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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葬礼过后,薛家大权开始正式交接。这个过程颇不平稳,时间像是突然就不够用了,薛伯扬恨不得一个人作两个人来用,生活里除了工作就剩下休息,旁的都要靠边站。
      就是这样,他还差点着了道。
      这样的忙碌与博弈中,刚搬进来的薛齐自然就被他忘在了脑后,直到有一天他因事半途回宅子这边,才又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弟弟在。

      这时候的薛宅其实是不大适合住人的,上上下下谁都没空闲,连佣人们也要重新打扫布置。
      老主人的东西要分类规制好,等寻好吉日就统一放入特定的库房存起来,再找信得过的人看守,往后若无要事,这地方就不能随便开了。
      新主人的东西也要再过一遍,平日里用的,书房的书籍画册整理等等,都是需要人手的事,这些还是急用,不能慢着来——新主人都上位了,总不能连住的地方都弄不好吧?
      这样一来,老宅就不免有些乱,薛伯扬自然不耐烦这些,根本就没往这里搬,还住在外面,打算都弄好了再说。
      薛齐却是葬礼结束就被人接来的,他一个十岁的小孩儿,被白曼按照普通人家的标准在养,虽然听话懂事,却柔弱了些,再加上感情很好的父亲新丧,心底就存了郁郁之气,每日都关在屋里不愿意出门,也没人注意他,最初两天老管家还不时过去看看,后来一忙,就顾不上了。

      小孩子都是渴望关怀的,何况是这种时候?

      有一次,薛齐实在无聊,心里又难受得厉害,哭还哭不出来,突然就想起了以前的相册。
      这像册是薛庆海在世时让人帮他照的,非常漂亮。当时薛齐正拜师学戏不过几日,兴头正高,每日都开着唱机跟着哼哼,薛庆海听着也高兴,就让人为他照相,薛齐当时是真的快乐,还弄了好几套戏服跟着换。
      想到这里,薛齐心中的难过又上了一层,但是难过归难过,真正的怨怼还是没有的。白曼对儿子的教导非常上心,从小就教他处世礼仪,长大一些后,薛齐就很听话,对母亲孝顺,对父亲也亲热。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令薛伯扬觉得有一个弟弟也是不错。
      在薛伯扬的想法里,如果这个弟弟一直这样发展下去的话,他是很愿意做一个好哥哥的——这样漂亮温柔的孩子,长大了该会多么可人心意。

      看着相册,薛齐就像是找到了寄托,翻着翻着就慢慢哼唱起来。正当他看到曾经与一位老艺术家的合照,并随口唱出“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时,好不容易回一次宅子的薛伯扬正巧从门口路过。

      薛伯扬是回宅子见属下顺便拿几份文件的,谁知道要走了却听到一阵婉转的曲子从走廊尽头传出来,好奇之下就走了过去,等到了门口才想起来估计是自己那个喜欢戏曲的弟弟。
      薛齐喜欢京戏是他早就知道的,毕竟薛庆海在世时没少为了他在这方面花心思,但实在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能唱的这样好。抬手阻止了管家上前敲门的动作,薛伯扬径自站在并未关严实的门口。
      屋内传出来的少年腔调,因为还未变声的缘故,显得有几分稚嫩,却已经唱出了曲子的大气苍凉,又比原曲多了几分婉转的意思。
      直到最后一句唱音落下,薛伯扬才笑了一声:“真是不错,我虽然不怎么懂京戏,但好坏还是能听出来,没辜负父亲生前为他请的名师。”说完,他也没见薛齐,转身带着人离开了。

      ×××

      薛家的生意分为两个大方面,光明正大且白的不能再白的和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不能宣之于众的。
      光明正大的自然是军火运输与矿藏开采,这些是与政府合作的,自然是没有问题——有问题也不那么重要——生意场上的事,没谁真比谁干净。
      而不能宣之于众的,无外乎是些货品走私和赌场经营之类。

      不过,除了这两项经济支柱,薛家在其他方面也有涉足,因为他们渠道方便,日子一长,家族旁支不免为自己谋划,做的事也就杂了起来。完全可以这样说,除了家规上明确规定的,会使阴德有损天良尽丧的毒品和□□,他们几乎没什么不做的。其中不小一部分是随着薛家历过百年的,这些产业无一例外不是当年的赚钱买卖,如今却连自负盈亏都困难,甚至大部分都在亏损。
      但在这里面任职的多是跟着薛伯扬父祖的旧人,他们年轻时为薛家卖命,年老了就希望过安稳日子,自己功成身退,却不能不为子孙打算,多数都把子孙送进了这种实业公司,要么挂名任虚职要么身居要位,时间一长,这些产业就仿佛被他们看成了自家的福利,子子孙孙来来去去,一旦说要整顿,他们就不乐意。

