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挣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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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暗，高塔上望出去只见些许星光点缀着在如锦夜色中。
站在高塔窗前的苍白青年怔怔的望着萨瓦伦卡正中央那棵高耸古老、宛若生命之树般周围环绕着金黄色微光的古树，墨色泛紫的眼瞳里空茫一片。
月光温柔的洒在青年的脸上，光与影形成了绝妙的对比，青年如同无悲无喜的雕像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溶于夜色。
他站在他身后，握着六翼权杖，脚步声轻的不比一片落叶掉落的声音重。
但是青年还是发现了，转过身来微笑着说着什么。
那些话如同被雾气所包裹一样，无论他怎么认真听都听不清楚。
他走向青年，手中六翼权杖由纯白渐渐变为纯黑，无声的落在苍白青年的头上。
青年恍若未觉，转过头看了一眼天空。
此时他终于听清楚他说的话了。
【神与凡人，你更爱哪个？】青年问着，身体消散如星光点点。
他看着他消失，而后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昏沉的黑暗当中，唯有青年的那句话回荡在整个世界当中。
——【神与凡人，你更爱哪个？】
塞缪尔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小木屋里，看上去像是猎人的小屋，木墙上挂着几把武器，角落处木柴堆成一小堆，正中央的火沟上炭火暗红炙热，使得铁锅上的水保持着温度，同时蒸腾起的水气也让房间温暖微润。
他努力的从稻草铺成的床上坐了起来，右脚和胸口的闷痛让他的动作有些僵硬迟缓，但最终他还是坐了起来。
床旁边的小木桌上放着六翼权杖，此时这把权杖已经恢复成往常的模样了，只是失去了往日总围绕其上的荣光致使整把权杖看上去像是劣质的仿制品。他伸手握住它的时候，权杖上才重新泛起温润的微光。
他的头痛的厉害，脑海里仿佛多了不少东西，但是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他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整个梦境灰暗漫长不可知，唯有一句话分外清楚。
——神与凡人，你更爱哪个？
当然是神。
他理所当然的想着，却又觉得自己的回答可以再斟酌一下。
光明神是他的信仰，是他毕生追随的信仰，这一点事毋庸置疑的，他可以为了神灵放弃一切，牺牲一切，心甘情愿毫无所求。
忠诚是骑士的准则，但那多半是对人。祭祀对人并没有太多的忠诚，他们只有虔诚，而那只对神。为了神明，为了信仰，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只为了完成神的恩旨，让世界变成更为美好的受神明眷顾的世界。
这也是祭祀们光明圣力的来源，他们对信仰的虔诚坚定决定了他们获取的圣力大小，虽然这点多少受天赋限制，但是与追求□□力量的骑士们不同，祭祀们的力量全部获取于神，他们的意志越坚定、修炼越努力，得到的力量就越多。这也是为什么狂信徒和苦修士往往受人崇敬的原因——不仅因为他们虔诚的狂热的信仰，更因为他们掌握的强大力量。
他崇敬神明、将其作为毕生漫漫长路唯一的光，圣典上的一切记载和戒律他都当做人生信条来遵守。
违背神明的就抹除，抹除不了的就改变，没有什么比信仰更为重要，这是他一直坚信着的。
但此时，他却为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困扰着。
——他原本以为哪怕是遭到了神灵的厌弃、经历过种种磨难，他对神灵的信仰依然会坚定如磐石，但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动摇了。
否则的话，那答案应该更坚定一些。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因此极度的恐慌不安，但奇怪的是他此时心中的那些恐慌和不安却并不剧烈，甚至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和意料之内。
然而此时他并没有多少时间深思这个问题，暂且将那因为这个问题引起的种种恐慌不安等复杂心绪压下，转而检查起身上的伤来。
像是有人之前就给他进行了简单的处理，他身上的伤口并没有恶化下去，之前骨折的右脚此时也被正了回去，上面还夹有几块木板和布带，他可以清楚的闻到自己身上浓重的草药腥味，这种味道并不好闻，却是让他继续完好的活下去的最大功臣。
胸口处的闷痛和窒息感是来源于肋骨，不过很庆幸的是在他仔细检查后发现肋骨受损情况并不是很严重，骨裂的可能性远大于骨折。
总体来说，他身上的伤并不重，却让他失去了长途奔走和剧烈活动的能力。
他试图扶着床边的小木桌站起来，刚站起来却一下没站稳，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扑出，头啪的一声撞到了木桌上方的小木窗上，木窗一下子就被撞开了，冰冷寒风吹了进来，冻的他打了个寒颤。
……草。
