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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平淡岁月待潮涌,传字警语催人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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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雍容有了身孕,李隆基对她更是呵护备至,随着月份,雍容越发嗜睡,平素李隆基去上朝,都会嘱咐雍容继续睡着,等他回来,直待他下朝归来,看着雍容还是睡梦沉沉,便在她身边翻看奏折,于是,李隆基每日多数时光消磨在了容华殿,雍容起先还劝着他,别误了国事,李隆基却笑言,雍容不在他身边,他心神不安,反而误事。二人同食同寝,直似平常夫妻。
这日雍容已睡足梦醒,在床榻上赖着半天,也不见李隆基回来,让青芜遣人去问,说是还在南熏殿。雍容心下奇怪,今日朝中是有什么大事,李隆基这般刻苦起来。
青芜见雍容在殿内转了又转,将近晌午,她便问:“时候也不早了,娘娘可要用膳了?”
雍容踌躇半晌,冲青芜狡黠一笑,道:“不必了,今日去南熏殿用。”说着就要起身往南熏殿去,青芜宫女忙劝着跟着。
到了南熏殿,雍容特意不让人通报,又让青芜等人在外候着,悄声进了殿去,还未至内殿,就听李隆基在与人言谈:“道长所说,朕亦有所耳闻,这些日子是有不少这样的传言。”
“陛下,这并非传言,在滁州聚集了不少废太子的旧部,他们意欲何为,昭然若揭。”另一个疏淡的声音道。
雍容听这声音觉得耳熟,又听李隆基又称其为道长,应是李真远无疑。雍容心中疑惑这李真远不是三皇子的座上宾客吗,怎么又在南熏殿中与李隆基侃侃而谈?听他二人言语沉肃,雍容也不便打扰,只在外间听着。
过了半晌,李隆基沉着声道:“此事朕自有定夺。”
“陛下圣裁。”李真远亦不再讲下去。
只听李隆基提了提声,问道:“道长难得进宫,不去看看同门师妹吗?”
“贵妃玉体尊贵,鄙人不敢妄自求见。”李真远淡淡道,“不过前几日在下回洛阳,家师倒有几句关于娘娘的话,在下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李隆基微微挑眉,“道长不用这般言语,说便是了。”
“师妹平素虽然温顺,但性格其实执拗得很。”李真远淡淡笑道,“当年家师若直命她助陛下您,她未必愿意……”
“呵呵。”李隆基语意转而悠远,“若非易空道长的激将法,雍容……怕也不会随我,但,这又如何?”
“师妹聪敏善卜,曾为朝中臣子……而今,又贵为贵妃……家师只是担忧……”
李隆基眼光渐渐阴鸷,斜睨着李真远。
李真远犹淡淡地将话说完:“家师只是担忧……她不安于后宫……”
李隆基轻笑一声,片刻后只道:“朕正欲往容华殿,不如道长一同移步,如何?”
“草民敬随陛下。”李真远应道。
雍容听他二人如此说,自己躲也躲不及,只好敛容进到殿中。李隆基见雍容来了,神色一滞,旋即笑问:“何时来的,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刚来,打扰陛下与李道长论事了?”雍容说着看了看一旁的李真远,李真远神色静默。
李隆基摇首笑道:“正说要去看你呢,怎么一个人来了,也不小心自己的身体?”
“怕陛下忙起来忘了用膳,就来看看。”雍容笑言,“有人陪着来,只是都在殿外呢。”
李隆基颔首,笑道:“来了也好,今日天气又好,力士,吩咐人将午膳布在沉香亭吧。”
三人正欲往沉香亭去,忽有人来奏,滁州呈来急报,李隆基闻讯面色微沉。雍容揣测着这急报多少是与废太子李嗣谦有关,只道:“政务要紧,陛下先忙,我与李道长在沉香亭候着您。”说着看了看李真远,李真远眼波微微闪烁。
李隆基颔首道:“如此也好,你师兄妹许久未见,且先叙一叙,朕随后便至。”
雍容与李真远缓缓往沉香亭去,宫女内侍远远缀在后面。
二人沉默走了许久,雍容淡淡问道:“师兄就没有什么话要与师妹我说吗?”想他方才在南熏殿中与李隆基的一番话,分明是要离间自己与李隆基。
李真远停住脚步,淡然一笑,道:“师妹?可娘娘并非我的师妹呐。”
雍容闻言也站定,回首看看李真远,道:“师兄何出此言?”
“不是我如此说,是师父。”李真远平静道:“之前我只觉得娘娘与从前不同了,可前日回洛阳,师父却道你不是师妹……你并非此间人。”
雍容定定看着李真远,他说得如此平静,不容自己又一分否认,雍容强作淡然,笑问:“道长知此,却不禀明陛下?”
“师父说,一切自有天命。”李真远摇摇头,道,“或许娘娘你,亦在其中。”
“师父……?”雍容沉吟,想着易空道长又是什么样的人物,未见过她却知道她并非此间人,还这般不以为意,更让雍容心头增了一分隐忧。
“师父还有几句话让我带与你。”李真远神色微肃,道,“若有一日,娘娘伤心世事,倦怠凡尘,可去洛阳。”
“多谢……”雍容微笑,斩定地道,“这世事凡尘,我爱。”
“谢字鄙人当不起,娘娘他日不要恨我便好。”说着,李真远拱手请雍容继续往沉香亭去。
雍容缓步而行,本以为被知晓了身份,难免有一场风波,不想却是这般,想着李真远与李隆基的谈话,自己无心问政,也无惧他说的那些,只李真远入宫就只为说这么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吗?
