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Memoirs Of Auschwitz》呆兔

10、第十章

　　当米罗发现卡妙的时候天色已晚。“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卡妙没有做声，只是怔怔的抬头看着这个不久之前还以【恋人】自居的男人。米罗满头大汗，一脸焦急，责怪的语气甚至夹杂着一丝宠溺。真是好演技。“卡妙，你怎么了？”察觉到了卡妙的神情有异，米罗伸手摸了摸卡妙的脸。米罗的手是温热的，卡妙的心却是冰凉的。
　　“我今天去办公室找你了。”沉默良久，卡妙才慢慢开口说道。米罗的脸色微变。“你不在，然后加隆少校……告诉了我很多事……”卡妙原以为接下来米罗会很激动的说【别去相信那家伙的鬼话】，但出乎卡妙的意料的是，米罗只是愣了一下，然后轻叹一口气，轻描淡写的说道，“是吗……看来你都知道了。”听到这话，卡妙心尖好像被冰镐狠狠的扎了一下。捂着胸口，卡妙终于忍不住对面前依然镇定自若的男人吼道：“你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卡妙。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只救得了还活着的你。” 米罗蹙着眉头，搭上卡妙的肩膀。“但你知道的……不是吗？”卡妙的声音发抖，“为什么你连他死后的安宁都无法保证？！”卡妙吼出来，甩掉了米罗搭在他肩上的手。“我没有这个义务。”米罗无情的回答。“卡妙，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里是集中营，我只能保全你一个人。其他人，我无能为力。”
　　“撒谎……”卡妙喃喃地说，眼泪不停的涌出眼眶。“人命对你来说就是这样轻贱的东西么？艾尔扎克……是不是也是这样被你放弃了？”虽然早就才想到冰河已经死亡，可卡妙从未想过竟会有这样的结果。那个淡金发色的年轻人，还有艾尔扎克。卡妙已经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卡妙，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你的话都是谎言我不想听！”卡妙用力的推开米罗，就要夺门而出。就在这时，米罗突然从身后紧紧抱住卡妙，不顾一切的吻上他的嘴唇。这是第一次，米罗的吻霸道的夺人呼吸。强势，疯狂，叫人绝望。回过神时，卡妙嘴里有甜甜的血腥味。米罗站在他面前，表情一如四年前卡妙对他挥刀的那一瞬间。
　　“别再来医院了，长官。”卡妙决绝的说，用冷淡的语调扯断两人之间本来就很薄弱的羁绊。“我已经不需要您的庇护了……从今往后，就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吧。”米罗走了，离开时一声不吭。卡妙想，这回是真的完了。
　　时间过得飞快。新年伊始，卡妙的刑期也正式结束。可是正想卡妙之前预料的那样，他并没有获得真正的自由。刑满释放的那一天，副主任医师将卡妙叫到办公室，告诉他，因为【业绩斐然】，卡妙被特批编制进比克瑙分营的医务室，正式升任【主治医师】。甚至于，连卡妙的入党推荐鉴定表都已经准备好了。而在鉴定表的最下方推荐人签名处，赫然写着【党卫军一级突击队中队长：米罗】。
　　真是出人意表。卡妙冷笑，心想这大概就是米罗报复他的方式。让他加入自己最深恶痛绝的纳粹党，成为和他一样的刽子手。这样，卡妙就永远逃不出他的掌握了。不过，米罗没有想到，卡妙虽然讨厌纳粹，但这样的安排却正合了卡妙的心意。
　　奥斯维辛是一座巨大的牢笼，既然一个人挣脱不了，那么就必须想办法争取更多的力量。卡妙的身份改变了，可他的心意却不会变。逃离这里，然后把这里的一切罪恶公诸于世。于是，戴上纳粹袖章的那一天起，卡妙便毫不犹豫的加入了迪斯的地下组织。
　　起初，迪斯对于卡妙还心存芥蒂，但卡妙很快就释出诚意，表明自己的决心。短短一个月内，卡妙利用职务之便修改了部分□□的资料，将他们从死亡营调到青壮营，然后任命他们做【卡波斯】。例行体检的时候偷偷的把药物送进牢棚，并谎报每日死亡的犯人人数。因为汇报上的数字激增，卡妙还获得副主任医师的嘉奖。他说只要卡妙继续保持，不出一年就能拿到一枚铁十字勋章。杀人也可以得到表彰。卡妙觉得这一切是那样的讽刺。但这在怪诞丛生的集中营，一点也不稀奇。