哪怕是以他的修养也忍不住暗骂了一句，然而令他更窘迫的事情还在后面。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农夫打扮的青年站在门口看着他，表情因为憋笑而有些古怪，最后青年由衷诚挚的说了句：“诶兄弟，你要想开窗可以叫我们的……用头开的是会痛的……”
冬日的雪又厚又白，堆积起来的雪堆看上去圆润可爱，总能让人联想到雪白的面团。
但是在被这种雪砸在身上堆成雪人的时候这雪就不那么可爱了。
艰难的从松木下的雪堆中爬出来，猎手使劲的晃了晃脑袋，才将头上的积雪摇下来，他喘着粗气，只觉得浑身的热血都要被积雪冻住了。休息了好一会儿他又俯下身子在雪堆里掏了掏，一只成年狼大小的昏迷的魔兽被他从雪堆里拔了出来。
握住猎刀刷刷几下就了结了魔兽，猎手有些厌恶的拍了拍身上被溅到的血渍，拖着整只倒霉的魔兽开始往回走。
他的力气很大，拖着魔兽跟玩似的，轻松的像是在郊游。
“柯尔！”同他一起打猎的斯科特远远的跑了过来，被称作柯尔的猎手停下来等了会儿，待距离只剩两三米的时候才继续走。
“你今天收获不错啊，哪像我就捉到几个蠢兔子而已。”斯科特举了举手上那两只兔子羡慕的说道。
猎手嗯了一声，他没有和斯科特继续搭话，显的有些沉默寡言。
斯科特早就习惯他这幅样子，也自讨没趣的嘿嘿笑了两声，两人就沉默的往回走去。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猎手的家离村子比较远，不过离山上最近，而斯科特的家则是在村子里，刚好顺路。
到猎手家附近的时候，简单的道别后斯科特就离开了，猎手将魔兽扔到木屋前，掏出猎刀就准备剥皮。
“……那你等会儿，我去拿药过来。”门嘎吱一声开了，农夫站在门口说着，转身就看见猎手，“柯尔，你回来了。”
他的语气很放松惬意，猎手抬头看了他一眼，确定他并没有被里面那家伙攻击后就嗯了一声继续他的工作。
“今天回来挺早的啊，我还以为你起码能折腾到傍晚呢。”农夫笑嘻嘻的走过来蹲在地上看猎手剥皮，“那兄弟醒了，不过刚刚开窗的时候不小心把伤口弄裂了，我得去弄点草药回来，家里的用完了。”
“走开点，血会溅到你。”猎手皱眉喝道，然后才回答农夫的话，“等剥完皮我跟你去，冬天山上魔兽很凶。”
“当然。”
斯科特拎着兔子往家里走，边走边想着今天的收获，想到最后就不禁有些羡慕起柯尔来，那家伙总能捉到大家伙，就今天的收获来说都够他们两个吃上好几天了。
不过想想柯尔的弟弟惊人的饭量，他又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笑。
估计能养得起那家伙的就只有柯尔了。
他边胡思乱想边走着，快到家时却听见有马蹄声。
马蹄声很急，不一会儿一个裹着厚羊毛斗篷的骑士就出现在他面前。
他心中一惊，连忙鞠躬行礼。
坐在马上的骑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冷的喝问道：“你有见过这个人吗？”他手中拿着的是一张画卷，斯科特看了看，迷茫的摇了摇头，“没见过。”
显然骑士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惊讶，他皱着眉头在怀里掏出另外一张画卷，“那这把权杖呢？”
泛黄的画卷上权杖六翼伸展，弧度优美宛若天使之翼，周围有圣光环绕，神圣不可方物。
“没有。”
骑士啧了一声，策马转回村内的方向，那边他的同伴正在询问着其他人。临走前虽然不报什么期待，但他还是转头对斯科特说道：“如果见到的话就上报给村里的牧师，有确切消息的话，我们会给予重赏！”
“重、重赏？”斯科特有些结巴的重复了一遍骑士的话。
“对，重赏，”骑士戏谑的笑了笑，“你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重赏。”
战马嘶鸣一声，其声不似马声，反倒有些像是野兽的嘶吼，下一刻斯科特只觉得眼前一白，一大团被马蹄踢起的雪花砸到了他的脸上，待他将脸上胡须上的雪花都清理干净的时候，骑士已经回到了村里。
真是傲慢的骑士老爷，愿神明保佑你从马上摔下来，最好摔断脑袋！
斯科特心里嘀咕着，拎着兔子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因为猎手还需要一段时间，农夫就窜到厨房里找了些吃的端进塞缪尔现在住的小木屋里。
“药还需要等等，先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恢复。”农夫将食物放在床前的小木桌上，“待会儿我就去找草药，你待在床上别乱动，不然你的伤又得重新处理一遍了。”
农夫的语气出奇的认真，他嘱咐的时候的气势像极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药剂师，让人不由自主的信服和听从。
习惯了圣光那快捷方便的恢复速度，现在要老老实实的等伤口恢复反而让塞缪尔有些不习惯，他看了看自己手上有渗出血液的伤口和头上隐隐的闷痛，老实的点了点头。
——当你是病号的时候，别试图去反抗一个药剂师。
这一点是整个位面都认同的，毕竟圣光之类的超自然力量获取途径比草药困难多了，普通人也无法奢侈到有伤就动用圣光治疗的地步，因此虽然草药的治愈速度比圣光要慢上很多，但药剂师的地位还是相当高的。
他端起熬好的燕麦粥犹豫了一下，还是尝了一口，入口醇厚鲜香的味道让他不由的眼前一亮。
“好吃吧，柯尔煮的东西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农夫有些小得意的称赞道，他看着塞缪尔几口就将燕麦粥喝光了，眼里笑意更浓了。
塞缪尔也的确是饿了，之前被传送石扔到荒郊野外的，他就靠着空间戒指里一点存粮苦熬，更别说昏迷了这么久还滴水未尽，不吃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一开吃就觉得整个人饿的简直要晕过去了。
