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掌心相对》左触

1、第一章

　　我们的掌心相对
　　——我们的五指相并，掌心相对，掌纹相合，就能把一方的温度转达给另一方了。

　　你的身边有没有这样一个男孩，他总是出现在你的视线里，给你带来各种需要，他愿意倾听你的少女情怀陪你一起伤春秋悲，他和你聊天时，你会意外的发现在很多时候他有着和你近乎一样的悲伤和喜悦，会不谋而合的产生很多共鸣，他了解你笑容背后隐藏的忧伤，你知道怎样在他忧伤中再次找到快乐。
　　那种感觉，介于爱情与友情之间，却近似亲情。你们在彼此眼中就像是一张白纸。
　　在初七心里白洛就着这样一个存在她生活里面的人。
　　忘记了是从哪一天开始，初七的课桌上每天早晨总是会放着各种不同的营养早餐和一个装着热牛奶的保温瓶，瓶子地下压着“要趁热喝”的字条；在她的自行车掉链子时，总是会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熟练的把车倒过来，弄得满手脏兮兮的再把车倒回来；在她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发呆夜晚，手机里总是会出现“晚安”字样的短信；在她生日时让总是没有人记得这个日子的她收到一份小小的感动。
　　对于初七来说，白洛的存在是特别的，是不可或缺的。他像是从阴暗房间里射进来的一条阳光手绳，让她抓住这条手绳离开了阴暗潮湿的角落，看见了外面温暖光明的世界。
　　“喏，给你。”
　　“什么？”
　　“萧萧画展的入场券。”
　　正华高中午饭期间，对高三生来说算是最佳自我放松时间，校园花坛边上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萧萧画展？”初七眼睛发亮，这是萧萧的首场画展，最近她经常在各种杂志报道中看见这场画展的宣传，只是……“你怎么有这张入场卷的？”
　　“我从上次报道我比赛的记者那里拜托他帮我要到的。”白洛词光闪烁，他避开了初七的质疑，“你去看看说不定能起到激励作用，对你考美大也会有帮助。”
　　“美大……”
　　白洛注意到初七因为自己刻意吐出的某个字眼时面部表情变得僵硬，两个月前从她妈妈那里受到了一些打击以后，她就经常像现在这样若有所思，这也是为什么白洛费劲心思拿到入场卷想鼓励她的主要原因。
　　初七从校服口袋里一张简介递给白洛，是“艺术美大”的简要介绍。“我和海宁老师做了一个统计，那里的学费加上我平时要用的颜料、工具、平时的生活费最起码要一万多万以上……”
　　“所以呢？”看初七一脸的苦恼，这几天她就是为了这些发愁吗？
　　她从另一个校服口袋里拿出另外一张简介，“这是海宁老师向我推荐的一所大学。”白洛皱起了眉头，是一所私立大学，而且名字他从来没有听过。“虽然海宁老师听说了我的情况后也感到很惋惜，不过他帮我找的这所学校如果高考不出意外加上以前我的得奖，差不多可以减免学费百分之四十以上，你觉得怎么样？”
　　“那你觉得呢？”白洛觉得初七在和他开一个玩笑，一个拿自己前途做笑料的玩笑。
　　“我是在问你，想听听你的意见！”
　　“就是说会考虑我的意见了？”白洛左看看，右看看，他拿过初七右手的简介，撕了几下揉搓成团。
　　“怎么撕了！”
　　“初七之前你做的那些努力我比谁都清楚，我不希望最后你因为某些原因干扰了你的梦想。”白洛表情严肃，语重心长的说：“以你的努力一定也可以拿到美大的奖学金，而且你妈妈无论多么的不好，你所追求的她还是支持的，她是虚荣的女人，自己的女儿如果可以考上有名的艺术学府，对她而言也是炫耀的资本，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要相信自己，向你追求的目标努力到最后……”白洛把画展的入场卷夹在美大简介中间，放到初七手里，“你一定要相信自己，就像我相信你一样，明白吗？”
　　白洛的鼓励，像沙漠旅人喝到水一样，让初七觉得前面的路都是有希望的，其实刚才看到白洛撕掉简介时，她的心中就有了某种释怀。
