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九章 相遇（3） ...
-
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眼泪迷糊我的双眸，无论我怎么擦，眼前都是迷迷蒙蒙一片，四肢百骸都在颤抖着，麻麻地生疼，任凭他带我离开这个梦魇之地。
不知什么时候，我坐在一个房间里，旁边摆着一盆清水和一套干净的桃红色的宫装，还有新的鞋袜，不知从哪里冒出那人的声音，“你梳洗干净，换上那件衣服。”
我懵懵懂懂地洗干净身上的淤泥，将散乱的头发梳好，换上淡淡地散发着熏香的衣服。“好了么？”抬首看到一人从描金雕花紫檀嵌百福屏风后走出，一袭淡紫素锦长衫立于光影之中，分明看去，正是早晨在丽正殿见过的那个少年。
“这是哪儿？”我怔怔地问。
“我的住所惜时斋。”他朗朗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
“你是谁？”我这才猛然想起问他的身份。
他微微颔首，一壁笑了：“我是临淄王。”
我大惊失色，原来是临淄王李隆基，慌忙跪下：“奴婢唐纤雩见过临淄王，早先不知临淄王身份，实在失礼，罪该万死！”
“你我之间，何必客气。”他伸手扶起我，语气极为亲昵。
我紧张地扫视殿内摆设，正中是蟠龙宝座，前有描金楠木镂空香几，后有花梨木金钱蟒刺绣屏风，旁边罗列有花架香炉等物。右边是描金雕花紫檀嵌百福屏风，将后面的小殿与前厅隔开，左边是红木雕花月洞门，由彩色珠帘格挡，彩珠还组成八仙图案，远看倒是精致喜人，里面应该是他休憩的地方。如果近看不难发现，这些彩珠有些都已褪色，恐怕是几十年前的旧物了。
“你心情到点了吗？”温热的手掌轻轻落在我的肩头，安抚我慌乱的心绪。
“好了。”我点点头，沉思一会儿心有余悸，“可是别人不见采如，会不会……还有，我怎么办？我回到左春坊，又该如何与他人交代？”
“你穿成这样还想回去？”他看着我笑，眉眼像狐狸般狡黠。
我心下惊异，低头看到自己穿的不正是贴身宫女的衣裳么？转瞬明白李隆基话中之意，屈膝行礼，“谢临淄王厚爱。”
他朝我明眸一笑，“对了，你今年多大？”
“十岁，垂拱元年①生的。”
“那不与我一样，你几月的？”
“不知道，师父说是八月初。”
“哦，我是八月初五，那你就是八月初六好啦。”他信誓旦旦道。
我甚为不满：“为什么我会比你小？或许比你大也不一定！”
“因为我比你高呀！”他笑嘻嘻地比划一下我的脑袋，确实只到他的鼻子。
我还想争辩，却又想到采如惨死的模样，心情再次低落下来，只是绞着自己的衣带，两眼只盯着绣有小白花的鞋尖。
“你现在很累吧？也是，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谁都会感到疲倦的。”李隆基看向从门缝中漏出来的太阳光辉，“你先睡个午觉，睡好了，心情也会好的。”
“我不要睡！”我害怕地摇头。
他不解地看着我，“为何？”
“我怕做恶梦。”我小声嘟囔。
“不怕，你随我来。”
李隆基携了我的手，走出惜时斋的正殿。院子里种有两株高大的洒金秋海棠，正是开花季节，花色红艳柔媚，花瓣如丝绢般层层堆叠，叶子苍翠欲滴，在阳光下呈现淡绿、深绿、淡棕等色，煞是好看。花树下摆有几盆文珠兰，花萼洁白如丝，绿叶宽大肥厚，香味甘甜，与秋海棠一红一白相得益彰，愈发令人如痴如醉。惜时斋西面是雕花长廊，回环曲折，另辟幽径，隐约露出几棵桂树的影子。东面是暖阁，应该是李隆基的寝殿。
走进暖阁，一个红木隔扇门将之分为两间，内间是李隆基就寝之处，外间摆设有一张小床，上门并没有被褥之类的用品，还落了薄薄一层灰渍。
李隆基解释道：“宫女和内监都是住在暖阁后面的小屋里，不过是些洒扫庭除之人，并不多。其实在此之前我没有贴身宫女，所以这张床长年未用，落了一层灰。现在，它是你的了。”
我垂首浅笑：“奴婢一定尽心竭力。”
他取了一个香炉摆在我的床边，将里头的熏香点燃，和颜悦色道：“这是檀香，可静神凝思，你受了惊吓，该好好休息，伴着此香，是极易入睡的呢。”
我再次道谢。
他退出门去，关好门之前悉心对我说道：“被褥放在那个柜子里，你取出来就可以用了。”他定睛看着我，“祝你能做个好梦。”
我先将床铺用清水擦拭干净，再将被褥从柜子中取出，铺好在床上。我和衣睡下，闻着被褥上因为长年不用而产生的霉丑味，脑子乱糟糟一团，五脏六腑隐隐作痛，或许是方才过于紧张现在放松了，才感到难受了。
我眼睛一直盯着头顶的雕梁画栋，想到以前看见的那个被吊死的舞女，她死时的表情是那么痛苦，脸色憋得通红，眼珠子向上翻着，无助地向老天诉说着她的冤屈。不知怎的，那舞女的脸渐渐变成采如的模样，愤怒地朝我伸着手，对我说：“你逃不过的，你逃不过的。”我惊恐地闭上眼睛，把自己关进黑暗中，任凭绝望与痛苦的潮水将我打翻，淹没。
不知怎的心“突”地一跳，胸口闷得紧，无意中侧首瞥到香炉上的琉璃貔貅挂穗，那貔貅张着的血盆大口似乎欲要把我吞下，心中一凛，起身将那熏香熄灭。
若无原因，他为何帮我？若无企图，他为何带我来此？不像绮霜，与我自幼相交，不似芙楚，对我心怀感激。我不能掉以轻心，单凭丽正殿里的一面之缘，我就可以完完全全地相信他。如果他心怀不轨，那我下辈子岂不是毁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九章 相遇（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