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长相思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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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夜相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凭栏杆，想君思我锦衾寒。
咫尺画堂深似海，忆来唯把旧书看，几时携手入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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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
伴随着纹花琉璃灯盏落地破碎的沉重声响，一声刺耳的惊叫划破夜空，之后便是长久而可怖的沉默。仲春时节聒噪的蛙鸣像一阵又一阵的急鼓，青荇听到左后方那条通往含章殿的小径处传来一阵细碎缓慢的脚步声。
“来人啊！快来人啊！”
恐惧像是一只紧紧攫住她咽喉的手，上好宫缎做成的春衫被她僵白的手指攥出一团杂乱的褶皱。摔倒在地时扭伤的双脚稍稍挪动便是一阵钻心的疼，口中急急的呼救一声比一声凄厉，声音却颤抖着愈来愈轻。
“含章殿水榭！快去那里看看！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长石行道远处已传来禁卫乱哄哄逼近的声音，依稀的灯火将青荇掩藏在夜色里的惊惧的面容映照的一片凄凉。青荇感觉到身后轻缓的脚步正在慢慢逼近，没有显出一点慌乱。她没有勇气回头看，未知的悚意像一只微微散发着热度的手掌，自她脊背一路向下抚摸而过，所到之处一片冰冷。
迫到充血的眼球视野变得极其狭窄，循着地面砖石的缝隙，她看到禁卫首领杨奕时的皂靴已经近在眼前，她忍不住抬手向前挪去。
“弦歌公主！”
杨奕时一声低呼，青荇不明所以的怔在了原地。颈上骤然一阵锐痛，抬起的手顿时脱力，希望近在咫尺之时，青荇带着惶恐和惊疑，失去了所有知觉。
还未闭上的眼睛在倒下的一刹那变成了反光清晰的琉璃珠，映照出禁卫们纷乱而过的脚步和灼目的火光，鼻尖是前一秒还萦绕四下的清静幽香。
“你是说，封弦歌那死丫头披头散发的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宫女然后两腿一蹬，哦不是，两眼一白就这么昏了过去？”
天墟城，相思弦。楼下大堂里传来阵阵琴声，精雕细作的扶手和随处可见的古玩奇珍，显示出主人的喜好风雅、品位不俗，静谧的气氛里偶有低声的私语，窗外仲春的阳光透过手边雷竹垒成的隔断，将楼中的气氛渲染的无比祥和宁静。杨奕时看着座上那个一口气说完这样一个长句子的少年，手中青花烧瓷茶盏一抖，憋了好长一段时间。
“差不多就是这样……”
眼前的少年一脸无害的坐在雪丝纺花软垫上，斜斜遮住眼睛的刘海上轻盈的附着三枚纤长剔透的巽鹤翎，浅金色的眸子在通透雪白的翎羽后泛着若隐若现的水润光泽，一身服帖的云纹蚕丝绢衫，腰间懒懒的搭着条毛茸茸的织带，顺着衫侧一路向下，在长裾处堪堪收住，青色的滚边上密密的纹着暗色的莲花。
为祸人间。杨奕时在心中对着诀翎觞啐了一口唾沫，恨恨的再一次给他下了评语。
杨奕时是跟着封也辰一路来到天墟城的。据说当年封也辰流落在外时，身边唯一的侍卫便是杨奕时。现在封也辰君临紫微，杨奕时自然是飞上了枝头，成为统掌天墟皇宫禁卫的总教头。要不是一路上见识过诀翎觞操纵精妙的紫微秘术和他几近先知的判断力，杨奕时只怕是要被诀翎觞这张弱质天真的烂漫脸孔骗过去了。人不可貌相。杨奕时又是一阵咬牙。
杨奕时曾经想过，若是没有诀翎觞，封也辰和他现在会是怎样的光景。流落乡野继续着无依无靠的清苦生活？还是被天墟上三家派出的顶尖刺客一剑封喉？抑或是做着傀儡皇帝，手无实权，只是宸王朝芙蕖华章一个至高无上的可笑象征？或许是，或许不是。但是……至少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杨教头，我们这说话呢你手抖什么抖，这茶盏可是上个月我刚刚托人从颍州黑市托人运来的高仿假货，要是摔坏了我到哪里去找第二批这么精致的仿制品来。”
窗外景色一片明媚，杨柳枝头有新孵的燕雀唧唧喳喳的呢喃软语。
白夸了你“喜好风雅、品位不俗”。杨奕时一时无语，只能在心中暗暗腹诽。
“不知弦歌公主平素里是否有夜游癔症的习惯？”诀翎觞轻轻摇了摇手，将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
