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截然 ...
-
进了佛寺,先看到的就是茂密树荫下翩然而立的人。
不用说,成静玄。他笑得一脸的无辜,好像上次的一切都是我发梦。阳光穿过树影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但是不可否认他十分的英俊,让人一见就移不开目光。所谓见之忘俗,也就是如此。
这么气质高华留给人深刻印象的人,让人一见倾心也就不稀奇了。所以清歌脸上露出神往的表情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只是心里慨叹,要不是我已经有心许的人,说不定也会被这副皮相迷惑了。
成静玄一见我们就抬手打了个招呼,清歌自然而然的走过去寒暄。我没法子也只能跟过去,见成静玄把目光落在我身上,含笑打了个招呼:“夫人,真巧又遇到。”
巧?真巧!我暗地里咬咬牙,若是巧到这种地步,我出门怎么忘了看看黄历。他这副样子像是偶遇,可是我怎么都觉得像是提前知道等在这里。怎么可能?
成静玄没等我想明白,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已经定在清歌脸上:“是缘分吧?”
他这是问谁呢?当我是傻子么?我探出手按着清歌的手,暗暗加了点力道。还是仰头笑着看向成静玄:“可不是缘分么?偏偏让成大人遇到这晦气事?”
成静玄脸色不变,眸子却瞬间冷了下来。我平静的直视他的眼睛,自顾自的说下去:“我们姊妹今日是来埋葬一位长者的骨灰,成大人大概该回避一下吧。”
他眉毛一挑,笑出声来让人如沐春风。对,老娘就是看不上你。赶得就是你,看你如何?
清歌这个不争气的却在此时开口,一片脉脉含情:“小雨你不要这样。少不得还要求成大人去向寺里的师父说说,我们才好埋葬骨灰。不知道成大人能不能帮我们这个忙?”
好么,我就知道坏我的事情的肯定是清歌。我愤怒的看过去一眼,清歌竟然装作看不见。这等见色忘义的,我恨得牙都痒了。只见成静玄一笑作揖:“佳人有求于我,我怎敢不答应?请夫人和清歌姑娘在此静候一刻,我去跟师父说一说。”
说完一个潇洒转身,看的我越发心里有火。暗自攥紧了清歌的手,她小心地看我一眼,低声问:“你为什么对成大人这么大的意见?他哪里招惹你了?”
我气急了反而平静下来,低声作答:“他并不是好人。你记得我的话,仔细看清楚了。”
眼见着老和尚和成静玄往这边走了,我也不好再往下说下去。老和尚来了,我们都施礼。我这才注意到这老和尚有一双非比寻常的长眉,白的像雪。而且没有一丝一毫的凌乱,让人称奇。我只看得出他老,却根本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少岁。若是说起来,鹤发童颜也不过如此。等他也双手合十还礼之后,才缓缓地说:“老僧知道两位施主的意思,但是这菩提树下不是埋葬骨灰的地方。恕老僧不能答应,请施主回去吧。”
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把我们拒绝了,看来这求成静玄求了也白求。我在老僧转身之前突然发问:“菩提树下为什么不能埋葬骨灰?是怕亡魂徘徊不去么?”
老僧并不转身,只是回答了一句:“佛树下不埋不洁之物。”
我一听就要发怒,耐住了性子争辩:“骨灰不是尘埃么?菩提树下难道连尘埃都没有么?”
老僧又回了一句:“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老师父怎么知道何处有,何处无?有则有之,无则无之。处处有,处处无。火化之后,回归佛祖。天下无处不是佛祖的净土,那么何处不可埋身?”
成静玄听了已经呵呵的笑起来,老僧也回头看我,一脸慈祥的笑容。他缓缓地走过来在我眉间一点:“咄!痴儿不醒!”
我已是对着他笑起来,心里仿佛如镜:“何为梦?何为醒?老师父怎知道自己不是在做一场大梦呢?”
老僧摇头一笑,转身离去。成静玄已经拿了镐头开始铲土,我见不得他为我们出力,赌气抢了过来自己铲。他缓缓地直起身,眉目淡然而超脱:“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哼,到这里来跟我表演你超脱?你以为我白长了眼睛么?我已经铲好了土,挖出个深坑来。清歌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捧了颖姨的骨灰出来,将它们撒在坑里。我顿了顿就埋上,也没等清歌哭完了再说。
等我抬起头的时候,成静玄眼睛里已是满满的怜惜看向清歌。清歌哭成了个泪人,我也只好不停的安慰。她抽抽噎噎的说要不要做个记号,我刚要回答,就听见成静玄说:“何必做什么记号呢?无论何时何地,抓一把土就可以祭奠了。”
我本来也想这么说,可是听他这么说翻了个白眼。偏过头赌气说:“你要是想,我们就做个记号又如何?”
没想到清歌已经抹干了眼泪,含笑向成静玄点点头:“谢大人提醒。是小女子不智了。”说着将我拉过来笑言:“事情办完了,我们也该去拜拜佛祖。大人不想一起么?”