　　“两个星期后的画展不要忘了，我去参加校队练习了，放学见。” 没等初七说什么白洛就跑走了，与光和线揉和在一起，看着白洛把裹成团的简介扔进垃圾桶里的背影，初七心中才彻底对这几天的自我挣扎有了些许放松。
　　“艺术美大”是一所在这个城市到全国都很有名的艺术学府，进到这所学校的学生别人几乎就会以一个“未来的艺术家”身份来看待你。从小初七就对这所大学成仰望姿态，但后来即使热爱上画画的她也一直都没有敢往这所大学去想，更没有想过会以画画当成未来的职业去考虑，一直到高一下学期，当她知道自己最崇拜的青年女画家萧萧就在那所大学就读，并看到她的画集上写道“我的梦想是在别人的嘲笑中自我实现的”，考美大并以一个画家的身份去努力的想法彻底达到了巅峰。

　　“她的眫子，时而明亮、时而清澈、时而灰暗。面对艰难与险阻，她毅然决然有着无法摧倒的毅力；看美丽的风景，听世人诉说尘世美好时，她的眼神却变得异常大而空洞，她认为美好与幸福从来都不属于自己，她像是隔离了世界，又像隔离了自己。”
　　徐晓松读到这段课文段落时，梦小薇看向后面对着橡皮擦发呆的初七，她认为这段描写历尽沧桑的女人就是为了初七写的，看初七那一脸呆若似无的表情，更加确信了她的想法，这简直就她的翻版！
　　用空气来形容初七应该算是最为贴切的吧？她在同学和老师中间算是不起眼的存在。初七总是低着头走路，脚步很轻，她无论是坐在教室还是和小薇出去吃东西永远都是喜欢坐在人少的角落里，小薇看心理测试说这是心里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小薇和初七是中学三年、高中三年的同学，这对她们之间友情加深起着重大作用，小薇了解她，会主动和她聊天，赞赏她画的画，鼓励她走自己想走的路，在这六年的相处中让初七敞开了不少心扉。
　　在小薇眼中，初七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她十三岁时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因为想过好日子加上受不了婆婆等各方面原因，没有和初七商量就另组了家庭，并要求初七不要过来打扰她的生活，每个月她都会给初七足够的生活抚养费，以免她的婆婆过来找麻烦。
　　初七的奶奶有过一段接受不了儿子生病去世而脾气暴躁的日子，记忆里奶奶犯病过程中时经常会发疯般的抓着妈妈的头发，即使妈妈走后奶奶抓着初七的头发往墙上撞，打她、骂她、扇她耳光、要求她做这做那时，那些妈妈受虐地断断续续的片段仍然会在初七脑海中浮现，因此初七不恨她的妈妈，她希望妈妈可以过得好一点，为了不让奶奶找妈妈的麻烦，她尽量满足奶奶近乎不可理喻的要求。
　　中学时期的梦小薇经常可以看到初七身上、脸上挂着大小不同的伤，初七的想法、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也渐渐变得偏激，这让梦小薇一直都很担心，还好后来她认识了白洛。
　　高一以后初七笑得比以前多了，吃的比以前多了，虽然没有怎么胖，但不会在往身上掉肉了，梦小薇渐渐能从初七口中听到“梦想”“光明”“幸福”等词语，后来小薇还开她玩笑说：“你终于能卸下‘悲观主义’代言人的身份了。”
　　“铃——！”下课铃响起后，语文老师丢下一句话，极其不满的走出了教室。
　　“放学后，梦小薇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你以为各大知名大学是你家开的吗？让你可以无忧无虑进各大学校，你上我的课开小差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后面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让你总回头吗？后面那么好你怎么不做后面？”语文老师唾沫腥子衡飞，梦小薇有种在淋小雨的感觉。初七站在办公室门口，听着对小薇的训斥，皱起眉头，十五分钟后小薇灰头土脸的从里面走出来。
