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新撰组》阿隠

2、江户时代，一

　　“有一种女鬼，因为生得丑陋嫁不出去，所以死后怨念化成了厉鬼……你知道吗？”土方这么讲的时候，表情很是认真，似乎在闲聊中根本无需认真的，可是他的眼神，似乎天生就是这样子。同样认真的，总司看着他的眼睛摇头，但是接下来没有继续下去的故事，而是一阵轻笑的声音，总司仍旧看着他，疑惑的看着他，但是对方的眼神里，除了少许宠爱，更多的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感情，说不出那些是什么。
　　于是总司撇撇嘴，不追问下去，只在自己心里面，把这个人狠狠的修理两下，然后不屑的狠狠说他一句：莫名其妙。殊不知，心理的言语动作，也可以通过脸上的表情显露出来。明知故问一般，土方轻抬了下巴，斜眼瞟着总司，语气淡然的问：“你在想什么？总司。”那样子看上去完全事不关己，总司因而笑笑，抬起头摆摆手，“没什么，土方先生，我只是觉得那嫁不出去的女鬼，好可笑！”他眼睛眯起来，鼻子翘翘的，嘴角微微上挑，扯着一个可爱的笑容，所以土方也跟着轻哼了两声，似笑非笑，有点儿生硬，但是他确定，自己是在笑没错，不过是因为总司，而不是总司构想的女鬼。
　　“那……土方先生，有没有一种鬼，死后会跟着别人，吓唬他们？”总司饶有兴趣的问着，表情很是天真，睁的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他对答案的期待，可是土方听了却只是扯着嘴角给了一个生硬的笑，他其实很想反问总司：大多数鬼不都是死后跟着别人吓唬人的吗？但是为了保持稳重，土方没说话，可是就这一沉默，刚好失去了原本安静的气氛，因为接下来，总司开始自顾在脑海里构想着此类的状况，或者说，他其实是在构思今后的恶作剧可以如何的拓展。

　　看着总司性高彩烈的样子，土方无奈一笑，最终是以诸如“时候不早了”之类的言语结束了这一晚的闲聊，但是有人正在兴头上，当然不允许此类扫兴事件发生，“不，我还不想睡。”总司那两只可怜巴巴的大眼睛一同望向土方的时候，土方终于领悟到，这世界上所谓多少种无奈，其实源于相对的情感罢了，情感归情感，道理和威严还是必须要有的，所以土方决定不理，径自起了身便要走，不料下一秒，脚却被托住，若非自己身型高大且强壮有力，那肯定是要被绊倒了，才要回头来斥责一番，却听到对方抢先开了口：“你刚才讲了鬼故事，我恐怕睡不着的。”
　　那表情，即可怜且无辜，微皱的眉，衬着一种迷惘，即便土方知道，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对方高超的演技所制出的幻象，但是他仍旧投降了，转身坐下，面无表情的硬着一张脸说：“那么等你睡了我再走吧。”说出的话也是生硬的很，总司所以撇着嘴嘟哝：“这么可怕的土方先生在旁边坐着，就更睡不着了。”这话听似挑衅，在试图打探对方的底线一样，土方却不上钩，眉头微皱，只说：“快，睡吧。”

　　总司躺进被子里，争着大大的眼睛一直望着坐在一边的土方，嘴巴很随意的一个弧度，向上洋溢出一种别人都无法理解的喜悦，土方却没有低头去看，大约是因为不看也知道这孩子没有乖乖的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土方所以眉头微皱，似在表示不耐烦一样。但是不论是不是不耐烦，他都已经很有耐心的做在这里了，只是为了等待一个孩子入睡而以，他难得的消耗掉了自己一向很看重并且恪守的时间，也很难的的消耗掉了自己平时在任何人面前都无法保持的耐心。
　　直道总司闭上眼睛，看似很安心的睡了，土方才低下头来，安静的端详这个看似长不大的人，连睡相也洋溢着天真浪漫，土方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温情的微笑，却不料，原本应该闭得好好的眼睛却突然睁开，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大呼小叫：“好难得啊，土方先生也会温情的微笑呢！”总司的声音，永远像个小孩子那样活泼开朗，带着夏日清晨的味道，但是与这完全相反的情景是土方彻底僵硬了的脸。
　　土方没话说，或者说，是已经说不出话了。不过他早已经习惯了，眼前这个人好象怎样都不足为奇，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人。土方还比较小的时候，他拿这个人当作自己的弟弟一样的照顾，但是当他现在已经变成一个青年了以后，他惊人的发现，他应该拿他当个小孩子看待。

　　这个人不过比土方小六七岁而以，却一度令土方感叹诸如“逝者如斯”、“人生如流”之类的句子，当近藤无意中听到后，不知是褒是贬的笑着对土方说：“你还真是少年老成。”结果却不料土方当场爆发，惊天动地的喊了一句：“都是因为近藤先生你教导总司如此有方！”近藤当时没品出其中的意思，只胡乱的抓了抓后脑，笑了笑，应合着说：“是啊是啊，总司那孩子是很出色……”近藤不知为何自己这一句话音还未落定土方便先倒地，并爬在地上以某种憎恨掺杂幽怨的目光望着自己，但事后在一次出行中，近藤看着被总司折腾得精疲力尽的土方后，终于能够理解为何原本正是年轻气盛的土方却反而一脸沧桑了。

