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Memoirs Of Auschwitz》呆兔

4、第四章

　　第四章
　　奥斯维辛的下级军官迎来了一场大屠杀。所有参与调教奴隶的那些人，死的，连个全尸都没有。他们的尸体被拆卸成一块一块，扔在集中营外的野地上。那些碎肉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子弹的痕迹。天色正在变暗，米罗的双手被鲜血染成红色，就像刚刚撕扯了猎物的野兽的利爪，他站在野地中央大口大口的喘息。
　　米罗拖着沉重的脚步往自己的别墅走去。集中营军官的别墅大都建在奥斯维辛周围的小镇里，仅仅相隔数里的地方，却是天差地别。从集中营一些工作间的窗户里可以望到那些别墅，近在眼前，却是遥不可及。
　　卡妙坐在屋子里无所事事。被米罗捡回来有一段日子了，可他从未踏出过这间屋子。房间里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一间独立的浴室。每天固定的时间都都会有人送来吃的。他们都很聪明的不曾跟卡妙说过一个字。米罗也只有每天晚上才会出现。每一次米罗回来，都只是草草的冲了澡，然后默默的抱着卡妙，沉沉睡去。卡妙从不知道原来米罗也可以这样的安静。
　　门吱呀的打开，米罗出现在卡妙的视野里。没有初识时飞扬跋扈的张扬，四年的光阴，米罗变得更加沉稳老辣。卡妙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米罗，这段时间以来，两人之间没有说过任何话。卡妙每次看到米罗对着他，似乎是有话想说，但始终都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米罗总算是出了声，他脱下了军装，随手扔在了床上，“我就这样藏着你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但是也不能让你再回去那种地方。”卡妙静静的听着，没有回答，米罗兀自的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已经给你选好了去处。”
　　“我不需要受你的摆布。”卡妙冷冷的回答。米罗抬起眼睛盯着面前的人。精致的脸庞还有些苍白，但最少已经开始有了血色。体重也比刚捡回来的时候有所回升。冰蓝色的眼睛里重新有了骄傲的神色。
　　这才是米罗所认识的卡妙。自从四年前相遇后便让米罗再也无法自拔。那时卡妙苦苦的哀求他去救因为窝藏犹太人而被投入狱中的艾尔扎克。米罗原本很不耐，但在与卡妙那双眸子相遇时改变了想法。卡妙是在求他，可是米罗却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清高与蔑视。如此矛盾，真是个有趣的人。米罗扬起自己的唇角，脸上的笑容比恶魔更阴险。
　　米罗将艾尔扎克救出了牢狱，卡妙付出的代价便是自己的身体。一个月来，米罗凭借着自己的关系四处周旋，总算是平安的救出了艾尔扎克。那一夜，卡妙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也只有那一次，卡妙全身心放松的把自己交给了米罗。那也只是唯一的一次。
　　卡妙记得，那一晚米罗对他说，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放轻松。的确是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第二天，艾尔扎克就在卡妙的面前死于纳粹的枪下。卡妙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情景，他只记得艾尔扎克的血流的到处都是，染红了他的视野。无助的挣扎，停止的呼吸，冰冷的身体，艾尔扎克在卡妙的怀里死去。卡妙还记得，出狱后的艾尔扎克在见到卡妙时一如往常开朗的笑容。他说，老师，我又可以继续跟你学钢琴了。
　　老师，钢琴，艾尔扎克。卡妙抱着艾尔扎克的尸体，眼里燃烧着愤怒。米罗欺骗了他。卡妙将米罗约到小酒馆，打算攻其不备，却被米罗身边的副官碍了事。副官被卡妙杀死，米罗惊讶的瞪着卡妙。卡妙以为米罗会掏出枪，然后像杀了其他人一样杀了他。但米罗没有。他只是愣愣的看着卡妙，眼神很复杂。卡妙没有犹豫，他发疯了一样的把手中刀没入了米罗的胸膛。血，又是血的颜色，卡妙的神情开始恍惚。