待午膳过后,李真远告退,李隆基在午后暖阳的抚照中安坐着,才显出疲态来。
雍容走至李隆基身侧,将手搭在他的肩头,问:“陛下愁恼什么?”
“还不是今日的急报。”李隆基闭上眼摇着头,按了一按眉心,道,“往日追随嗣谦的人,在滁州聚集。”
“嗣谦再如何也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了,陛下倒该注意注意觊觎储位的人。”雍容轻捏着李隆基的肩,悠悠道。
“雍容。”李隆基拍拍肩上雍容的手,道,“朕希望你和腹中的孩子能平安快乐,别费神忧虑这些事了。”
“嗯。”雍容应着,神色微黯,低下身子环住李隆基颈间,轻声道,“我也是想陛下能少些烦忧。”虽如是说着,可雍容心中却低低问着,李隆基终究是信不过自己吗?
宫中岁月平淡,十月下元节,玉真公主难得回宫,李隆基与她兄妹久别,小宴长谈,雍容身子不便,歇在容华殿中。已是微寒气候,草木渐凋,雍容与青芜闲话着宫里的闲事,忽有一名眼生的宫女来找青芜,见了青芜丢下一封信,只说是公主身边的王公子托她带信。雍容忙问:“可是王维王公子?”宫女答是,便告退了。青芜听了也摸不着头脑,只拿着信愣在那里。
雍容笑着打趣青芜:“王公子诗才了得,没准这里头就是一篇旷世情诗,还不快看看?”
青芜摇头笑道:“娘娘这可是在取笑我呢,我哪里认得什么王公子。”
“上次玉真公主去华清宫,他也在,又是作曲又是填诗的,也许那时,他就对你……”雍容还没说完,青芜就羞恼着道,“娘娘真是越说越像,那我倒要看看他写了什么。”说着青芜将信拆开,欲细细读来,可展信一看,这信无抬头亦无落款,只有草草八字,像是临时写的,可这字……她却是熟悉的。
青芜忙将信递与雍容道:“娘娘,这字像是……崔公子的……”
雍容正凑过来,听青芜这么一说,接过信一看:“事莫挂心,人莫轻信……这,像是子衿的字迹,也像是他的口吻。”
“崔公子如今也该避嫌才是,这般曲折地给娘娘递这么一句话,定是有原因的。”青芜皱眉道。
雍容微微颔首,事莫挂心,自己已是诸事不问,也免得对上了李真远的那些挑拨之词,而人莫轻信……子衿知晓而自己不知的人与事,多半是与三皇子有关吧?雍容轻抚了抚小腹,三皇子欲除之后快的是自己的这孩子吧……想着,雍容轻声定定地道:“你我往后多留心便是,想想武婉仪……不论如何我也要让我的孩子平安长大。”
青芜仍皱着眉,狠狠点了点头,却有宫女来传,武婉仪造访。雍容与青芜相视一怔,刚才提到她,她就来了。
虽说皆在后宫,雍容近几月也少见人,说来上次见武婉仪还是李隆基的生辰,两月未见,武婉仪似减了分风情,多了分淡然,见了雍容,只笑道:“难得娘娘这里空闲,我不请自来,还望娘娘莫怪。”
“怎会呢。”雍容笑答,却也不知该与她说些什么。
武婉仪吩咐随身的宫女将带来的食盒打开,笑向雍容道:“这些是我有孕时爱吃的,也不知合不合娘娘的胃口,若是喜欢,吩咐人照着做就是。”
“谢了……”雍容微笑颔首,吩咐青芜收了起来。
武婉仪又亲自取出几件衣服,道:“这是我闲了做的一些针线,料子轻软最适合小孩子了。”说着,将衣服一一展开,手轻轻抚着,眉眼微凝。
雍容看着武婉仪,心下微微叹息,这些衣服原该是穿在她的孩子身上的吧,只道:“这心意我领了,宫中也有人做这些针线,劳烦妹妹,我真觉得过意不去了。”
武婉仪笑叹道:“娘娘若不嫌弃就收了吧,以后要是能看到皇子公主穿着它,我……我也开心呐。”
雍容也知武婉仪的心事,孩子在她心中已是一块心结,于是一笑,又让青芜都收下了。
二人闲闲地聊着宫里宫外的事,都只浅浅说上一说,如今的武婉仪倒颇有赵丽妃当年的影子,一样的无欲无求。雍容与她之间,绕不过去崔子衿,所以二人也聊不甚深,武婉仪坐了不久,便说不妨雍容休息,走了。
雍容送她到殿外,看着她一行人的身影渐隐于龙池波光,如镜的龙池之下,暗涌不息,也正似如今的形势,想着上次二人这样闲谈共语的时候,怕还是自己出嫁前了,彼时的处境心境已远,想想真是恍如隔世。
良久,雍容才微微摇着头回身进殿,轻声向青芜吩咐:“青芜,她带来的东西都别留在这殿里,她碰过拿过的东西,能换就换,不能换的,擦干洗净。”
“娘娘这是……”青芜疑道,方才二人还温语闲谈。
雍容轻轻摇首,道:“没什么,我只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