　　“卡妙，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度过难关。但是你也要小心，不要做得太过分，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的。”迪斯对卡妙一改往日的冷漠。只是他这么说的时候，卡妙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冒险的次数太多，卡妙已经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变得油滑世故，自信面对突发事件也可以应对自如。可是，好景不长。正当卡妙为自己的【战绩】沾沾自喜的时候，沉寂许久的死神才姗姗来迟。卡妙这才想起来，跟米罗一起去了萨克森豪森的穆和沙加两人，竟一直没有回来。而此时，两人又同时出现在医院里。
　　回到岗位的第一天，他们便大开杀戒。以【消灭传染病源】为由，将比克瑙整整十个国舍，一千五百多个囚犯，不分青红皂白的全部赶进毒气室杀害。而其中大部分人都身体健康。“汇报说，最近有不少接受过绝育手术的女囚又怀孕了。”穆用冰冷的语气说道。“我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不过没有关系，已经没有必要在她们身上再次浪费资源了。”卡妙曾经的手下留情非但没有挽救那些女囚的姓名，如今反倒成为穆屠戮的借口。一夕之间，自己做过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这叫卡妙十分难过。“卡妙，你去趟行政楼。”还没等卡妙消沉多久，卡妙又接到沙加的通知。心怀惴惴的再次踏入奥斯维辛的心脏，等待卡妙的，是那张他再也不想见到的容颜。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如往常一样，一袭笔挺的黑色制服，帽子上的银色骷髅头和鹰徽光泽暗淡。米罗似乎比卡妙一个月前最后见到时消瘦了一些，湛蓝色的眼睛下浮出一对浅浅的眼袋，像是睡眠不足的模样。
　　“我也不想把你叫来，可你最近也太明目张胆了。”米罗沉声道。严峻的表情，严肃的口吻，米罗还从未用这样的口气跟卡妙说过话，这让卡妙的心脏莫名的刺痛起来。“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长官。”
　　“还在装傻么？死亡报告书上的数字比实际要高出百分之五。如果不是我在证明上签字，你以为上头会那么简单放过你么？”听了米罗的话，卡妙顿时背脊一凉，忽然有种被扒光的感觉。原来那些小花招早就被米罗识破了。
　　“既然如此，长官为什么不揭发我呢？我早就说过，已经不需要您的庇护了。”卡妙此话一出，米罗浑身一颤。他像是被激怒一般蓦地站起来，向卡妙扬起了手臂。卡妙瞠目对着米罗，也不躲闪，就等着掌掴落在脸上。可是等了很久，米罗的动作就像静止了一般，他的手凝固在了半空中，最后硬生生的收了回去。“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会死的啊。”米罗皱着眉头，这般说道。“您在乎过这种事情么？”
　　“卡妙！”米罗扶着额头，无力的坐回椅子上。“别再固执了，回到我身边吧……只要不再做那些危险的事情，我会保证你的安全。”对着这样的承诺，卡妙只能冷笑。“长官，您说的只有这些？那么请问我是否可以回去继续工作了？”米罗低着头沉默，没再回话。“嗨，希特勒！”卡妙对米罗行了个纳粹军礼，转过身逃也似的迈出了办公室的大门。卡妙很厌恶自己，明明憎恨着那个男人，却还是对他念念不忘。在办公室见到米罗的时候，从心底升起的竟是一种心跳加速的欣喜。
　　【第六集团军无线电台即将关闭！俄军已经攻占！打垮布尔什维克万岁，天佑德意志！】一九四三年二月一日，俄国前线的战役接近尾声，被包围的德国第六集团军，在向柏林发出最后一通电报后，从此断讯并投降。二月二日，被围困在斯大林格勒城中的残余德军宣布投降，九万多名德国士兵被俘，德国惨败。这是战争爆发以来，德军第一次在东线战场的重大失利。集中营医院里，所有医生都在议论纷纷，许多人都开始疑问，这场疯狂的战争，上帝究竟是站在哪一边？
　　二月下旬，迪斯的组织希望将一批犯人送出集中营，并借此机会向盟军求援。为此迪斯和卡妙筹划的很久。可是奥斯维辛守备森严，想要逃出去又谈何容易。若想离开，只能使用通行证。但即便是卡妙，也没有任何签署通行证的权利。和迪斯商量之后，卡妙决定铤而走险，偷一张通行证！
　　包括穆和沙加在内，医院里所有人员出入都要通过岗哨盘查。所以就算是用偷的，通行证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弄到手的东西。不过，机会还是让卡妙抓住了。二十七日下午，一个下级军官患了急性盲肠炎被送到医院就诊，卡妙在手术的空当里，摸走了他上衣口袋里的绿色卡片。改掉名字后，卡妙将它交给了迪斯。与此同时，管理比克瑙洗衣房的组织另一成员偷了两件无人使用的看守制服，送到医院。迪斯当机立断，逃亡行动就安排在次日凌晨。
