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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祭典 ...


  •   汤池回眸心相扣,通天台内私相谋。

      甘泉宫,通天台。

      陈阿娇看着在通天台内来来往往穿梭不停的宫女。
      临风飘舞的白色衣带,随着风声烈烈作响,仿佛在她眼前交织成了一个白色大网,将她逼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就如今后她要过的生活一般,压抑,孤寥……
      她嘴角无奈的轻轻动了动,仿佛是自嘲一般。即便还未与胶东王刘彻成婚,便可预见到自己的未来,宫中女子,还有甚未来可言?纵使能得万般宠爱,结果亦不过是等待色相衰退而被打入冷宫罢。
      不知她此番嫁与刘彻,这太子妃的身份是皇室中的牺牲物还是附属物?
      总之她注定要与自己梦想中的幸福擦肩而过了。
      只是,她梦想中的幸福,究竟是何模样,她亦不甚了然。

      阿娇轻叹一声,突然感到有些不耐,这繁琐的净身之礼已是进行了许久了……
      她漫无目的抬头望了望通天台,却见台上主持着净身之礼的巫女正神色端庄地盘腿正坐。
      女巫那身迎风舞动的灰色长袍,还有那束用白色缎带高高束起的漆黑长发,就这样肆意的在空中自由舞动,宛若黑绸,在无形之中捆住了她的视线,缚住了她的心智。
      不知是向往还是妒忌,那不遂任何人信念控制而舞动的长发,着实让她艳羡。
      她不由得心下黯然,金屋藏娇……刘彻幼年时的一句戏言,竟害得她此生需被禁锢在深宫之中,她怎的不怨恨?兴许,该恨的亦并非刘彻,命数如此,她再是不甘,又能如何?
      如今一切已是尘埃落定,即便她的身份再是高贵,依旧无半分反抗的余地,她这一生……也许亦仅能这般蹉跎而过了罢。
      她注视着那巫女瘦削却飒爽的背影,看着那干净得不染纤尘的道袍,痴痴的想着应当是何等的清逸容貌,才能与这般超尘脱俗的女子匹配……

      又是一把菩提叶洒入汤池,纷飞的褐色落叶遮蔽了视线,待落叶飘落后却不见了女巫身影。
      她有些恼怒的纵身站起,迅速的移动着视线在各处搜寻,却被突然闯入眼帘的那干净的灰色道袍惊了心魂。
      巫女怔怔地望着阿娇,似乎全然没料到阿娇会突然起身,那婀娜的身段毫无保留的映在她眼底,使得她绯色慢慢攀爬,最终熏了脸颊。
      一时间巫女竟然有些心跳悸动,意乱情迷……

      阿娇注视着这灰衣束发的巫女,看着她面上的那丝红晕,即使纵身还包裹着汤池里的撩人热气,她依旧能察觉出自己已然烧烫了脸颊,还好汤池中温暖的热气给她做了完美的掩饰。
      她稳稳心神,竭力显示出自小养成的良好教养,所有的尴尬在瞬间被她展现出的温柔一笑所遮掩。
      巫女急忙将脸埋下,掩盖住自己内心的虚妄情绪,冷静说道:“今日净身之礼已毕,还请翁主更衣。”
      女巫的声音清脆,宛若出骨黄莺,语调恭敬却不卑微。

      阿娇一面等着宫女给她披上长袍,一面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女巫。
      面容干净白皙,五官柔和动人,即便是身着这素灰长袍,依旧掩盖不住那倾城面容,脱俗之质。
      不知不觉间她心绪忽的一松,原本排斥着这净身之礼的情绪亦莫名的产生了几许微妙变化,她竟然满心期待着与这巫女的下一次相见,亦期待着明日辰时的净身之礼。
      待宫女跪地将她的华服理好之后,阿娇用余光轻瞥了一眼这巫女,面上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随后她恪守着宫廷礼仪,踩着莲花碎步,高贵从容的走出了通天台。

