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缘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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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香火并不盛的寺庙，就是我初见你的地方。
我是佛前一盏长明灯的灯芯，两股绳子缠绕，我只是其中的一条。我本来并没有心神，也没有感情。只是静静的燃烧，等着熄灭的那一天。
后来我才明白，我是等着见你的那一天。
来拜佛的善男信女并不多，这略显破旧的寺庙已经多日没有人光临。我昏昏然的燃烧着，听见有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只看见有一个端丽的身影在蒲团上郑重的下拜，听见那身影低低的抱怨：“见佛定要一拜的，你这人怎么这样的倔性子？”
说是抱怨，这声音里怕是有三分嗔怪，七分的娇羞。这才发现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她身边，傲然的昂着头打量佛像：“这土偶木像，怎么来保佑我？没听人说，求人不如求己么？”
我看不见他的脸，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模模糊糊。却听得他轻声说：“这庙里太暗了，长明灯需挑一挑灯芯才好。”
于是他走近，簪花探入。灯蓦然明亮了些许，我也终于看清他的模样。一条灯芯，不能明言，更不能妄谈生死。可是我一见他，好像明醒了这世间的一切。终于在那一刻开窍，一见便误了终身。
他向来是好看的男子，原谅我的词穷。我只能用好看来形容这样，好看的一个男子。他眸子专注，仔细的挑着灯芯。我随着他的手，左右的晃动着，只是他的脸好像是静止在那里。那一双深黑色的眸子，让我想起暗夜，即使幽深，却也有点点星火暗存。
他与那个女子相携而去，我目送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破庙空空，存着他的气息。这庙里向来是一股灯油油腻的气息，还有灰尘呛鼻的味道。他来，这庙里的味道不同，好像是淡淡的香气，让我想起春雨后新生的竹叶。
从此之后，我只剩下等待。我看着他们携手同游，山盟海誓。那女子笑容甜美，他看着她时，眼中一派柔和，像是春水泛起涟漪。我并不懂什么是嫉妒，我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的默契，暗暗祝祷他万事如意。
然而事与愿违。那日很好的月光，照着地堂一片光亮。我看着他踉跄的走进来，一身酒气。一双眼睛幽黑透着悲意，被酒染上了血红。明月光浸染他的发，那样出尘的男子，凄凉的委顿在尘埃里。他喃喃的念一个名字，抓住自己的衣襟。我第一次有了感觉，那种像冷意浸入骨髓的感觉，无处不在，原来是心痛。
他跌跌撞撞的走过来，伸出手掐灭了油灯。醉中的他仿佛忘记了疼痛，我却在不安的跳动。他的手指上留下灼伤的痕迹。然而他伏在地上，渐渐入睡，神色不安。我照着他的脸，就这样一夜。他不知道我的陪伴，我也不愿意他知道。爱这种东西，向来只是一个人的事情。一个人哀痛，一个人欢喜。他知与不知，原本就与我无关。我只要看到他。
后来，他做了这庙里的庙祝。香火依旧不旺，但是足够他生活。看惯了他穿白色或是青色的长衫，穿上灰蓝色的僧服，竟也没有消去他的风华。只是可惜了他一头乌黑长亮的发，看着他剪去的时候，我忍不住又是心痛。
日子从此变得相似，我唯一记得是他过来添上灯油。依旧是一张好看的脸，然而眉宇间没有一般出家人该有的安详。他的悲伤入了骨髓，仿佛永久不会弥散。他一日日的在灯下读佛经诗书，他好听的声音念：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我没听过这样好听的声音，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我明白他的伊人从此在水一方，也给了我一个永久陪伴他的机会。他一年一年的老去，我看不见他的衰老，只看得见他的风华神采。岁月也许会流逝，可是灯光依旧，我的心依旧。好像是他从前许下的誓言，要白首如新。然而陪着他白首如新的人，不再是当年巧笑倩兮的女子，而是我。
他八十岁的那年，坐在灯影下仰头看佛。他说：“我不信你，其实我一直不信你。”
敲了那么多年的木鱼，他终于是疲倦了。我快要燃尽了，一片模糊中看着他安然垂下头。我曾经发誓要陪他到天荒地老去，诺言最后变成了，我陪了他一世。
再有知觉的时候，有个放着金光的身影站在我面前。他说，他是佛。
佛当真不长土偶木像的样子，一张脸不见微胖慈祥，只是神采飞扬。他皱着眉看我，似乎有些不耐烦，朗声说：“你在佛前做灯芯一百年，长明敬佛，也算是功德。判你到佛前做一株莲花。”
这是个大造化，我明知道。佛前的莲华，修炼修炼便有机会成仙。可是我心里记挂着他，记挂着我陪了一世的男子。我在佛的面前深深的俯首：“求佛祖让我下世为人。”
“有趣有趣，你可是为了那个和尚？”
我点头，一片希冀的看他。佛笑起来，样子竟有几分像他。大概我是入了魔，看着人人净像他。佛说：“他这一生不敬佛，下世是要受罚的，你还要跟着他么？”
要的要的，我愿意以身代他的苦痛。我知道轮回果报不爽，还是一门心思的想要找到他。佛朗声大笑，仿佛听见什么大笑话。他点着我幻化出的额头：“去做你的人吧。看你日后如何后悔。”
佛转身已飘出甚远，我急忙起身问佛：“我到底能不能遇到他？”
佛曰，不可说。
人说时运不济，看来真是有理。我即使是遇到佛祖，也遇到这样不靠谱的一个。叹息的一声，对着一片云海纵身跳下。我的尘缘开始，不知何处结束。
我暗暗对自己说，等我遇到你……
没有下文，欢喜已经淹没了我。我知道自己的命数，就是朝着你的背影，一路的跟从。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缘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