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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七章 驱逐(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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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屋,李嬷嬷先把我湿漉漉的衣服都脱下来,拿一块布帮我擦干了身子。这块布十分粗糙,磨得我浑身辣辣地痛。她又拿出一件她的粗布衣服替我换上。衣服有一股奇怪的陈年味,同样也硌着我生疼。
李嬷嬷依旧在念叨:“啊呀!不得了啦!不得了啦!你们这些小娃娃,都这么大胆呐!我像你们这年纪,哪敢做这些事情哟!”
“李嬷嬷,你也是像我这年纪进宫的?”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激发了起来。李嬷嬷年纪约有五十左右,或许对尚仪局的事情十分了解。
“唉,是被迫进宫的。”李嬷嬷连连叹气。
我疑惑地问:“啊?为什么?”
“也不记得啦。反正一开始是在司计司,后来调到了尚仪局。都是洗衣看门的活计,在哪都一样。”李嬷嬷满脸皆是岁月的雕刻。
“那你来尚仪局多久啦?”
“好像有三十多年了吧。瞿司乐才刚进尚仪局的时候我就在啦。时间过得真快啊,当时我还年轻哩。好啦好啦,你快点上床吧。”李嬷嬷把我推上了床,让我盖着一条破衾。虽然不是很舒服,却比在外头淋雨暖和多了。
我不依不饶,缠着她问:“李嬷嬷,你再和我说说嘛。瞿司乐刚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哎呀,你怎么这么烦人呀?”她虽然这么说,可我感觉到她是想继续说下去的。难得有一个人愿意听她的唠叨声,她能不继续么?
“说嘛说嘛!李嬷嬷,我喜欢听你说话。”我强忍住恶心感,甜甜地笑着。
“她好像是当时的一个司乐带进来的吧,哦,就是现在的夏尚仪。我记得当时还有好几个小宫女呢。”一般上了年纪的女人都是比较多话的,只要有人愿意听,她们都会说,“她和那几个小宫女处的都不错,不过有一个似乎不太行。我记得最深的一次她们两个还吵了架什么的。说什么师父师父的,还提到了一个人,好像是个男的吧,叫什么来着……”
“是不是——叫‘文鼎’?”我试探着。师父和瞿司乐年纪相仿,瞿司乐在入宫前应该和师父有过瓜葛的。
“嗯,对对对,是这个名字,是这个名字。后来她们还为此挨打了呢。哼,我当时就在一旁看着,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这个瞿司乐,平时就是一副高傲的模样,以为她是谁呀!还有那个小宫女,瘦瘦小小,哀哀怨怨的,谁喜欢呀!”
我继续试探她:“那——那个小宫女,你还记得叫什么吗?”
“谁记得呀。反正后来没几年就被赶出宫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倒是她的模样还有点印象,嗯……哦,对了,和你一样,都是个子瘦瘦的,眼睛倒很大。”
和我一样?我疑惑了。不过李嬷嬷说的那个宫女,倒是让我想起了邱娘和瞿司乐说的一句话:“这些年难得见你笑。都是织雪的事情惹得。”还有傅司乐对瞿司乐说:“她怎么可能知道织雪的事情?”是那个“织雪”吗?
“李嬷嬷,那个被赶的宫女,是不是叫‘织雪’?李嬷嬷?李嬷嬷?”我耳边传来鼾声,越来越大。唉,这么快就睡着了?
我呢,今晚怕是睡不着了。不知道明天要怎样求瞿司乐,才能让她不赶我走。
这一晚我睡得十分不安宁,梦到自己站在一个没有一丝光照的地方,面前是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怒吼着吸食着我的世界,我孤立无援,呼喊着救命。瞿司乐面无表情地出现在我面前,我本想拉住她,没想到她突然把我一推,推入了那个可怕的黑色旋涡。身边尽是凄厉地叫喊,恐惧与黑暗将我吞噬。
“起来!起来!快给我起来!”
李嬷嬷的叫喊声将我惊醒,我懵懂无措地看到瞿司乐面无表情地站在床前,“扑通”滚落下床,连连对她磕头:“瞿司乐,瞿司乐,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赶我走!不要!”
瞿司乐屏退众人,在床沿坐下,冷冷地看着我,伸出两指将我的下巴抬起,嘴角有一朵清冽的笑容绽放:“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没有人知道么?”
我心中一紧,只是低声啜泣:“纤雩知道半路离开罪孽深重,但是当时是因腹痛不得已,况且已受到惩处,希望瞿司乐不要赶我走。”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非要我点破么?”瞿司乐一挥衣袖,站起身,“你当时并没有腹痛,而且也没有离开,是躲到门后偷看,说明你知道前方有夹竹桃,也知道夹竹桃有毒,但故意隐瞒不说!”
我怔住了,完全没有料到瞿司乐居然会知道,顿时哑口无言。
瞿司乐斜睨着我:“你不说话了?那我继续说,你其实受笑梅压迫许久,又与玉京芸珍二人素有间隙,故意自己独自逃开,让她们犯错。你虽然也深受处罚,但比起那三人的杖死,算得上是极轻极轻的。你也够厉害,害死了三个人,居然还能睡得着?你就不怕她们化作厉鬼,来向你索命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苦苦争辩,撕扯着嗓子,“我和她们说过那花像夹竹桃,可她们不听。我不想死,不想被她们害死,所以才借故跑开。不是我害死她们的,不是!我只是不救,只是不救而已。”
夏日的清晨并不炎热,况且这件小屋地处西边,不受阳光直射,加上屋外还有层层绿树浓荫,室内十分清凉,但我依旧汗如雨下,喉咙里似乎快要冒烟。
瞿司乐不悦地将脸转到一边:“好吧,就算是如你所说,但是为何笑梅还要如此固执?你明明在扯谎。好了么,你可以走了么?”
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瞿司乐你也说了,笑梅一直压迫我,玉京芸珍二人与我素有间隙,你明知她们与我不和,我所说的话她们岂会相信?若是不认识夹竹桃的人一定会把它误认成桃花,那三人指不定会以为我故意夹缠。与其陪她们一块冤死,我倒不如一走了之。难道这也有错吗?”
瞿司乐冷冷一笑:“你这都是狡辩。你想想,如果我把刚才说的话告诉两位尚仪,今天的尚仪局会不会又有一宫婢被杖死?我这是替你好,你快点到东宫去。”
“瞿司乐!”我咬咬牙,做最后一拼,“你知道我也是从扬州周家出来的,请你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饶我这一回吧!”
“你以为我会像其他人那样偏袒你么?”她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就算是我容不得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