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津乐道》迪小文

2、02-路人甲路人乙-修

　　津津的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半天，指尖泛着凉，屏幕却始终停留在空白文档。
　　光标一闪一闪，像在嘲讽她的迟钝。
　　如今写文早已不是谋生手段，而是她藏在深夜里的树洞。
　　那些灰暗年月里说不出口的话、咽下去的泪、压在心底的思念，都曾顺着笔尖流进文档里。

　　她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想表达的心境，全部记录在一页页白纸上；
　　她的思念，她的眼泪，她的不舍，她的祝福……
　　那是她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
　　可今天，连这点寄托都断了，心里某个角落像被细针轻轻扎着，钝痛漫开来。
　　医学说疼到极致神经会麻痹，原来心也会。

　　他该成家了吧？
　　津津盯着屏幕角落的反光，传闻里章氏的规矩：唯有成家立室，才能接手家族产业。
　　如今他已是章氏总裁，站在了曾经说过的“巅峰”，该笑着实现梦想了。
　　这不是她当年默默期盼的吗？可指尖攥紧了衣角，却连一丝欣慰都挤不出来。

　　那位该是章太太了吧？
　　比她优雅，比她配得上他。
　　心里突然泛酸，津津扯了扯嘴角——承认吧，杨津津，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放下过。

　　她把电脑推到一边，赤脚走到阳台。
　　打开一扇窗，凉风吹在脸上，游离的思绪抽回了一些。

　　杨津津，你给我听着，他已经结婚了，你们没有可能了。
　　不，是从你选择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可能了，不要再可耻得抱有任何侥幸的想法。
　　当初是你不辞而别的，现在还有脸回来找他，他一定恨透你了，以他的个性，再见到你就算不把你生生凌迟，也不会给你留下全尸的。
　　杨津津你给我记信，现在，他就是路人甲，你就是路人乙。
　　你们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津津郑重的、严肃的告诫自己。
　　然后回到床上，钻进被窝，在半睡半醒间，又告诫了一遍。

　　可命运偏要拆穿她的自欺欺人。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路人甲突然出现在路人乙的面前，却视她如空气。

　　津津回国后，在青和商贸做“高级行政秘书”。
　　这头衔是她来了公司之后才加的——原来只有“行政秘书”。
　　“高级”的行政秘书和“不高级”的最大区别就是：津津讲着一口标准且流利到近乎母语的英文。
　　但这并没有引起津津与原来两个“不高级”的矛盾，特别是当她们见识了津津精准到位的同声传译后，不仅没嫉妒，反而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凡事都愿意跟她商量。

　　青和的国外客户不多，津津每月也就忙一两次翻译，剩下的秘书工作还有两个“不高级”的同事搭手。
　　标准的活少钱多离家近。

　　周一早上，津津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被小美拽住了胳膊。
　　小美是津津手下的两个“不高级”之一，平时的爱好除了四处八卦外，最大的能耐就是添油加醋。
　　如果一个人的手上破了个小口，只要经过她的一番描绘，明年清明节，我们就可以去送花了。
　　津津不禁感慨：小美留在这个公司里还真是屈才了。

　　“津津，不好了！出大事了！”小美急得声音发颤，眼眶还红着，像是天要塌了。

　　津津被她拽得一个趔趄，无奈地问：“怎么了？慢慢说，别慌。”

　　“你上周出差不知道，咱们公司要被收购了！”小美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新老板今早带着人来跟咱们老板谈判，到现在还没出来呢！你说咱们会不会被裁员啊？我可怎么办呀，我要失业了，成没人要的娃了……”说着，她还撇了撇嘴，眼看就要哭出来。

　　津津看着这条自导自演，被人遗弃的小狗，这戏有点过。

　　津津她上周出差时跟老板通电话，老板半个字没提收购的事。
　　小美平时的话要打五折听，但“公司被收购”这种事，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瞎编：“到底怎么回事？你再仔细说说。”

　　“我上周五就听说了，还以为是谣言，没当回事。”小美擦了擦眼角。
　　“结果今早一上班，就看见一群西装革履的人进来，老板亲自去门口迎的！然后两边老板就关在办公室里谈，到现在都没出来……我就知道这么多了，津津，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啊？”

　　正说着，老板办公室的门“咔嗒”一声开了。
　　老板满脸堆笑，腰弯得像棵被风吹倒的稻穗，恭恭敬敬地送一群人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西装笔挺，身姿挺拔，侧脸的轮廓熟悉得让津津心脏骤停——章腾！

