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思》夕楚隐者

7、柒：日将暮

　　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李贺《将进酒》
　　“三少爷！皇上今日大赦天下，您终于不必再蒙受不白之冤了！”
　　“老爷他们，以后也能… …”
　　“够了。”管家因为一直温和平静的三少爷极为冷淡的一句忽然噤声，惊疑不定地望向三少爷。
　　“散了吧。”三少爷有些疲惫地抚了抚额际，“去账房支些银子，把那些仆从们都遣走吧。”
　　“三少爷，您这是… …”管家几近惊惶地嗫嚅，定定看住这位一直被称作“风流三少”的自家少爷。
　　“父亲收藏的那些字画，吴管家，你择些拿去吧。也算我代父亲还有大哥谢您多年尽心尽力。”
　　“三少爷，老爷、大少爷死得冤啊，您明明可以… …”
　　“吴管家，你还不明白么？父亲位极人臣却惨死狱中，大哥不堪凌|辱自尽而死，二哥终身刺配。倘若我不是个小小侍郎，倘若我没有这‘风流’之名在外，我今日… …”三少爷稳了稳语调，“我今日也没有可能站在这里，替你们安排出路了。”
　　年逾半百的管家仿佛第一次认识三少爷一般地恭顺低首以示尊敬，也一并按住心头苦涩。毕竟、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半大孩子啊。“那么，三少爷您呢？”
　　“我？”
　　——那你会去做什么？
　　——嗯，容我想想。或许，纵马江湖、弹剑长歌，如是一生而已。
　　“或许不久之后，你就可以听到江湖上传诵我‘三公子’的名号了。”
　　三少爷倚着上好的红木椅，一手覆上额以挡住刺眼的阳光，似真似假地应道。管家稍稍仰起头，确认般地再看了一眼，终是不置一言默默地退了下去：却又是教我如何对得起老爷，倘令三少爷受此颠沛流离之苦。
　　此际当是暮春意浓之时，空气中浮动着一股特有的熏然与微微燥热。三少爷静静地枯坐半晌，而后仿佛心念一动，便径直向马厩方向走去。
　　“阿四。”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亲昵地凑近三少爷，三少爷微微一笑，才似乎化开了些许沉郁。“出去逛逛吧。”
　　山深处，自有桃花庵里留春住。三少爷下马，便感觉到氤氲着一阵花香。其实已是花落乱如雨的时节了，这里居然还是春依旧呢。三少爷这么想着，也就颇起了几分游春的兴致。
　　天气当然是好的，三少爷信步而行，兜兜转转才发现来到了一汪碧潭处。阿四兴奋地喷着响鼻，自顾自欢脱地撒开蹄子戏起水来。绵密的光线轻轻穿过重重树叶，于泛着湿气的泥地上投下斑驳的细碎光影，晕染掩映间是山中极盛的桃花：“竟然又到了这里！”
　　少年的侧脸仿佛因为晃荡的水波变得模糊，彼时并辔而行的马儿，可也走失了一匹。
　　依稀记得是谁在说：
　　——此地风流别致，来年你我可再游过。
　　——嗯。
　　青春日将暮，毕竟留不住。
　　（完）2011/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