      薛庆海的改革就是要革掉这些,生意太过庞杂,挣钱的不挣钱的一大推,认真算起来,不挣钱的倒是占一大半。这些生意占用家族资源,单是每年发给管理人员——大半家族旁支成员——的福利就是一大笔花销,家族高价供养着他们却长年无法收回回报,任谁当家都不会高兴。然而这些人却又牵扯了太多的利益,想下手必须得小心谨慎,一个弄不好就会动摇根基。
      说到通俗点,狗急了还跳墙呢!更何况正急得眼红的时候堵在前头的墙突然倒了呢?
      不拼了命往外冲的是傻子!

      薛庆海一死,原本看着热闹却已显力竭的人立马爆发了最后的潜力,死命地挣扎,都抱着最后的一点念想,我不行了也不能让你好过!可想而知能给人造成多大的困扰,算是真正地给刚上位的薛伯扬一阵迎头痛击,虽然最终也没能把薛伯扬怎么着,却实实在在地创造了不少麻烦。
      幸而令人欣慰的是,薛庆海当年够手段也够魄力,也幸好真正暗流涌动的危险时期早已在他大权独握时就度过了。坚持到现在还在继续激烈挣扎的,不过是如海船沉没后的余波——漩涡再暴虐,离得远了就没有威胁。

      薛伯扬放下枪,他的动作很慢,每一个举止都仿佛含了难言的韵味,此时却无人欣赏。方才那声沉闷的倒地声压在所有人心头,只是一个瞬间,冷汗便布满了脊背。屋子内一时寂静。
      胡寅生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薛总,剩下的人怎么办?”
      薛伯扬似乎有些惊讶,好像没有想到他竟会这么做一般,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通。胡寅生面上表情不变,甚至连声音也与刚才一模一样:“薛总,剩下的人?”
      “交给你了。”薛伯扬笑了一下,视线从一众终于安静下来的人身上滑过,又加了一句,“留着命。”

      胡寅生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他是薛伯扬上位后投诚来的,诚意很够却不是第一批,未免遭到嫉恨怀疑,他一直表现得无心权势,对谁都客气有加,在公共场合从不多说一句话,以图日后。
      但是,过了一段日子后,胡寅生就开始发现不对。
      薛伯扬不是一个喜欢沉寂的人,他有野心,也最喜欢有野心的人。他自认为能够驾驭这些人——他也确实有此种能力——就不去无故怀疑大胆任用,他自信到自傲,又极好地掌握了为人处世的方寸,以所有人都难以企及的手段掌控着各方势力的平衡。
      在这狭窄的方寸之间来往,他游刃有余。

      胡寅生突然就觉得血都热了起来,他明确地感觉到薛伯扬的不同,与薛庆海的不同——
      薛伯扬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却难得地沉稳,心机手段甚至不亚于他已过世的父亲。同时他又异常激进,仿佛被突如其来的权势吓呆的毛头小子,说话做事不留余地。
      他这样难以捉摸,按说不是个好的效忠对像,身边却实实在在地跟了很是不少的能人。
      胡寅生看得出来,薛伯扬本人并非寡情,这个男人只是过于睚眦必报。
      一旦不能斩尽杀绝,余地就留得非常巧妙,既不会让人有机会重新翻身,又不会真让人走投无路拼死反抗——人就是这样,只要有活路,谁希望去死?

      等手头上的事终于走上正轨,薛伯扬却又接到另一个消息:白曼死了。
      她死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体平躺着,容颜安详的仿佛只是睡着了。应该只是咽气没一会儿,甚至于被人发现时,这个美丽的女人身上还有热度,肌肉也还没有僵住。