      夙夜。
      阿娇辗转难眠,脑海中满满皆是那席烈烈飘动的灰色长袍,还有那张秀丽动人的白皙面容。
      她又作了一个翻身,微微轻叹一息,顿时感到有些压抑,但内心中澎湃的热情却让她克制不住的用指尖在床沿上轻轻的划动着——楚服、楚服……
      随后她的嘴角俏皮一勾,见守夜的宫人们已是全然偷偷打了瞌睡之后,才蹑手蹑脚的起身,换上了平日里暗自备下的宫娥服饰。
      她生怕惊醒了正在熟睡的女官,动作之轻,令人难以察觉。将玉枕塞入被下后,才偷偷的溜了出去。

      她要去找楚服。
      明明只有一面之缘,楚服这两个字就像着魔似的,在心间挥之不去。
      她想见楚服。
      缘由单纯得可笑,只为了能与楚服说道几句,亦或是仅为见楚服一面?
      白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便言语,这使得她遗憾叹然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宫娥全然睡下后,她才能肆无忌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避道而行,步伐迈得极快,不过多时便寻到了楚服所居之处,能这般顺利,不枉费她白日里的细心打听。
      她眼前立着一棵巨大的参天古木,古木下是一座简单却不失风雅的屋殿,淡淡的菩提香味从屋子里随风飘散而出。
      她偷偷望着这黑色的屋殿,心下竟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轻巧的迈着脚步,便向着屋殿行去。

      阿娇站在高高的漆黑木门前,踟蹰数番后,为不打草惊蛇多生枝节,她终究决定不从大门而入,反而绕到一个偏僻角落,径直撩起裙角踩在一块大石之上,双手攀着树枝,吃力的向上爬去。
      她踩在树枝上,看着渐渐缩小的大石,居高临下的望着这甘泉宫,突然觉得自己现下所为有几分好笑。
      众人口中知礼达仪温婉贤慧的阿娇翁主居然会在深更半夜之时,如此泼悍的胡作非为,若是被母亲知晓此事,她定又会被狠狠的说教一番。
      呵呵,就算是母亲,亦不知她这只娇生惯养的笼中鸟,常常在寂静无人时,做着让人匪夷所思之事。

      明明不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却偏偏要戴着那副温婉有礼的面具,生活在这鸿门之中,犹如提线玩偶般任人摆布。
      阿娇翁主,真不是众人眼中那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呵……
      她不自觉的又轻叹一声,勉力令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只是心神尚未收回,她脚下竟霎时一踏而空!
      无力的承受着身子坠落的恐惧感,但即便如此,她仍是硬气的死死咬住嘴唇不敢惊叫,生怕惊动了正在四处巡守的侍卫。
      结果她从一丈之高的半空中生生跌落了下来,手忙脚乱之余她仅抓住了一根枝条,不待她缓上一口气,枝条居然应声而断,而她则狠狠摔在了砂石地上,那般的疼痛,令她仍是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身上的痛意还未散去,又是“嗖”的一声,一缕亮光破空而过,直直击在她右肩之上!她定睛一看,竟是一枚不起眼的袖针。
      击出袖针的那人手法干净利落,使之分毫不差的从她肩头擦过,将她的衣衫牢牢钉入树干之内,却没有擦伤她分毫。

      “何人胆敢擅闯通天台?”
      那人话音刚落,阿娇面前又飞来了一枚闪着寒光的袖针,“噌”的一下也将她左肩的衣物牢牢钉住。

      她想逃,却被肩头的袖针死死禁锢住,除非将衣衫脱下逃开,否则定会被侍卫发现了……
      她正慌乱地想将外套脱下,却见眼前一亮。
      楚服正一手掌着明灯,一手握着长剑,一脸诧异的立于她身前。
      闪着如水寒光的长剑将她双眸晃得有些生疼,适才将头别开,她便闻到一阵菩提幽香的气味。
      抬眼一瞟,这才发现楚服已弯下腰,急急替她将钉在衣服上的长针取了下来。
      “翁主,怎会是你?”
      楚服的语调很是柔和,但在阿娇听来却是那般的诱人心神,瞬时她竟羞红了脸,楚服见她如斯,亦是不由得感到三分尴尬,但更多的却是暗暗欢喜——

