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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向远方眺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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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向远方眺望
八十年代初的西北农村,象初秋清晨空旷的田野上被笼罩着稀薄的雾一样,清冷而充满期望。
姥姥家的院子坐落在被山包围着的一座小村庄里。每一个清晨的到来不是公鸡把人们唤醒,而是井边叮叮通通的打水声。担好水后,人们便直奔自家的田地。裹着小脚的姥姥天不亮就起炕了,她撵着小脚忙碌在锅灶旁。饭快熟了,她便再叫醒姥爷和舅舅。那时姥爷在供销社上班,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是个不错的营生。从姥姥家的院子可以清楚地看到供销社。供销社是全村的中心,它也是村里最初为数很少的木结构房。迈进又高又滑的木门槛是一道短短的院廊,没走几步眼前豁然开朗,平展规矩的房檐,方正密实的门窗无不透露着它的沉稳与厚实。而房内的货架上是数量不多,但足以吸引全村人的货物。每天,姥爷小心翼翼地守侯着他的宝贝。然后,把它们微笑着递给需要它们的人。人们都说姥爷这个人就是一把秤,他公平,厚道而庄重。所以,到供销社来的不仅是买东西的,也有和姥爷商量自己家个事儿的。而供销社门外的南墙边更是人们晒太阳,打发空闲时光的好去处。
每天清晨舅舅一走出大门,他总会若无其事地朝南面的那片树林望去。这片树林是上个春季刚刚培植起来的,一棵棵小树支楞着脑袋在对视,在争抢着早晨几缕清冷的阳光。在它们稚嫩的包围中会有一个身影,她静静地立在树旁,眼睛看着书,心却在东张西望。不多时,舅舅总会大步流星地走过她的面前。而她也不去看他,起身向林子的另一头走去。舅舅会悠闲地在后头,看着前面那个高挑而骄傲的背影。林子的另一头是一条清澈的小河,“哗哗”的河水牵着朝霞的彩衣着急地往前赶路,“扑通”一声,一块儿石子猛地冲了进来,河水突然打了个趔趄后忙爬起来向前跑,它从来不会关心岸上会发生什么。
几块大石头弯曲着铺过河面算是小桥。在小河的对面一条山路弯弯曲曲通向远方。舅舅在乡里上高中。每天,他要在那条山路上来回走两个多小时。乡里的初中和高中在一起,几间陈旧的校舍上刷着几个鲜红的大字,显示着学校的庄严。而在这所高中上学的红涧村的只有舅舅和林梅。
林梅应该说是有福的。她是家中的独生女,这在那个每家有六、七个孩子的年代是稀有的。她的父亲在城里上班,母亲是个不怎么爱说笑,但极其温和的女人。这个女人曾生过一对双胞胎男孩儿,没出满月俩孩子夭折了;过几年又生了一个女孩儿,不到一岁得了一场病死了。后来算卦的说要想存住孩子先要抱养一个贵气的女孩,就这样林梅来到了林家。可林家再没要自己的孩子,他们把林梅像宝贝一样养着。林梅走到哪儿都会引来关注,这她从小就知道。她的母亲没有让她像别家的女孩那样赶牲口、喂猪、下地干农活。而是把她打扮得干干净净去学校念书,她的父亲每次从城里探假回来也会给她带一些书。所以,老师有时遇上难题总会先问问林梅,她也总会有一个令老师满意的回答。但时常在供销社的墙根下晒太阳的老汉们每看到路过的林梅都要不断地摇头叹息:“这女子,俊是个俊,就是让林存亮那俩口给惯得没用了。这以后谁家敢娶个摆样什的,肩不能挑背不能担,那皮肤白得连个大日头也没顶过,下了地黍子和草一起锄的……”可老汉们的审美观并没影响年轻的后生们,随着林梅一天天的长大,她成了方圆几个村后生们不时想提起的人。姑娘们大都表示不屑,但在背后又偷偷模仿着林梅的发型、衣服 ……
这天舅舅正在吃饭,有祥快步走了进来说:“黑子,林梅在场面学洋车呢!” 舅舅没抬头,仍旧往嘴里扒拉着饭。“咱们看看去!”有祥满脸的兴奋。场面是村里人们晒粮、打粮的地方,那里又平坦又敞亮。“有啥好看的!”舅舅瞪了有祥一眼。“你……你不去……那我……”“你也甭去!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跟着起哄。”“我也没起哄呀!那我去……回去了。”有祥忙一步跨出房门。
黄昏的山村在暮色中沉寂。秋风穿过硕大的杨树头把大片的枝叶搅得相互撞击发出“刷刷”的巨响。闲聊的人们耐不住凉意纷纷搬着板凳回家了。舅舅叉着腰站在院里,凭风吹动他的卷发。山此时离他更近了,黑黑的好像触手可及,它也像他一样注视着,只是,它在俯视整个大地。舅舅一翻身上了房顶,他坐了下来。夜的幕布使树的尽头的场面仿佛在上演着一部哑剧。那个身影在跃动着,她一遍一遍地上,一遍一遍地下……远处传来着急的母亲呼唤孩子回家的声音,夹杂着狗的呜咽……终于场面什么也没有了,世界静了,静得舅舅躺在房顶闭上眼连自己仿佛也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