　　米罗苍白着脸，他一把推开了卡妙。浑浑噩噩之中，卡妙似乎听到米罗让他快走，让他快点离开，让他不要被纳粹抓到。卡妙慌慌张张的逃出了酒馆，他觉得周身格外的寒冷。卡妙不停地跑，不敢停下，他想要把这个世界抛在身后却怎么也跑不出桎梏。卡妙不知道米罗后来怎么样了，他也无暇顾及。直到前不久，卡妙因为一个下级军官被杀的案件被捕，然后被送到了奥斯维辛，重新见到了米罗。
　　“卡妙，你无从选择。”米罗平静的语调重新在卡妙的耳边响起，将卡妙拉回了现实。只是重新过上了屈指可数的几天平静的日子，便已经忘记自己身处何处自己的身份。卡妙自嘲的笑了笑。他只是奥斯维辛的阶下囚，而米罗，是奥斯维辛的长官。卡妙，的确无从选择。
　　日子又是这样平淡而单调的过去，卡妙不知道迪斯如今怎么样了。不知道迪斯会不会固执的为自己和冰河留下粮食期待他们回去。门外似乎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卡妙躺在床山，凭借着自己灵敏的耳朵听到那是米罗的声音
　　“一氧化碳的造价太高，如果用齐克隆B的话也许效果更好……”
　　“……就这么决定吧，先写一份报告，然后交给上面……”
　　“实验的对象？最后中校会签字的，你只要申请就好……”
　　齐克隆B。卡妙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那是一种又氢氰酸加工制成的杀虫剂。能在高温，潮湿的环境下迅速分解挥发。一旦被人吸入能迅速破坏人体内的发酵作用，使红血球不能供氧，造成窒息死亡。齐克隆B，一种极其可怕的剧毒。
　　米罗确确实实是在说齐克隆B。难道是活体毒气实验？卡妙微微的颤抖。门打开，卡妙立刻闭上眼睛假装睡着。卡妙心头发怵，背脊生寒。他感觉到米罗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近。有那么一瞬间，卡妙多么希望一切都是自己的幻听，多么希望米罗能与这种残忍的计划没有瓜葛。可是那毕竟不是幻听。米罗毕竟是纳粹的军官。
　　“卡妙，起来，跟我走。”米罗轻轻推了推躺在床上的卡妙，依然是平静的语调。一如往常一样毫无情感。卡妙假装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缓缓的坐起来，又慢吞吞的穿衣服。他一直在观察米罗的反应，还以为米罗会催促他。可米罗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面无表情。卡妙有些无趣的撇撇嘴，下了床，跟着米罗出去。
　　这是自打卡妙住进这个房间之后第一次踏出房门。米罗的别墅很宽敞，很明亮。二楼的走廊的两侧挂着几盏做工精致的壁灯。卡妙所住的房间是客房，在二楼的最里端。旁边是米罗的卧室，门的旁边是一台挂式电话。卡妙看着那台电话，想起之前偷听到的米罗的话。看来米罗就是站在这里打的电话。本以为不会有人听到，却没想到真的隔墙有耳。
　　米罗的卧室再往外是书房。书房的门开着，卡妙下意识的往里看了一眼。书房很大，一个大大的书架立在书房的最里端，上面摆满了书籍和一些高档的工艺品。书架前是米罗的书桌，桌上简单的摆了一些文具。这些都不足以引起卡妙的驻足。在卡妙的眼里，最显眼的，莫过于那架摆放在落地窗前的钢琴。
　　钢琴，自从艾尔扎克死后，卡妙就再也没有弹过钢琴了。如今在米罗这里看到，卡妙竟是禁不住的颤抖。他慢慢的走进书房，颤抖着伸出手轻抚着黑白的琴键。身为钢琴师，钢琴给卡妙带来了太多的快乐，也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如果不是钢琴，他不会收留艾尔扎克为学徒。卡妙还记得，那天被大雨淋透了的艾尔扎克狼狈的站在他家门口，恳求卡妙收他为学徒。只因他曾在卡妙弹琴的小酒馆外听到了卡妙的琴音，便再也无法忘怀。如果不是钢琴，卡妙也不会认识米罗。那天卡妙一如往常的在小酒馆里弹琴，那个宝蓝色的身影就那样突兀的闯入了他的视野。跳脱的，不羁的宝蓝色。那天的米罗穿着便服，却是那样的耀眼。仅仅一眼，卡妙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可是卡妙又何曾想到，那跃入他眼中的火焰，竟是地狱的业火，将人类的希望化为灰烬，不曾停歇。