　　老实说，德川幕府的统治虽然并不怎么开明，但是在他们的统治下，确实可以过上某种安闲自在的生活，至少总司是这么想的，他时常坐在走廊里晒着太阳露出幸福满足的表情，土方原本是有些嫌弃总司这小孩子般天真烂漫的性格的，但是在总司那一套欢快的谬论的教导下，土方惊人的发现，自己竟然被教化了。从此不但不再投以略带鄙夷的目光，反而纵他胡来，直到自己不得不爆发，才喊上几句，但是每当第二天有类似事件发生的时候，土方都会怀疑自己是否还不够威严。
　　可是底下的人都是毕恭毕敬，并且表现的非常卑微；而且近藤也时常会说：“土方不要总是板着脸”……土方所以很确定自己在别人心里是什么样的形象，可是总司嬉皮笑脸的说：“土方先生的表情好可怕”的时候，那种肯定就变得烟消云散了，所以土方开始怀疑，究竟是不是自己严肃起来的表情反而让总司产生了无限可笑的联想，但是当他很快发现完全没有这回事的时候，土方开始在心里责怪近藤惯坏了总司，并深刻的检讨了自己也跟随近藤一起惯着总司。

　　这样的生活确实安闲自在，在快乐之中，土方也承认了这一点。没有人喜欢杀戮或者离别，尽管那些悲情或壮烈或凄美的，得到后世人们的感叹，并让人永世难忘。但是活着，就只为了这一辈子而以，土方所以在想明白了这一点后，也少有突发感想再去写那些带着忧伤味道的句子，取而代之的，是更平淡安闲的语句，但是这并未阻止总司的联想，他仍旧会在清晨对着树梢叹：“昨晚，丰玉君写道：什么……清如水啊……明如镜……啊呀，我竟然忘记了……”然而坐在屋里的土方却微皱眉头，只能说，总司这如阳光一般明朗的声音，确实不适合颂这样的句子，轻啜了一口淡茶，土方却感到有些意外的苦涩，当然，没有诗人听到有人这么糟塌自己的诗句之后，还能够表现得欣然或安然的品好茶。
　　总之就是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关系，有人沉浸其中，更有人不亦乐乎……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似乎太多了，但是转而想想，真正看得清楚的人，却反而会问：何必要理得那么清楚呢？土方所以笑了笑，才重新写下了：相对两相知，清如水兮明如镜，寸心澈而映……“啊，对对对，原来是这样的！”身后传来那熟悉而明朗的声音，土方无需回头也能够想象总司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睛里，一定又洋溢出了看似如小孩子一样带着少许迟钝的可爱，总司的眸子，乌黑，泛着蓝紫色的光泽，非常好看，两一对美丽的宝石一样，令人向往，那其中所洋溢出的快乐，更是令人感到无比安心，土方经常会觉得，这就是总司最令他喜爱的地方，因为这个由这个眸子所深入，能够看到的那个灵魂，也一样是晶莹剔透，完美无暇。

　　不过现在总司已经坐了下来，在土方身后，很安静的，双手缓慢而轻柔的搭在土方的双肩上，像是得到了某种讯息一样，土方稍微放松了一下，坐得更加舒适自然，“土方先生，最近很累吧？”一边轻声的问着，一边在指尖用力捏着，土方认为这感觉很好，所以选择不答，不过他不答并不代表这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土方相信总司其实什么都清楚。
　　“总司，你喜欢留在京都吗？”过了很久，土方才这样问，声音听起来除了有平时的深沉以外，还有些严肃，但是总司不以为然，他似乎是想都没想的便答：“当然”，他点着头似乎想了些什么，然后继续的道：“京都有很多好吃的点心，而且也很热闹……”总司说着，脸上已经沾满了清晨那朝气的神色，而土方却听不出任何精彩一样继续沉闷着脸，正要走神的时候，总司的脸突然从后面绕过来，身子都倒在土方一侧，“说到这里，土方先生，我不是白白给你朗诵诗句、缓解疲乏的……”看着那双睁的大大的眼睛，土方表情更加僵硬。

　　果不其然，还没有接下来的言语，已经被突然跳起来的总司拉住了手，总司似是很用力的拽，意思是想要土方快些起身，可是土方却很不原意，动作不但刻意放缓，就连眉头也是越拧越深，“土方先生应该经常出去走走的，总是在屋子里面坐着可不行。”总司听似很有理的说着，犹如一个孩子在煞有介事的教导另一个孩子，可是另一个孩子，表情非常凝重。“那么我就陪土方先生出去走走吧……”总司说着，在土方前后，又推又拽的，终于到了门口，长吁了一口气，总司笑笑，在土方耳边轻声的问：“土方先生不要这么沉默嘛，你想去哪儿呢？”他略略的弯腰，抬头去正视土方沉下来的脸，笑咪咪的问过以后，又直起身来四处张望，似在挑选要走哪一条路。
　　“啊，既然土方先生也是这么想的，那么我们就只好先去南巷的干果店了……”说着，总司随手拽起土方的袖子，便快步向南巷走去。土方是性格非常沉稳的人，但是脸部仍旧在总司的一串自言自语中挂上了青筋。

　　南巷北街的一痛穿行之后，土方提了不少袋子和总司回了府邸，整个宅子里的帮佣们一看便知，这是土方先生带着冲天先生去街上了，他们都以带着敬意的微笑与土方和总司两个人打招呼，而总司呢，却是回以更加令人感到亲近的笑容，并将自己买来的东西分给帮佣们一起享用，与此同时，总司习惯告诉每一个人：“这是土方先生买回来的。”所以除了平日里不爱言语之外，土方在众人的心里，也意外的有趣，殊不知忘记了在总司说那句话的时候去回头看看土方的表情是多么严重的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