就算他会想若是没学过独孤九剑就好了，但想必他不会想，若是没见过风清扬就好了。

　　白发如新，顷盖如故。岳不群和令狐冲二十多年师徒父子情谊，他对令狐冲的了解还不及风清扬对他了解深。

　　若剑气二宗没有那场争斗，风清扬见这样的师侄孙，大概也会心怀大畅吧。

　　当然历史是不能假设的。剑气二宗还是会打架，况且那个时候箭在弦上，怎能不发？

　　“最关重大的，是派中师兄弟内哄，自相残杀。同门师兄弟本来亲如骨肉，结果你杀我，我杀你，惨酷不堪。今日回思当年华山上人人自危的情景，兀自心有余悸。”

　　为的，是纲目之争。

　　若令狐冲是风清扬，经过这一幕惨剧，大概也只能隐居了吧？

　　幸好令狐冲眼前的正邪之争，有一个拖泥带水但是还算圆满的结局。

　　但愿没有第二个剑气之争。

　　五

　　对于令狐冲而言，任盈盈是最特别的存在。没有盈盈，也不会有令狐冲。

　　话是这么说，令狐冲在绝大多数篇幅里，痴痴恋恋的还是小师妹。关于令狐冲爱不爱任盈盈的说法，我辩论过一次，附于下面，不赘言。然，即使是相信令狐冲爱任盈盈的我，也不能否认他对岳灵珊的感情。

　　这世界上的爱情总是如此，爱你的你不爱，你爱的不爱你。当初卡德兰席卷书摊的时候也看了不少，记得的却好像只有这句话：不要长大，大了有很多烦恼，不是你爱的人爱上的不是你，就是缠着你的人偏偏你不喜欢。

　　岳灵珊是过去，任盈盈是现在；岳灵珊是失去，或曰得不到，任盈盈是已有。有个小故事，说的便是最宝贵的其实是已拥有，可惜大多数人都以为是失去和得不到。

　　看过很多写三人的文章，似乎很多人都一口咬定令狐冲负了盈盈，似乎很多人都让他一直爱着岳灵珊。武侠是神话，言情是童话，在神话之中，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坚持童话的存在？难道，我们潜意识还是要看到从一而终的爱情？

　　我高举着“变心有理变心万岁”的旗帜，支持盈盈。也许盈盈的存在，于令狐冲而言是一种yy。但如果没有这样全心的付出，没有这样无怨无悔，执着若令狐冲，怎会看到小师妹之外的女人？

　　因为我最喜欢令狐冲，所以喜欢任盈盈。对一个男人的爱怜会让有些人甘愿付出，只要对方开颜。对我们这些读者来说如此，对女主角而言，大概也没有例外。

　　究其原因，终究还是令狐冲的魅力让众多mm将他的幸福放到第一位，所以盈盈有点邪气没关系，盈盈有些小性子没关系，盈盈不够仗义不识大节也没关系。就算你说她是黄蓉赵敏一般为了爱人放弃自己的人物，也没关系。况且令狐冲的性子，是不会约束别人的。

　　最重要的是，她代替我们的怜意，给了他幸福。

　　所以我这一生大概也就是喜欢令狐冲的命，那种风流潇洒的大侠常常与我无关。任一个人，若是趋于完美，就是不完美。

　　所以，爱上令狐冲，像任盈盈一般。为的，是他对岳灵珊的感情，和他的痛苦。一如我在阿旭伏案而哭那一瞬间爱上了他一样。

　　盈盈，当也如此。

　　六

　　笑傲江湖是政治寓言，寓言的是什么，我想大家都知道。幸好这个寓言还有一个算是光明的尾巴，没有野心的向问天，比他更没有野心的令狐冲，和只管情郎的任盈盈。

　　lg说令狐冲的一切缺点我都承认，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但我想，我宁可喜欢这样令狐冲，帮任我行“篡位”，然后在大家揭发东方不败的时候哈哈一笑下了黑木崖，见性峰上为那个“九千岁”大笑，然后提出两个要求。喜欢，本就是一件个人的事。

　　任盈盈说起《葵花宝典》的被毁，很庆幸，令狐冲绝对不会去练了。她说，“一个人武功越练越高，在武林中名气越来越大，往往性子会变。他自己并不知道，可是种种事情，总是和从前不同了。东方叔叔是这样，我担心爹爹，说不定也会这样……我不是说说武功，是说一个人的性子。东方叔叔就是不练‘葵花宝典’，他当上了日月神教的教主，大权在手，生杀予夺，自然而然的会狂妄自大起来。”

　　令狐冲说，“盈盈，你不妨担心别人，却决计不必为我担心。我生就一副浪子性格，永不会装模样作样。就算我狂妄自大，在你面前，永远永远就像今天这样。”

　　我相信的是，令狐冲一定不会有机会被腐蚀掉，因为即使把他推到权力的顶层，他也会用各种方法推掉它。当然我还相信这是金庸的一贯思想，因为他的男主角，不曾有适合从政的，甚至包括韦小宝。陈家洛是相信君主的书生，韦小宝是犹讲意气的痞子，张无忌是心怀忠厚的普通人，郭靖这个以德服人的真正守城官，估计连权力是什么都不曾在意过。黄药师说周伯通心中没有名之一念，可，政治其实不是每个人都能躲得开的。我想我还是喜欢像令狐冲这样，未必都经过深思熟虑，但凭自己的心罢了。同时，能够尽量不去伤人。他若是去当教主，搞不好也可以中兴圣教，将任我行和东方不败那一套全盘打碎。可他偏偏不愿去做，甚至连想都不想。

　　而，宁愿赴死。便是死了，也不行那无耻之事，受那无耻之言。我当然明白老头子他们的无奈，更知道向问天没有服从兼偶尔提醒之外的选择，可我喜欢令狐冲。

　　归隐的英雄，比做到底的更令人敬佩。因为做到底的英雄，通常会把早年积累的英雄用掉。

　　当然，令狐冲从来不是英雄。

　　他只是令狐冲。

　　七

　　世间纷乱，何不与我笑傲江湖？

　　一冲一盈。灵珊令狐。

　　童话也好，神话也罢。运气也好，实力也罢。

　　我宁愿成为令狐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