　　津津的脑子瞬间“宕机”了，刚才还在梳理的思绪全乱了，CPU像烧了一样，连呼吸都忘了。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群人从身边走过。
　　章腾走在最前面，步伐沉稳，目光平视前方，连余光都没往她这边扫一下，仿佛他们从未认识过，仿佛她只是走廊里一盆不会说话的绿植。

　　“小杨，你来了？”老板的声音拉回了津津的神。
　　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消，连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谄媚，跟刚才送章腾时的模样一模一样——看来不是“惯性”，是真的开心。

　　津津跟着老板进了办公室，坐下后还没缓过劲，指尖仍在发凉。

　　“刚才走在最前面的，就是章氏集团的总裁章腾。”老板喜滋滋地说，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章氏要收购咱们青和，开出的条件特别诱人！以后咱们就是章氏的人了，跟着这样的大集团，以后还愁没发展吗？”

　　津津愣了愣：“章氏不是主攻房地产吗？怎么会对商贸感兴趣？”

　　“那都是老黄历了！”老板摆摆手，眼里满是崇敬：“自从这位章总接手后，章氏早就不是原来的房地产大亨了，现在是横跨商贸、股指、期货、保险、餐饮、娱乐的商业巨头！章总真是商业奇才，眼光独到得很！”

　　津津的心轻轻颤了一下。
　　她想起大学时，章腾曾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跟她说他想把章氏做成“全领域的商业帝国”。
　　那时她还笑着说“你野心真大”，没想到现在，他真的做到了。

　　“那我们的员工……会被裁员吗？”津津想起还在外面焦虑的小美。

　　“不会不会！”老板连忙摆手：“就是人事上做些小调整，大体还是保持现状，你放心吧。”

　　晚上回家的路上，津津满脑子都是“章氏收购青和”的事。
　　以她在商场摸爬滚打的经验，青和规模小，业务也不算突出，对章氏这样的大集团来说，根本没有收购价值。
　　章腾为什么要收购青和？
　　真的是老板说的“眼光独到”吗？
　　还是……他知道她在这里？

　　如果章腾知道她在这家公司还会收购吗？
　　也许不会，因为章太太一定会反对，如果章太太知道津津的话；
　　也许，他还是会收购，以津津对他的了解，那么孤傲的人，会在意谁的意见呢？

　　半个月后，青和的整合工作顺利完成，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运作。

　　津津不得不佩服章腾的手段——青和原来的老板继续管理青和，底下的员工也没动，只把她和小美调到了章氏总部，理由是“青和文秘岗位冗余，章氏需要优秀人才”。

　　报到那天，津津站在章氏总部楼下，仰着头看这座48层的办公大楼。
　　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章腾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章腾，你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我就知道，你想做的事，一定能做到。

　　她在楼门口站了太久，引得路过的人频频侧目。
　　津津定了定神，快步走进大楼，按下了22层的电梯——人事部在那里。
　　走出电梯，走廊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脚步匆匆，没人注意到她这个“新人”。

　　“您是杨津津小姐吧？”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津津转头，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一身合体的职业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眼底还藏着刚毕业的青涩，却已是一副白领丽人的模样：“您好，我是人事部的实习生，张经理在等您，我带您过去。”

　　津津跟着她走到一间办公室门口，敲门进去时，张经理正在打电话。
　　他对着电话那头说话时，语气恭敬得近乎谦卑，连腰都微微弯着。

　　挂了电话，张经理看向津津，脸上露出职业的笑容：“杨小姐，我们看过你的简历了，C大本科，美国M大硕士，都是名校啊。”张经理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赞赏：“在章氏，名校毕业的员工不少，但像杨小姐这样，既有行政经验，翻译能力又这么突出的，确实不多见。”

　　“谢谢。”津津礼貌地回应，心里却有点疑惑——她跟张经理第一次见面，全程中文，他怎么知道她的英语水平？
　　想必是原来的老板在背后“吹嘘”了。

　　“经过人事部讨论，我们决定把你安排在总裁办公室做行政秘书。”张经理不顿地顿继续说：“工作内容跟你在青和差不多，主要是章总出门不爱带太多人，像你这样既能做行政，又能当翻译的，真是太合适了。”

　　“等等……”津津猛地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说，让我去哪个部门？”

　　“总裁办公室。”张经理以为她是太惊喜，笑着解释：“杨小姐不用紧张，以你的能力，完全能胜任。我们还给你配了个助手，就是你原来的同事孙小美，她应该已经在总裁办公室等着了。”

　　津津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费尽心思想要避开的人，最后还是要每天见面。

　　路人甲还是遇上了路人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