　　二十七日晚上，点名时间刚过，卡妙趁穆和沙加以及助理医生们在绝育中心大楼废寝忘食的【工作】期间，挑出两个身体健壮，还没有接受过非人道实验的犹太青年，让他们伪装成看守。接下来只要利用伪造的通行证借口去附近的工地作业，清晨点名之前，就不会有人发觉少了十几名囚犯。可是卡妙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零点才刚过，震耳欲聋的警报声便响彻整个集中营。不到五分钟，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卫便冲进医院，把卡妙【请】了出去。
　　冬季的夜晚，寒风凛冽。刘海被吹的乱七八糟，双颊冻得发疼，卡妙却没有功夫顾及这些。两个架着卡妙胳膊的卒子把他带到了位于十一号楼和十二号楼之间的【死亡墙】前。卡妙被身后人使劲一推，朝前打了个趔趄，还未站定，背后便抵上了一根硬物。7.92口径的德制毛瑟枪。看来事迹败露，纳粹门不会再对卡妙容情。
　　“卡妙。”说话是加隆，态度还算彬彬有礼。卡妙有气无力的点了一下头，加隆又一扬手，部下们便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拖上前来，丢到卡妙脚边。“这个犯人你认识吗？”卡妙凝睛看了一眼，很快便认出此人是迪斯。卡妙心脏猛地下沉。迪斯还没死，但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卡妙本以为至少有一人可以逃出生天，但看眼下的情景，计划应该是失败了。
　　“此人是比克瑙营的□□，策动越狱被我们抓获。另外十三人已经就地正法。只是很奇怪的是，他们使用的通行证是昨天下午一个去医院就医的下士弄丢的，听说，当时就是你给他做的手术。对此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卡妙医生？”加隆将医生两个字说的格外重。虽然用的疑问的语气，但卡妙听得出加隆已经确定自己从中做了手脚。多说无益。卡妙绝望的仰起头望了望被探照灯打亮的天幕，万念俱灰。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发生什么事？”来人是撒加。加隆朝他恭敬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撒加的身后只跟着两人。一个是阿布罗狄，另一个就是米罗。加隆简洁的向撒加报告了卡妙的情况。卡妙呆立在原地，不敢与米罗投向他的复杂目光看去。撒加听罢了加隆的报告，一脸严肃的，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便做了一个手势。一个卡妙见过很多次的，也深谙其中意义的手势。
　　下一秒，毛瑟枪上膛的清脆响声震荡着卡妙的耳膜，正要闭上眼睛迎接即将到来的极刑，米罗忽然高声阻止道。“请等一等。”卡妙把目光投向米罗，他看到米罗走到撒加旁边耳语一番，撒加便点了点头，抬起手臂阻止了加隆。“看在你的面子上，米罗，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十分感谢您，长官。”米罗应道，行了个军礼，疾步走到卡妙面前，利索的掏出腰间的鲁格手枪，递给卡妙。这是要做什么？卡妙疑惑的望向米罗，后者面无表情的说道。“中校答应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和这个犯人划清界线，一切既往不咎。”卡妙一愣，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米罗这是要他杀了迪斯。
　　卡妙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看着米罗。迪斯是卡妙的同志，卡妙怎么下得去手。就算死，卡妙也不要违背自己的良心。“我……做不到。”咬着牙，卡妙恨声道。本以为米罗接下来会大骂卡妙不识抬举，谁料他只是默默的牵过卡妙的一只手，一边将手枪塞进卡妙的掌中，一边用只有卡妙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我知道，我的卡妙是天使，我不该勉强你做这种事，所以这种罪恶，就由我来替你承担吧。”
　　卡妙还没反应过来米罗话中的含义，右手便被引导着执起鲁格P80，瞄准了伏倒在地的迪斯。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