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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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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姚年比平常多眠了半个时辰,推门一看,春夏秋三姝早已候在门外。
姚年微叹一声,看着三姝手中的物件无语。
默默净面、换衣、梳妆,再度出来时,姚年已是一身粉绿衣裙,长袖滚着月白丝边,领口绣着一枝素梅,满头乌发还是松松挽起,只别了一支清透白玉钗,清爽之极。
容草每每见她晨起之时都是一副呆相,今日尤甚。
“阿年要出门?”
“珍珠楼这几日有展出,我去看看,能否为宫主寻到几颗好珠子。”说起那十八年未离月宫的宫主,姚年温柔必现。
容草艳羡不已,想要跟了同去,但她每日三疹时辰已到,哪里能任性而为,不由暗自懊恼。
*
珍珠楼位于城内繁华地段,周边商铺酒楼林立,过往车辆行人如织。姚年坐于车内,车外人来人往,尽显杭州繁荣昌盛。车至珍珠楼旁时,车夫才在外低声道:“少主,到了。”
春雨先行掀帘下车,回身挽了姚年下来,车夫只觉眼前一亮,心道此行果然千值万值。
姚年抬眼一看,难怪方才听得声音有些熟悉,原来竟是香堂主亲任车夫。她依稀记得受伤昏睡之时,曾得陈、香二位堂主照顾,回杭后却未见他二人,想来以石头为人,陈、香两人自然是受了重罚的。今日再见也算是熟人了,不由微笑点头:“前次有劳香堂主了。”
香农受宠若惊,期期艾艾应道:“多、多谢少主,楼主能容小的再来伺侯已是宽量,小的哪里敢得少主言谢。”
姚年一笑,不再多说,缓步走进珍珠楼。
珍珠楼楼高三层,一层宽大明亮,伙计站得笔直,一见有人进入便笑容满面迎来,仔细一看,却见当先女子容色绝艳,竟是生平未见,不由呆住,到了嘴边的话语也说不出来。
春雨瞪他一眼,喝道:“眼睛长哪里去了?”
伙计回神,见这喝问之人长得也是上佳姿色,只是面相凶杀了些。
“两位先请进,”伙计回过神来后,自然殷勤了许多:“珍珠楼今日展出第二日,两位可是要试戴?”
“那是自然!”春雨恼他直盯着少主,一副痴迷样,只恨青天白日下不好动手,否则早摘了他双眼。
伙计犹自不知小命在刀尖边上滑过,还是笑得谄媚:“两位请上二楼。”殷切在前带路,将姚年两人带上了楼。
二楼除了正中的木梯外,四周环成一圈,摆满了琉璃柜。柜里各色珍珠饰品摆件无数,件件珍奇精美,其中犹以楼梯正对的高柜里摆放的一串珍珠为甚。
颗颗如泪,拇指大小,形状并非常见的滚圆,却是有些扁长,乍一看,确似泪滴,极浅的粉色,细看却又是莹白,未待触摸,已觉滑腻。高柜前围了数人,都是衣香丽影的女子,仰了头看向那串滴泪珠,如此夺目,恨不能伸手抢过据为已有。
柜台四角都站了壮汉,看来那珍珠链果然够贵重。姚年缓步走过最上面一级梯,台阶上只有一个华服少年满面堆笑招呼道:“好漂亮的姐姐!只有我家珠链才可配得上姐姐!”
少年嬉皮笑脸,伸手就要来拉姚年,姚年手腕一转避开,那少年还不死心,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姚年不耐闪身避过,身后的春雨却迎面递出一物,正撞上少年。少年哇哇叫道:“什么东西?小爷的手呢?”一只手捂着肩,双脚跳来跳去,叫得起劲。一时间,几个壮汉自楼中各处钻了出来护在他身前身后。
姚年侧身看去,只见那少年唇红齿白,粉嫩可爱,又加之着了一身紫衣华服,腰间玉带,足下黑履,显然是贵胄子弟,估计平日里横行惯了,见了美人便言行放肆起来。
“春雨,”姚年轻声道:“赔小公子罢。”
春雨应声瞪了一眼少年,恨恨打开手中长匣,自里取出一物,竟自塞给那少年:“喏,我家少主赔给你的!”言罢,转身跟在姚年身后扬长而去。
***
少年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的却是一枚小小银豆。少年瞪圆了眼看了好半响,掌心一合将银豆纳入袖中,脸上渐渐浮起诡异神情。抬眼一看,只见身边护卫个个表情怪异,各自忍笑忍得辛苦。
“怎么?觉得九爷我很好笑是不?再笑?再笑?再笑我就叫宝平挖了你们的眼珠子!”少年恨恨拂袖,高声呼道:“宝平呢?”