“不曾有过，听宫中的嬷嬷们说，弦歌公主自幼活泼顽皮，白日里整天跟着一群世家子弟玩的不知去向，晚上沾枕即眠，从来不用嬷嬷哄，连失眠也是少有，哪来的夜游癔症。”轻轻放下杯盏，杨奕时的右手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心中一阵烦乱。宫中出现人命案子，他禁军教头自然难辞其咎，更何况这杀人的凶犯是明圣帝封书清的长女、当今帝君最宠爱的妹妹封弦歌。封弦歌自那天夜里起便不省人事，昏迷在榻上已是三日有余。宫中医官及一干紫微秘术士均是束手无策，眼见着封弦歌一天一天憔悴，封也辰急急派杨奕时来这相思弦中向诀翎觞求助。
诀翎觞左手食指微微一扣，一阵紫微秘术裹卷的清新波动在房中四散开来，杨奕时刚刚烦闷的情绪一扫而空。
真是强大的紫微秘术士，杨奕时暗暗乍舌。
“事发之时可有何异状？会不会是上三家紫微秘术士暗中作祟，用秘术摄了公主的魂，操纵公主犯下这等人命案子？”诀翎觞习惯性的抬手拈着自己眼前的巽鹤翎羽，房间角落处燃着的黯淡熏香飘起阵阵烟雾，是四月里岭上的梨花香。
“陛下派秘术士仔细查过，公主身上并没有剧烈的精神波动。要想施用摄魂这等极为辛秘的秘术，自然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哦？没有精神波动么？这就奇怪了，当时是什么时候？”
“正是子夜前的逢魔之时，所以宫中那些长舌的宫娥都说是有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在暗中捣鬼，宫中现在已是人心惶惶，一到晚上啊都紧闭房门不敢出去，生怕撞着了那些……”
“真是一派胡言，浩浩乾坤，哪来的这些子虚乌有的牛鬼蛇神，莫不是杨教头话本小说看多了，找不出原因就将这往那些虚无缥缈之物身上推？”诀翎觞眼神里盈满了戏谑，手指在发梢来回拨弄着。
“这……”杨奕时不过是个老实人，被诀翎觞这么一挤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反击，一张黝黑的脸登时变得通红。
“陛下这回派你前来，莫不是叫你跟我来讲讲这宫中轶事，消遣消遣这漫漫时光？”
杨奕时被诀翎觞这么一提醒，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卷刺帖。“自然不是，诀公子生意繁忙，陛下刚登基没多久，公务私事也是忙的脱不开身，许久未曾小聚。诀公子若不介意，今晚便前去皇宫听水殿用膳，陛下说要跟公子叙叙旧，也好商量商量弦歌公主一事。”
“假惺惺的装什么正经，”诀翎觞自言自语的嘲笑着杨奕时，“知道了，把刺帖放下吧。告诉陛下，我一定准时到。”
“杨教头慢走，我这就不送了，走好啊。”诀翎觞对着门外的杨奕时撇撇嘴。
“这又不是夏天，好端端的不在宁煌殿待客，去什么听水殿。一想到要对着窗外那些干瘪的残荷一边还要喂那深宫内院的毒蚊子，还真是没什么食欲。莫不是特地叫我去喂蚊子。”一阵低低的抱怨过后，诀翎觞开始回想跟杨奕时谈话之时所收集到的信息。
睡眠质量向来良好的公主突然夜游，静悄悄的杀了人之后还昏倒在禁卫面前三天未醒，四周并没有强烈的精神波动，医官和秘术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唯一蹊跷的只有那个逢魔之时。不过诀翎觞向来不信那鬼神之说，浩浩乾坤朗朗日月，哪来的牛鬼蛇神之物，子不语怪力乱神之事，不过是一群无聊的文人折腾出来打发打发时间的东西。
“真是棘手！”诀翎觞将盏中的茶一口饮尽，吐出一阵长长的气。
这能折腾的皇帝，早就知道他来找自己断断没什么好事，要不是还得凭借着他身上那点正统醇厚的紫微之气来阻隔自己流露出的气，诀翎觞怕是早就躲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睡懒觉去了，跟这丧门星来天墟之时一路上简直就是麻烦不断，要不是自己提心吊胆的防备着，一百条命也不够他死的。不过比起被整个极北天枢分野的秘术士鸡飞狗跳的追杀，这个“皇宫地下除妖灭魔万能神机护卫荣誉军师”，还是显得无比悠闲无比舒适的。
命途多舛啊！诀翎觞伸了一个懒腰，望望窗外天色向晚，起身走出房间。
不知道这样的小日子能过多久。诀翎觞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随即又恢复成了那懒洋洋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长相思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