　　“走吧，下面的人在等。”米罗轻轻的抓过卡妙的手，将动作已经僵硬的卡妙拖出了书房。一楼大厅的灯光格外的明亮，甚至刺眼。卡妙眯了眯眼睛。他看到大厅里聚集了很多人，那些人都穿着黑色的制服。都是些纳粹的军官，这里不是卡妙可以停留的地方。
　　“嘿，米罗，你还真是姗姗来迟。”阿布带着如常的纯净的笑容来到米罗面前，吵杂的人群中，惟独身穿囚服的卡妙在这些黑制服的党卫军中最为显眼，所以阿布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他瞪着那双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卡妙，然后意味不明的笑笑。
　　“哟，小米，你出来晚了，罚酒罚酒。”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一头苍蓝色的飘逸长发，英俊的面容，因为饮酒而微红的双颊。阿布笑嘻嘻的看着跟过来凑热闹的人，奥斯维辛长官撒加的双生弟弟，加隆。“嗯？就是他？”加隆将手中的酒杯塞到了米罗的手里，然后皱着眉头看着卡妙。米罗微微的点头，加隆一把扯过米罗，将他拽到角落里。
　　米罗突然松开的手让卡妙有些不知所措，他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阿布笑着揽过卡妙的肩膀，将他带到一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角落。卡妙有些微微的颤抖，脸上却是强装镇定的表情。这人真可爱。阿布戏谑的笑着陪在卡妙身边。他怕一旦他离开，那些不明真相的下级军官会来找卡妙的麻烦，到那时，米罗一定会暴走，这里会变成一个屠宰场。
　　“你想好了？”角落里，加隆轻轻的却很严肃的质问米罗。米罗皱着眉头，喝了口杯中酒，苦涩的味道在口中漾开，刺激着他的舌尖。良久，重重的点头，紧接着是加隆叹气的声音。“你可别说我没提醒你，那个人有多变态你又不是不知道。卡妙能做好还行，不然只怕是会被变着法的折磨死。”
　　“不会的，既然是我跟他请求过了，他就不会那么做。”米罗闷声闷气的回答。其实他自己说的很没有底气。先不用说那个人，就算是他自己被惹怒了，也会毫不犹豫的以残忍的手法折磨触怒他的人。但米罗相信，至少，那个人会给他米罗这个面子。
　　大厅的房门打开，全场陷入了静默。撒加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人，便是今天的主角。那两个人并肩而立，面容柔和，气质文雅。淡紫和浅金的长发在灯光中靠在一起，竟有种温馨的错觉。若不是这两人同样身着纳粹的黑色制服，又怎会有人将他们与魔鬼画上等号。
　　“欢迎回来，穆先生。”阿布笑着走到门口迎接风尘仆仆的三人。穆看着阿布貌似真诚的笑容，还给他一个温和的微笑。“请问这位是？”阿布带着笑容说着官腔，米罗与他并肩而立，眉头紧皱。他的身后是卡妙。
　　“这位是沙加，我的朋友。是我找来帮我进行试验的。”听到实验两个字，卡妙的肩膀重重的一抖。他想起了米罗的那个电话。齐克隆B。“沙加也是一位很优秀的医生哦。”卡妙看着温文尔雅的穆，却猛然发现那个气质优雅如同君子一样的人的笑容竟是魔鬼一样的疯狂与嗜血。卡妙禁不住颤抖。
　　“他就是我介绍给你的人。”米罗将卡妙推到穆的面前。穆目光温和的打量着卡妙，然后又是轻轻的一笑。他对着米罗点了点头，表示他对卡妙很满意。米罗僵硬还给穆一个笑容，“那就拜托了，穆先生。”
　　“你们都站在门口干嘛？赶紧进来喝酒啊！”加隆的声音突然在大厅的中央炸响。几秒钟的怔忡，人群重新沸腾了起来。一大群的纳粹军官在米罗的别墅里仰头大喝。卡妙看着那些人，顿时感到窒息。那些黑制服的党卫军，就好像那些猎杀人类的吸血鬼，那杯中的红酒便是鲜红的血液。卡妙不属于这里，无法融入这里。他从未像此刻这样，竟是如此的渴望自由，想要离开这个肮脏的魔鬼的领地。
　　这里是魔鬼的领地，人类要如何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