      她在净身之礼时见过阿娇后,那丰满诱人的胴体竟在她脑海间挥之不去,然就这般魂不守舍的过了一整日,盘腿在屋内打坐许久仍是无法让灵台平和下来。
      待入夜后,她适逢点亮了灯火,便忽的听闻到树枝断裂之声。她没料到祭祀禁地亦有人胆敢擅自闯入,更没料到闯入之人竟是在她心中念了一日的阿娇翁主。

      见阿娇现下这般模样,她一时间突然有些自责羞恼。
      她竟然会如此鲁莽的就出手,若是伤了阿娇翁主,那该如何是好啊……
      “可是受伤了?”
      她焦急的提着明灯,细细查看着阿娇的肩头,见无甚大碍,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时她才猛然惊觉,真是关心则乱,她竟然忘了行君臣之礼!

      她即刻颔首跪下,却闻到了阿娇身上的淡淡幽香,使得她心下又是一阵悸动。
      阿娇温和的将她拉住,然又轻轻抿嘴一笑。
      “今日来的仅是陈阿娇,而非阿娇翁主,一切礼仪皆可免去,此后你我之间不必这般多礼。”
      阿娇低头说道着,脸颊有些微微泛红……她本只想偷偷来见楚服一面,却不料竟闹了如斯笑话。

      楚服默默的握着阿娇的双手,指间相触之时,两人心底又是泛起了一片羞赫。
      一时间四目相望,便已了然对方心底所念,竟是那般的心照不宣。
      阿娇被楚服从地上扶起,即便隔着衣衫,隔着空气,她依旧感受到了楚服近在咫尺的体温,还有那淡淡的菩提叶香。
      阿娇的脸蛋又是一红,只得暗暗稳住浮乱的心绪,轻轻的将楚服的手推开。
      二人就这般相对无言,静静凝望。

      良久,阿娇才尴尬的笑额笑,随意便寻了一个话题说道:“不知还有多少未完礼节需要先生操持?”
      楚服微微一愣,眸底神色带有些许失落。
      原来翁主于夜半时分寻她是在好奇婚前礼仪之事么?她……当真如此迫不及待的成为太子妃吗?
      于是楚服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撩到耳后,掩饰住满心的失落感后,淡淡一笑。
      “净身,辟邪,问天,纳吉。”
      末了,楚服又加了一句:“翁主请放心,很快便会……”
      然而就在楚服话音未落之时,阿娇便悻悻自顾自的说道:“竟是这般快……”
      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二人闻言略略一怔,继而又相视一笑,只是她们口中的“快”字含义全然不同罢。
      阿娇收起笑语,又望了楚服一眼,看似无心,却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倒希望能慢些呢。”

      此后,阿娇便好似习惯了一般,时常半夜偷偷去那通天台,自是为了见楚服一面。
      每到约定之时,楚服都会满心期待的挂着一脸温和笑意,静静的守候在参天古木旁,等着阿娇翻墙而入,然后亲昵的挽起她的手臂,将她小心翼翼的扶下。

      而在白昼,阿娇则会端坐在楚服身前,看似一本正经的在听着楚服念经诵辞,实际上则是在心中细细刻画着楚服的面容。
      当楚服发现阿娇的小秘密后,亦会害羞的轻咳一声,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念着经文。

      阿娇有时除了将视线锁定在楚服脸上之外,手指亦会放在团席上重复不断的划着些甚,动作极小,若非心细之人,便无法留意。
      但是楚服仍是察觉出了阿娇作为,并读出阿娇所写话语:今晚月下交心,共剪窗烛。
      阿娇见楚服白皙的面容上又绕起一丝绯红,自然知晓她定是会意了,然后便不动声色的轻抿嘴角,露出淡淡笑意,又接着画下其他言语。

      但即便阿娇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么多小动作,除了楚服之外,亦无人留心一二。
      宫娥们反而都在心底偷偷佩服着阿娇的好教养,她竟能听着楚服巫女念着那枯燥无味的经文,一动不动的坐一整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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