“来了。”身后陡地响起一声低哑回话,少年惊得一跳,可不是,宝平什么时候到了身后的?
“宝平,你以后要是在我身后,记得要提醒你主子我,要不然吓死了九爷,看我大哥怎么找你算帐!”
宝平闻言不语,只是黑着脸看他。少年恨铁不成钢,这个宝平,长得似个熊,身量至少抵他两个,一身软硬功夫难寻敌手,偏偏性子糯得很,戳一下跳一下,不戳不跳。
“拿来!”少年手一摊伸向他。宝平疑惑不解,只以眼神询道:什么?
少年一翻白眼,不耐烦地回道:“画像!”
宝平这才明白这个小主子要的是什么,自随身剑鞘里抽出一物递出,不是剑,却是一轴画。
少年将画轴接过,急急推开少许,细细观看起来,良久,又将画轴卷起,递还给宝平,才又缓缓道:“宝平,你看是不是长得很像?”
宝平随他时日长久,自然明白他语焉不详的话中究竟何意,闷声回道:“是有几分像。”
少年闻言怪叫:“什么叫‘有几分像’?宝平,你长眼睛没有?明明是九成九的像,尤其是眼睛,像极了!”
宝平无奈,回道:“是,九少,很像,像极了。”
少年听他应得敷衍,心下恼怒,索性不再与他争辩,这时眼角又瞄到姚年在高柜前站定,赶紧追了过去在她身侧后方站定。他年岁尚小,身量比姚年矮上许多,想要看姚年,偏偏又挡着个春雨,只得跳着脚试图引起她的注意。他的动作幅度之大,连得整个二楼的人都被吸引得看向他,姚年岂能不注意到?只是她眼角扫到少年跳得兴高采烈,唇角不由弯起。少年看到,不由喜欢之极。
“姐姐,你长得真是好看!”姚年闻言侧身看他,少年仍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让人看了再怎么生气也恼不起来,心中不由微叹,面上自然转冷又恢复原样。
少年清楚地看到姚年脸上表情的些微变化,一时间呆若木鸡。这表情,怎么与大哥如出一辙?一样的在面对他闯祸之后的表情,从无可奈何到恨得牙痒痒,再到孰视无睹,真真是丝毫不差。
***
这时,楼下又走上来几人,伙计当先带路,一路殷勤异常:“翟小姐,二楼正展出的就是滴泪珠链,再过一会便是试戴会,翟小姐若是有意,稍等片刻即可。”闻声而来的却是三个女子,当先一人,身着红色衣裙,手持染了同色的长鞭,正是江湖人称“俏红衣”的翟英眉,当今武林盟主翟家岣的宝贝女儿。
翟英眉长相娇俏,素喜红衣,又加之身份特别,江湖上无不识得她,故而她才一露面,楼里便四下里响起窃窃私语来。翟英眉不无得意,笑容越发甜美,一路欣喜地上到二楼,抬眼一看,却见一个生平从未得见的绝色女子冷冷地自上而下看着她。翟英眉对上她的眼,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
这女子,竟然比她更美!
***
姚年盯着她,眼神复杂。那日她与陈、香两位堂主夜探翟家庄时,曾经远远看过翟英眉。身为当今盟主掌上明珠,翟英眉一生平顺,行走江湖备受关注,偏她生得漂亮,仰慕者众多,故而将她纵容得有些娇横。但这一点瑕疵若是生在别的姑娘身上便是一个硬伤,可以归结为蛮横了,偏偏生在她这样一个美貌的姑娘身上,又带了如此不凡的背景,那便只是微不足道的娇蛮了。一样大小的年纪,她备受父兄厚爱,而她呢?
