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行》藏布

143、谁在保全谁的命

　　终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东殿的角落，落到了这次事件的焦点人物身上。

　　沙吟微微抬起头，在传唤声后平静应道：“诺。”然后理了理衣襟在众人的目光中向大殿走去。

　　此时的沙吟显得异常镇定，从容的仿佛和这殿中的纷扰并不相干，如果不是所有人都清楚真相还以为她只是普通的上前回话，然而没有人敢出声议论，只是目送着她一步步的走向前去。

　　沙吟走的也十分稳健。当然她很清楚这一去的后果，但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她内心的不安，这不仅仅是为了尊严，更是为了防范，防范别人探查出她内心中最深刻的担忧。此一去她的生死是小，霍去病的安危会不会被牵连这才是最重要的。她很清楚李广的目的，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得逞，所以必须要镇静，要无所畏惧，甚至绝决。

　　终于走到了殿前，沙吟跪倒在地，但腰背挺直。汉武帝看了看下面跪着的沙吟，心中也稍有感慨，说实话对这个孩子的印象他还是比较深的，她曾进献过南宫公主带回的宝刀，因而让他对她也有了些注意，后来竟发现这个孩子是棵不错的苗子，和去病一样才能胆魄皆俱，可没想到今天竟闹出这样一桩事来。可能正是因为心中的这点惜才之心，汉武帝顿了顿后开了口，却并没有用太过严厉的语气，说道：“沙吟，刚刚李爱卿之言你可都听到了？现在朕给你一个辩白的机会，你要将事情都如实阐明开来，不得有一丝隐瞒，听明白了没有？”内心里多少期盼着这都只是个误会。

　　沙吟十分恭顺的点了点头，然后抬头在汉武帝的期盼中开口回道：“禀陛下，李将军所说没错，我的确是个女子，是苏直的女儿！”

　　汉武帝的脸色明显变了变，旁边赵破奴和高不识的脸色更是又惊又悔。沙吟却继续平静的说道：“关于这点我无可辩驳，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我自小在乡野长大，为了生存一直是扮作男儿身活着的，自己也从没有当自己是女人过，所以也就无人识破过我的身份。而关于我会进入军营，这一方面是为了寻父，另一方面也是为生活所迫，正巧那时认识了李三公子李敢，他与我相识后觉得我身手不错，便荐了我来参军好为国效力，我于是便来应招，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进营时才没有过于详察我的身份。但无论如何隐瞒身份女扮男装进入军营的人是我，一切皆与他人无关，所以无论什么样的处罚，我都心甘情愿的领受！”

　　沙吟说完静静的叩下头去。汉武帝的眉头深皱起来，李广的神色更是突然一变，之前的隐隐自得消失的一干二净，恼怒和紧张猛的浮进了眼里，随后狠狠的瞪向了沙吟——这个沙吟她，她竟敢将李敢牵扯进来，当真是可恨之极！然而在反应上李广却是不敢有任何的耽误，小心的瞧了汉武帝一眼后便赶紧出言解释：“陛下，沙吟女扮男装之事确实是由来已久，她幼时臣曾见过她一面，那时她便是男童打扮无人能够辨别其性别。而那时臣子李敢也正好在臣的军中见习，两人年纪相仿便结识了。臣，臣后来曾想，若臣那时便能发现实情便不会让她犯下这大错了。所以这事，这事还属阴差阳错与人无由。臣请再次恳请陛下开恩。”

　　本来抛出去想要套住别人的绳索最后却套住了自己，反过来还要解释辨白，李广真是恨的牙痒痒的。可是同时他却不得不佩服沙吟的这种反应和手段，回击的如此迅速，干脆利落又直中靶心，真非一般人所能。因此他更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沙吟掌握到自己的手中来，绝不能让她再助益于霍去病！

　　而李广的反应正在沙吟的预料中，虽然对于连带上了李敢让她觉得十分惭愧，可如此情况下，她不得不给李广一个警醒，如果他敢再继续攀扯霍去病，在这个问题上做文章，那就要掂量掂量李敢是不是也会深陷其中。沙吟虽不想这样做，但也绝不许有人把自己女扮男装进军营的这个责任栽在霍去病的头上。

　　沙吟低着头不动声色的吁出一口气。一旁霍去病望着她，眼神中既是心痛又是难过，他想告诉她不必为他费心只要护好自己便行，可却无法开口，偏偏沙吟自上殿之后又不曾与他对视过一眼，让他根本不能将自己的心意传达于她。这让他心底隐隐的泛起不安。

　　然而这一番交锋后，汉武帝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不对，他敏感的意识到这事情内仿佛夹杂了几许利益倾轧在里面，这让他更为不悦，但也不由得冷静下来。眼睛飞快的扫了四周一圈，内心很快有了决定，这事要尽快了结，不能再越闹越大，不然恐会要丢了脸面。现在是他所开的庆功会，场内还有匈奴的各汗王在场，无论这其中有什么隐情，都先必须圆了场面，过后再去追究。

　　于是汉武帝不再犹豫，立即向沙吟喝道：“这样说来你果然是女扮男装混入军营了。”然后看向左右喝令庭卫道：“来呀，将这个沙吟给我拿下，押入大牢，待明日审清后再按律处治。”

　　说实话汉武帝的这个处置其实已留了回旋的余地。可精神一直紧绷的霍去病一听到‘按律处治’四个字却是惊的魂飞魄散，什么也没细想便大声喊道：“陛下不可！”然后用力甩开卫青的钳制跪行向前：“陛下，河西夏战后您曾颁过恩旨，阵亡将士的亲眷一律予以厚待！所以，所以您不能处死沙吟，陛下。”