我真气的要跳脚了,见两个人眉目传情着。成静玄得了佳人邀约,哪里不肯。说着就走向佛堂,清歌走开几步见我没跟上来,回头叫我。
我已是气的话都不想说了,勉强一笑:“你们自去,我不甚相信这个。”
望着两个人的背影,我不可否认他们看起来十二万分的相配。然而一朝被蛇咬,我是要记得一辈子的。成静玄绝非善类,可是我怎么劝阻清歌,她现在听来大概都是耳旁风了。
清歌和成静玄都跪下来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一起仰头去看佛。成静玄不知说了句什么,清歌就笑起来,声音清脆。我看着看着就走了神,等到清歌走到我身边才反应过来。
清歌一脸的喜色,像是已经确定了什么似的。我看的心里发堵,但是面上不能显露。清歌笑意盈盈的拜别了成静玄,成静玄就把目光转向我。我凝视他的眸子,淡淡的说了一句:“成大人无事了么?”
成静玄听了缓缓作揖,接着唇角上扬:“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我听了又是看他的眼睛,点一点头转身就走。清歌在身后追上来,扳过我的肩膀担忧的问:“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我心念电转,上了马车之后抓了清歌的手一字一句的问:“你是不是真的看上他,非他不可?”
清歌吓了一跳,但很快平静下来。她略微局促的笑了一笑:“小雨,你说什么呢……”
我握紧了她的手,打断她的话:“你若是真的看上他,非他不可。我不管,但是提前说清楚了,他并不是良善之辈。倘若是我,我一定不嫁他。”
清歌几乎被我严肃的表情吓到,怔了一怔又说:“小雨怕他始乱终弃么?”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看清歌脸上浮起笑影:“我看他并不像那样的人。”
好吧,话已经说到这一步,我还能如何?我都已经知道她认了死理,越劝她就越坚定。只盼着我的眼力有差,成静玄并不是那么阴险的人。然而他在佛堂里尚且这般威胁,还能有什么良心?我万分不忍看清歌沉迷于这等人,可是又能如何?当年多少人说我跟了叶戎北不会有好结果,我又听了哪个的话?如今哪里有脸来教训清歌?
从此就对清歌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时不时的又说起成静玄,想要说他的真面目。然而清歌总是不露声色的挡掉,我也不好告诉她在佛堂里成静玄究竟说了些什么。况且我对成静玄说的那一番话也觉得半真半假,自然更说不出什么来。心里虽然有疑云,但是见清歌还是平常的样子,我也就把这话按下不提了。
就这么过了两三个月,有一日晚饭后我突然想起件事情来,转身叫人去叫清歌来。叶戎北那日正清闲,从书后面探出脸来讶异的问我:“清歌不是领了你的命出去了么?怎么还找她?”
我听了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急忙走过去抓住叶戎北的衣襟:“什么时候出去的?你让她出去的?”
叶戎北一脸的莫名其妙:“她说是你叫她出去办些事情,你忘了么?我正好在军营里看见她,就让她出去了。说是让她戌时之前回来,有什么不对么?”
我好像是被人丢到了冰窖里,浑身都是冷意:“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叶戎北想了又想:“好像是晚饭之前吧,我正往帐子走。回来见你,我就把这事情给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是领了你的命出去很多次了么?”
今晚晚饭摆好了之后,清歌回来跟我说遇到了叶戎北,说他今日回来吃饭。她自然要回避,我也就让她自己一个人去吃了。我细细一想,越想越是惊悚:“很多次是什么意思?”
叶戎北皱起眉毛将我拉着坐下:“她近两个月晚上出去的频繁,我见她是你的人,就多纵容了她一些。本来也想问问你,但是一忙就把这事情给忘了。到底怎么了?你脸色这样差。”
我浑身发冷,抓紧了叶戎北的手才感到一丝暖意。清歌为了成静玄,连我都骗了。她都已经痴心若此,还能拉的回来么?倘若我这时候挑明了,成静玄却说不要她,她非绝望的自尽不可。她长了这么大头一次为了什么人这样的上心,我如果逼她说不许,她多么伤心失望?我怎么说的出口!
叶戎北还等着我回答,见我良久没有反应,摇摇我的肩膀让我看他:“怎么了?你跟我说就是,有事我帮你解决。清歌闯祸了么?”
我颤抖着回头看他,觉得嘴里干涩的说不出话来:“你说,如果清歌跟了成静玄,会如何?”
叶戎北眉梢一跳,脸色未变。但是对他这么个大事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算是有反应了。他缓缓地松了手,似乎不相信似的又一次确认:“真的?”
见我点头,他低吼出一声:“胡闹!她怎么见了成静玄的?怎么就凑到一处去了?你是怎么看着自己的人的!让她弄出这样的事情!”
我喉咙都哽住了,簌簌流下泪来。这下我连一分理都没有,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我抓着他的袖子不停的发抖,直到他缓和了声气安抚我:“算了,算了。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但是这件事麻烦,倘若让我大哥知道了,有你的好看。”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叫我,说是有信送给清歌姑娘,见清歌没在就给我。我叫他进来,抖着手拆开来看。头一行字清清楚楚的,是我看了十几年的清歌的蝇头小楷: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随月华流照君。底下是三年前给我印象深刻的,成静玄的隶书: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我看了简直头上冒火,恨不得撕碎了了事。叶戎北看了也变了变脸色,良久才叹出一口气来。他在我耳边说:“若是两情相悦了,我自然不好棒打鸳鸯。但是成静玄是文官,谁知道他到底有何等居心?若是……”
是啊,若是他只是想要用清歌做暗子,知道点什么军中的事情。难保清歌会负了我,一片痴情扑在成静玄身上。今日她会为了成静玄骗我,明日如何不能为了成静玄做点别的什么?成静玄若真的打这等如意算盘,我又能如何?
清歌,你当真逼我。
这世间的姐妹情谊多少年,都抵不过男人一招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