姚年不耐久看红色,只一瞬便移开眼去,翟英眉心中纳闷,只觉那女子看向自己时,目光如炬,似乎隐含敌意。但她在脑海中搜寻久远,最终肯定,她翟英眉之前铁定未曾与她见过。
翟英眉苦苦寻思之际,楼里已渐渐涌入不少年轻女子,单看装束也知无不是这城里名嫒闺秀,目标自然是这串饱受关注的滴泪珠链。三楼上下来四个一样衣着的女子,一路含笑,手棒丝绢等物。四人在高柜前一站,一女莲步轻移,至柜内将珠链取出放于托盘丝巾之上,一回头,正对上少年嬉笑的脸。
“九爷。”
少年“嗯”地应了声,径自伸手将珠链拿在手中把玩。珍珠颗颗饱满,捏在手中顺滑无比,手指将这珠链一圈圈抚过,似有些心痒痒,少年竟突然将珠链自头顶套入,一时间楼内鸦雀无声。
少年原就生成粉雕玉琢一般,白里透红的脸,珠链垂在他颈间胸前更衬得肌肤似雪,真真是雌雄莫辩。少年忽地清笑出声,道:“怎么,都楞住了?没见过我柴九这么漂亮的男人?”声音还是未变声的少年声音,语气却是成年男子调笑的语气,只是这样的话配上他这样的人,要怎么好笑就怎么好笑,楼内一时间便轻松热闹起来,只有姚年主仆二人常年受叶仙荼毒,对这样的事早已见惯不惊。少年一双眼四下里一扫,早将各人神情举止看在眼里。
“姐姐!”少年冲着姚年大叫:“姐姐,来,这串珠链你可一定要试试!”他声量颇大,楼里上上下下都听得清楚,众人闻声看去,只见柴九叫的女子绝色无双,清丽脱俗之极。
姚年睁大了眼瞪着他,这个柴九,今日不过与他初见,根本不熟悉,他却已自作主张唤她“姐姐”,偏还唤得无比娴熟自然。旁人不知,单是听他这样亲切地叫唤怕是会以会她真是他的姐姐了。春雨嘀咕道:“真不要脸,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就要乱认姐姐!”她的声音够低,虽是埋怨,却已带了些许笑意。漂亮的脸、乖甜的嘴,谁个不爱?
柴九见姚年楞楞看着他,心中喜欢之极,径自过来,伸手就来抓她手腕,这次姚年与春雨都少了防备,手腕便被他轻松抓住。柴九玉腕在握,只觉手中衣料之下肌肤柔软无比,细细腕间无一饰物,他指尖轻轻一挠,玉腕略挣,掌中用力,姚年竟未从他手中挣脱。
“大胆!”春雨怒极,这个臭小子居然敢轻薄阿年!手中长匣挥出,击向柴九。长匣过处,带起一股风来。柴九小小年纪反应倒还敏捷,手臂一拖,便将姚年一并带向一旁,只是身边围了几圈的人,他再怎么躲也不至于多远。春雨一击不中,长匣反手又一挥,柴九却已有了防备,抬脚一踢,正中长匣。力道虽不大,但胜在过猛,春雨抱着长匣不肯松手,连带着自己也被震得退了两步。
不过一瞬间,几个壮汉已冲进圈内,护在了柴九四面。
柴九一踢即中,颇些得意地笑道:“知道九爷的厉害了吧!”话音未落,脸上已挨了一巴掌。
姚年这一巴掌并不用力,但柴九粉嫩的脸上却立刻泛起红印来。姚年趁他呆楞之时抽手,终于离了他的钳制,退开两步,只是当她看着少年脸上清晰的掌印时,心中还是忍不住后悔了些。
别说柴九楞住,整个珍珠楼里的人也都楞住了,最行反应过来的还是宝平。宝平一见柴九脸上掌印清晰,心痛不已,这个小爷,几时吃过打了?一声怒吼,宝平五指成爪,大力抓向姚年。
姚年见他来势汹汹,并不迎上,只是侧身躲过。宝平一抓成空,另一只手又已袭来,却是大掌如风。
“宝平住手!”柴九一声冷喝,宝平闻听收手,仿佛柴九才一说出,宝平便已住手一般,动作伶俐之极,哪里让人料得到他这样魁梧的人竟如此灵敏。
春雨心道今日怕是此事难了,早已抢到姚年身前,摆出一副护犊架式来。柴九身边众护卫将他护得滴水不漏,原本围在周围的闲杂人等见势不妙,早已躲得远远,只有当事二人都负了手在身后,云淡风清一般,仿佛这剑拔弩张与他们无关。
“姐姐可真舍得!”柴九忽地一笑,浑然不顾自己面上火辣辣的痛,只是扁了扁嘴,嘟囔着:“连我大哥都舍不得打我的,姐姐可得赔我,这次我可再不要银豆了!”他这几句话带了些撒娇意味,楼里气氛顿时一松,姚年先前已有些歉然,此刻听他这样说,心中的歉意更甚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