　　“倪初七同学你还没有回家啊！你们感情这么好，一个上课开小差回头，一个放学不回家在这儿守着。”
　　“……”
　　“我想你书费还没有交吧？你们班主任正为了这事犯愁呢！”
　　“……”初七抿着嘴，低头不语，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书费”，这也是让她犯愁的事。
　　小微看不下去了，“老师她只是为了等我，为什么拖着她一起数落，书费的事会和班主任解决，已经有了一个老师发愁了，您还是省省心吧！回头有空多审查审查我的作文，有时间我单独向您请教我的‘文字’问题。”“你……”语文老师气的说不出话来。“老师您要是没别的事我们就走了，时间不早了，回家晚了我妈妈会责怪我，以为我又出去玩了。”说完，梦小微就拽着初七大步走掉了。
　　由于高三加了二晚，高一、高二的学生都提前走了，小薇和初七又留了下来，学校几乎没什么人了，雨刚刚停，空气湿湿的，天黑压压的像要把人吞噬了
　　“你刚刚那样顶撞她没事吗？”
　　“白洛呢？”梦小薇跳开了初七的话题，就算有事那也是明天的事，管它呢。
　　“我刚才去了一下足球场，他在练习，念晴说让我不要等他，他们好像有事商量。”
　　“真是的，她怎么还这么讨厌啊！都高三了，还不抓紧学习竟弄这有的没的。”
　　“还说她呢，你也该抓紧了。”说到这里，小薇开始有点头痛，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得不到父母的满足呢？可有的时候初七是很羡慕小薇，最起码有家人是对她期待的。
　　小薇从教学楼走出来的时候，心情就变的很糟糕，头顶上的天就像她每天的生活，什么时候才会放晴呢？小时候小薇很喜欢走在没有人空旷的地方，感觉拥有了全世界，不知什么时候起她走在这种空旷的地方，感觉变了，像被世界遗弃了一样，她讨厌极了。相反初七是喜欢这样的天的，她觉得这样的天才会有她的存在感。
　　“初七你知道吗？有时我真的很想抓住什么。”她抬头看看天，把手伸向天空，再把手放下，摊开来看到什么都没有的掌纹，表情落寞，“可是我们有太多的力不从心。”
　　初七发现原来像小薇这么乐天的人也会有阴暗的一面，她不想看到小薇这样，谁都可以不笑，只有小薇要开开心心的。她灵机一动，也把手伸向了天空，用另一只手在小薇空白的掌心抓了一下，往伸向天空的手轻轻一弹，手放下来压在小薇空白的掌心上。
　　“这是干什么？”
　　“嘘！一、二、三！”初七的手拿开，一块小小的水果糖安静的躺在小薇的掌心。 “我想一点点的甜意还是可以抓住的，不然我们也可以彼此给予。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更不要受周围的影响，我们还是要活得像我们自己，你一定要相信自己……”
　　你一定要相信自己，就像我相信你一样，知道吗？
　　“就像我相信小薇一样，要加油哦！”
　　初七在小薇眼睛里看到了闪闪发亮的东西，第一次觉得自己给予的鼓励也是有存在感的，这点他要感谢白洛。
　　今天她们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起回家，出了学校两人就朝着不同的方向走了，初七终于决定要去一个这辈子都不想去却必须要去的地方拿钱。

　　华丽的瓷砖瓦器，永远不会过时的家具，这就是她的妈妈徐华的家。徐华冒着高龄产妇的危险生下一个小女儿，她正一脸爱意的抱着小家伙喂奶，之前在这里受了些委屈，初七已经两个月没有来要钱了，和奶奶、和自己的自尊心战斗了两个月，没想到还是又站在了这里。徐华正在做月子，她睁着有些疲惫、憔悴的大眼睛看着她，她们互不说话，展开了一场无声的心理战。
　　回去吧！不要在这里摇尾乞怜了，可是她的书费、生活费还有奶奶那边……“妈！”
　　现实和自尊心PK，那一个很简单的“妈”字，把她所有的自尊心打的体无完肤。她低下头，尽量让头发遮住她的脸，她像小孩做的面人，要么没有表情，要么表情一定是扭曲的。
　　这场两个多月的斗争，徐华以一个胜者的姿态露出了得意地笑“来！仪表看！大姐姐来看你了。”徐华逗了逗小女儿，初七的视线也移到刚出世不久的小家伙身上，她小的时候妈妈也是这样宠溺的抱着她吗？也是这种像看着无价珍宝的表情吗？