“谢谢你们救了我。”塞缪尔放下手中的碗，真挚的说道，“如果不是你们估计我早就死在悬崖底下了。”
“没事，那种情况是谁都会救的，人与人之间要是无法互助、冷眼看着他人死去的话，那这个世界就太糟糕了。”农夫笑了笑，“就是记得恢复好后给医疗费就好了。”
“当然。”塞缪尔点了点头，同时努力回想起自己有没有在空间戒指里放钱这回事。
“没钱的话我不介意你用劳务偿还，就像柯尔那样。”
“柯尔…是那位猎手？”
“对，他和你一样，都是我捡来的，不过你放心，你和他不一样，那些草药我可以成本价算给你。”
塞缪尔和农夫聊了好一会儿，他们两个一个有意无意的在套话，另一个则完全就是个没戒心的话唠，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哗啦啦的说了大半。
塞缪尔越聊越困，到后来有些心不在焉，农夫在说完一段后发现了他的状态，起身道：“行了，你先休息吧，柯尔差不多也该弄好了。”
“嗯……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柯尔到底欠你多少呢？”这样我也好估算一下我的债务……
“他？他欠我可多了。”农夫将碗和食物残渣收拾了一下，边说边往外走。
“我算算啊……就他欠我的，估计要用一辈子来还。”
原本已经快被困意笼罩的塞缪尔闻言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他将之前农夫透露的那些信息和话结合起来，顿时惊讶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欠我一辈子。”农夫说完回头看了看塞缪尔，顿时被后者震惊的表情逗乐了，他坏心眼的砸下第二个霹雳，“哦，我没跟你说嘛？”
“——柯尔他是我爱人。”
啪的一声，门关了回去，塞缪尔顶着一副震惊过度的表情愣了好久。
不过毕竟多年教皇当来养气和淡定的功夫不是白练的，再加上实在是困倦到了极点，再下一股困意袭来时，他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再没精力去思考这些问题，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床上。
那粥肯定放了安眠的药物……
意识朦胧时他想起在他喝粥时农夫眼里的笑意和这来势汹汹显然不正常的困意，顿时明白了这前因后果。
该死的……
在即将陷入黑甜梦乡时，他脑海里突兀的闪出一个问题。
男人和男人……也可以相爱……？
那是逆神的呀……
苦着脸端着碗野兔肉汤往柯尔的木屋走去，斯科特想起自家母亲煮好汤后就殷殷的要他送过去的神情，顿时心里一阵郁闷。
他一定是捡来的，柯尔才是母亲亲生的吧！这待遇也太悬殊了！
到了木屋前，他就大声的叫着柯尔的名字，但是木屋里依然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回应。
“出去了吗……”斯科特嘀咕了一阵，就自己走到厨房去把兔肉汤放好。
在准备回去的时候他眼角余光扫到柯尔平时放置杂物的房间的小木窗有火光透出，不由的停下了脚步。
柯尔的木屋除了正中间的大木屋是平时住的外，还有几间小木屋，一个是厨房，一个是杂物间，一个则是平时处理兽皮兽肉的小作坊，还有一间是柯尔的弟弟存放草药的地方。
此时正是那间杂物间有火光透出。
“不会是着火了吧？”斯科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有些担心的走进那间杂物间，就透过小木窗往里张望。
万幸的是杂物间并没有着火，而是中间的火沟在燃着火，他顿时放下心来打算离开。
而就在这时，他无意间往下望去，刚好看见木桌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但是在光影下看不真切。
好奇心顿起，他努力的凑前去看，顿时被自己看到的东西吓的倒吸了口冷气。
那是把权杖，杖身纯黑，顶端六翼展开，弧度优美宛如天使之翼，是一种令人震撼的优雅。
斯科特脑海里立刻浮现今天在骑士那里看到的那张画卷，顿时站不稳的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在雪地上。
那是？！
‘如果见到的话就上报给村里的牧师，有确切消息的话，我们会给予重赏！’
‘……你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重赏！’
他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重又回到高塔上，苍白青年站在窗台前微笑着，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浑然不惧。
【神与凡人，你更爱哪个？】青年问着，安然看着往他头上落下的六翼权杖。
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使用权杖上本身就有的特殊法则——夺取。
苍白青年依然笑着，他墨黑的眼瞳泛着紫光，清秀的轮廓与他的妹妹莱纱十分相像，光影打在他脸上有微妙的平衡，宛如雕塑一般。
在消散成星光前，青年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着。
【……祭司长，我赌你更爱凡人。】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