　　卫青心中大呼一声：“不好！”连忙追了过去再次压制住霍去病，然后看向汉武帝道：“陛下请恕罪，去病他，去病他如此是有原因的，苏将军去世前曾托付去病照顾孤女，而苏将军是为平定河西而死，去病一直深以为憾，现沙吟犯此大罪他恐有负所托，才会慌了手脚，并不是真的想违抗陛下的旨意。还请陛下不要介意。”

　　说着卫青狠狠的在霍去病的手臂上掐了一把。霍去病一疼这才惊醒，是他冲动了，他的这番作为有可能会让沙吟的处境更加危险。于是慌忙也请罪道：“陛下，臣，臣逾越了，还请陛下降罪。”不过却还是又加道：“臣这般说一是想到了苏将军，同时，同时也是怕如此处置会伤了军中将士们的心。毕竟那时陛下是亲口恩旨，所以沙吟虽有错，也请陛下念在苏将军的功劳上能从轻发落。”

　　李广瞧到这一幕心中又活络起来，刚想再添一把火，不料却让卫青抢了先。卫青抢先对汉武帝又说道：“陛下，这事去病虽逾矩可臣认为他说的却也有些道理。沙吟虽确实有罪，可苏将军却是为国立了大功，同时据臣了解，她本人在军中期间也有些贡献，如构造马蹬，改造连弩，春战前探查中以身引敌，春战时又擒获休屠王子取得祭天金人，夏战中混入敌营为击溃左贤王部立下首功。所以臣觉得对于她的处罚，既要量其罪也应酌其功，这样才更显我大汉律法之公允。”卫青说着，向匈奴汗王的坐处看了一眼。

　　汉武帝当然看到了卫青的这个动作，知道卫青这是在提醒他有匈奴的汗王在场此事的处理上需要谨慎。这和他的想法相同，因此冷冷的瞅了霍去病一眼后，到也没有再去追究他的失态。

　　这让卫青的心中定了几分。看来他猜的没错，陛下是不愿意在匈奴人面前失了脸面的，于是想了想又继续说道：“陛下，关于此事的处理臣有个想法。这事看来似乎纠杂，但处理起来臣认为可以简便行事，那就是都从功过二字上来考量。如今沙吟之过十分明晰，之功也都有据可查，这样便可按国法律条逐一对照，罪是何等罪，功是何等功，最后双方相抵剩下来的便是应予她的宣判，以此定罪则不失公允又显陛下恩泽。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卫青是最了解汉武帝的，他知道这场闹剧到此已让汉武帝烦燥，汉武帝最想要的就是赶快将其结束，但现在由于场面的混乱汉武帝没有时间来细想它，所以他才必须趁此机会提出一个方案，一来解决此事，二来将事情有个定论。否则如若等过后再处理，那边虎视眈眈的李广不知还会找什么麻烦，而汉武帝若是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沙吟将更不得保，到时霍去病再一添乱，那所有的事就真的全完了。所以他必须在此时抓住这主动权，快刀斩乱麻，不让这事再有恶化的可能！

　　卫青说完俯首下去眼睛却还小心的观察着汉武帝。汉武帝则是在他说完后垂目而立许久，直到最后才微微的点了点头。

　　卫青长呼出一口气，他身边的霍去病则是身体一晃差点摔倒，最后感激的看向了他。

　　这事似乎终于有了定论，可李广却是皱起了眉头。当然，这到不是说他在盼着沙吟死，只是这情况却与他的计划产生了背离。他一直设计着最后救下沙吟的应该是自己，这样才可能令沙吟臣服，可现在……

　　然而现在却没有时间再让李广着恼了，想了想李广也只得开口进言道：“陛下，卫大将军言之有理，还请陛下能够恩准。”说着忽然哽咽出声：“陛下，臣从未求过陛下什么，但今日臣却求陛下能看在臣一家对大汉忠心耿耿的份上对沙吟从轻发落。臣福薄，家中原有三子，可现只却只剩下了幼子李敢一人，臣不敢多求什么，只求陛下对沙吟网开一面并允了她与臣子李敢的婚事，这样臣才能对的起亡友，也能尽快为李家延续香火了。”

　　这一番话李广说的无比伤情，做戏是一方面，心中愤恨也是一方面。这本是他准备的杀手锏，以救沙吟之用。想他李家自先祖李信就任‘仆射’之位，世代受此官职，而他自己更是自文帝起就入伍参军历经三朝军功深厚，他的前两个儿子更是为国捐躯，所以若他以此力保救沙吟一命是无疑的。可谁想到现在这话说来竟如鸡肋，真是让他……然而这些话他又不能不说，因为沙吟他是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汉武帝像是终于被打动了，在李广说完后终是开了口：“既然两位爱卿都认为这般处理方法可行，那就便如此处理吧。这事就由大理寺主持，将沙吟先收押于大理寺，待到裁定结果出来再按律处罚。”

　　终于得到了汉武帝的准话，卫青和李广立即叩下头去谢恩，赵破奴和高不识也是连呼万岁。因为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清楚，如按卫青的这个方法来量刑，那沙吟的命绝对是保住了，甚至于两两相抵后很可能只剩下一些皮肉之罚罢了。只有霍去病却是久久愣住，心中所想的却是，如此沙吟的死罪虽是免去了，可，可却是定下了与李敢的婚事。这，这事万万不可！

　　……

作者有话说

　　突然想给文章改个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