　　徐华把小女儿交给保姆，小家伙没有吃过瘾“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保姆斜眼撇了初七一眼，好像是她这个不速之客打破了这里的和谐。
　　徐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重的信封：“拿去！我算准了你这几天会来，提前给你装好了。” 初七有些吃惊的看着她，之前两个月的钱也在这里面了，这算是救济还是侮辱呢？接过钱，像有什么话要说，站在那里，眼睛盯着钱。
　　“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我想高中毕业应该就可以找工作了，海宁老师也向我推荐了两所自己可以攻读下来的学校，就算不上大学也没有关系，那时候我应该就不会再来这里给你增加负担了。”其实初七是想说“不会再来这跟你要钱了”，但她仍然说的委婉一些。
　　“啪——！”一个火辣辣的手印烙在初七的脸上。
　　徐华像撕了笑脸的面兽，露出了本性，她极其愤怒的说：“你没有钱我可以给你，上大学我有的是钱供你，别给我拿着那不值钱的高中文凭出去丢人现眼。”
　　初七用力握着手里的钱，它像块烙铁烧到了她的手掌，烧到了她的心，还好她没有哭，不然一定狼狈极了。
　　她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抬起头看着徐华，镇定自若的说：“谢谢您给我的钱，我一定好好学习，考上高等学府，也希望您提前为我准备好昂贵的学费。”
　　没等徐华再发表任何言论，初七就离开了这个让她头疼的大厦。
　　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刺痛了，泪腺在心里折腾，初七疯狂的骑着自行车行驶在夜路里，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成为萧萧那样的画家！
　　锁好自行车，初七进楼道之前朝一楼窗户瞟了一眼，灯还黑着，白洛好像还没有回来吗。
　　白洛和初七住在一个楼里，她就住在白洛这个窗户往上数第五层。
　　大门还没有开就可以听见从里面传来的打牌声，走进去刺鼻的烟味充满了整间屋子到客厅，奶奶江凤和两个常见的牌友正在“三缺一”。
　　初七厌恶的把钱放在了江凤沾满烟灰的牌桌上，“妈给的钱。”
　　江凤朝信封里憋了一眼，“徐华还算有良心，我说什么来着叫你别拧着牛脾气，非和自己较劲，较了两个来月什么好处没捞着还连累了我。”
　　初七没有任何表情的转身想回自己的房间，她不想和自己的奶奶说任何过多的话 。
　　“啊！等一下，你们老师来电话了说交书费的事。”
　　“我把钱提前拿出来了。”
　　“哼！小丫头比你妈会精打细算，诶！等等！刘奶奶这个我碰……”
　　回到房间里，关上门，初七疲惫的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话和刺耳的洗牌声，她有些厌恶的闭上眼睛，其实除了当画家她还有另外一个愿望，就是有一天可以离开这个不像家的家。
　　她躺在床上，淡淡的薰衣草香从耳后传来，让她感到安详，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初七从小时起睡觉就很轻，总是做梦，有时从睡到醒就一直在做各种不同的梦，梦很乱。初七对白洛说的时候，白洛送给她一个薰衣草睡枕，那是她从他那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也让初七第一次感受到有人因为你的某句话而在意是一件这么温暖的事，在初七枕着薰衣草睡枕的每个晚上，她偶尔还会整晚整晚的做梦，梦却依稀清晰了。
　　想到白洛，初七习惯性的看向窗外。
　　他回来了吗？
　　最近白洛好像经常很晚回去，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