      薛齐觉得自己在做梦,短时间内父母的接连死亡给他的打击是巨大的,一时之间让这个男孩儿有些不知所措。
      是的,不知所措。他前些日子就与母亲商量好了要来看她,所以进门时看到母亲躺在沙发上时,只是轻轻滴叫了一声,没听到回答也不在意。等薛齐拿出毯子给白曼盖上时,才发觉不对。
      整件事给他的震惊太大,以至于薛齐还没来及伤心,就被吓住了。
      “小少爷,小少爷?”
      陆明轻轻推了推眼睛发直的薛齐,从刚才电话被挂断,薛齐就这样了。
      虽然薛齐没有说那通电话时打给谁,但陆明稍稍听两句就猜了个大概。这时见他这样着实不忍——不得不说薛齐长得实在是好,任谁看到这样漂亮的孩子魂不守舍般孤零零地坐着,估计都会生出怜悯之心。
      想了想,陆明打算换个话题,至少也要把薛齐的注意力引到别处去。他开口道:“白小姐——”
      “啪!”一直很安静的薛齐突然抬起胳膊用力朝旁边挥开,正好打在陆明的手背上。
      陆明动作一顿。薛齐随即抬起头,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他的眼睛本来就大,这样一瞪就很容易显得空洞无神,衬着他惨白脸和几条暗色的血管,让陆明心底没来由地突了一下。

      ×××

      白曼的死对薛伯扬来说无关键要,他刚刚忙完家族内部的清理整顿,马上就要着手新的业务,根本就闲不下来。但他还想着那毕竟是薛齐的母亲,又着实陪了薛庆海不少日子,白曼的葬礼他虽然没必要参加,但也不好什么都不问。——在那些已经安享晚年的老一辈眼里,给薛齐冠上薛姓就是恩德了,却不能容忍薛伯扬在白曼死后不给她体面。
      这些人的老旧观念作祟,虽然现在早过了纳小的年代,在他们看来白曼也是薛伯扬的长辈。
      对这种观点,薛伯扬自然唾之以鼻,不过他也没必要和这些人争辩什么,不过是多出些钱,薛家又不缺这些。

      所以,陆明对薛伯扬说起这件事时,薛伯扬就没如何在意。
      这直接导致了白曼的婚礼热闹无比,却单失隆重。就像是一场蹩脚演员演出的粗制话剧,三线小演员们功夫不到家,自然表情生硬,感情虚假。再与薛庆海的葬礼一比,高下立断。
      当然,白曼这种身份的女人,薛庆海又早一步亡故,如果不是薛伯扬明确说了让大办,恐怕葬礼当天去的人九成都不会靠谱。说到底薛伯扬虽然不经心,但也算做了件好事。
      只是这到底好不好却是要当事人才能决定的。在自家母亲的葬礼上,那样多人堂而皇之地求名利搏出位,任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陆明恭敬地跟在薛伯扬身后,他们站在这里已经有段时间了。这是一处阳台,往下能够清晰地看到举办葬礼的正堂。薛伯扬站了一会儿,点了一支烟后,转身回到屋内。陆明关好阳台上的门进去时,薛伯扬正拿着遥控器调整画面。
      他坐在沙发上,弯腰在精致的烟灰缸上磕了磕烟蒂,然后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陆明,问:“今天去葬礼的都是什么人?”
      “除了大老爷领着人亲自去了外,其他都是些企图钻营之辈,另外还有白小姐在世时的朋友。”陆明没说的是,白曼的朋友里很有几个重感情的,即使薛齐如今已经姓薛,他们无法明着照看,也都留了最近的联系方式。

      陆明跟着薛伯扬这么些年,做的就是汇报的工作。薛伯扬要问什么,不必亲口解释清楚,陆明就要自己想明白。白曼的朋友就那么几个,根本不在注意的范围内,多说无益。
      果然,接下去他就听到薛伯扬问:“你看看,是不是这里?”
      屏幕定格的地方,薛庆学面色柔和地摸着薛齐的脑袋,像是在交代什么事。
      “是。”
      闻言,薛伯扬嗤笑一声。薛庆学做这些无疑是在给他看,他薛伯扬碍于身份不能去现场,他就光明正大地安慰人。有些心思的小孩儿,恐怕都会认为薛伯扬为兄不慈。但是——
      薛伯扬眯起眼睛看向画面上低头不语的男孩儿,又想起那天楼道里回响的曲子,他这个弟弟可不是任人糊弄的天真孩子。这些日子下来,薛伯扬多少看明白了一些。他这个幼弟的性子虽然与父亲说的一般无二,心里却清楚的很,不然也不会独得薛庆海喜欢这么多年。
      吐出一口烟,薛伯扬笑着吩咐道:“去把我带回来那张唱片给齐少送去,就说我现在不便出现,送他一件礼物,让他节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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