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开落成海》戚木风

34、chapter 25（1）

　　路晨看看沈吹歌，再看看被纪云朵抓住的衣袖，缓缓地转过身去，在面对她时，他的声音一向是柔和的：“阿朵，你先回去，我不会让他找到你的。”他这话像是对纪云朵说又像是对着沈吹歌说的。
　　纪云朵越过路晨的肩膀，向他身后望去，目光却在触到沈吹歌的目光的那一瞬猛地别开，不再看他一眼，她默默地一声不吭，咬着泛白的嘴唇，点点头，然后，转身，渐渐走远了。
　　在纪云朵转身的时候，沈吹歌是想追上去的，他刚抬起脚来，路晨便一个箭步上前，拦在了他的面前，沈吹歌瞪路晨一眼，他却只是淡淡的说：“我们谈谈吧。”
　　沈吹歌却一怔，不知道他有什么要跟他说的。
　　下一刻脸上便挨了路晨一拳，沈吹歌看着他，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你——”。
　　“如果你不能全心全意的相信她，用尽全力的保护她，照顾她，那么请你放手。”
　　“你凭什么？”
　　“凭我认识她已七年，凭我了解你所不了解的她，凭我，凭我比你更爱她，你说喜欢她却从来没有了解过她，这样的喜欢你有什么资格说出口？”
　　“……”
　　“你对她的过去有多少了解，便轻易的说她任性？在她伤心的时候，你不站在她的身边安慰她却反过来帮着别人说她任性。
　　“你知不知道她怕疼、怕黑、晕血，你知不知道她的妈妈在她的面前自杀死去，你知不知道她被她妈妈关在一间小黑屋子里长到七岁直到她妈妈死了才离开那里，所以七岁了还不敢在人前说话，她有幽闭症不敢一个人待在狭小的空间里，你却把她一个人丢在那么黑的楼道里，你知不知道她是多么珍惜每一个对她好的人，她是那么努力的对每一个人好，她那么喜欢你，可是你却为了别人对她发脾气。
　　“你说她受伤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不是你，可是，你为什么不想，你没有陪在她身边，不是因为她不告诉你，而是你没有找到她，如果你真的在意她，那么，即使她躲到天涯海角去，你也能在第一时间到她的面前，她很笨，伤心了，难过了，她不会主动去告诉别人的，你需要自己去发现，如果你多关心她一点儿，而不是怨她，那么谁也夺不走她。
　　“她就在那里，她害怕黑夜，害怕孤单，害怕一个人，害怕被抛弃，她很胆小，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不敢说出来，因为她怕一旦她说出来了就会永远的失去拥有的可能，她会为了朋友的离开难过很久很久，她哭的时候，希望有人陪，虽然每次她都会躲得远远的，但是她希望你能够找到她，在第一时间找到她。
　　“现在，你还敢说你爱她么？”

　　沈吹歌深深地着他，终于说道：“……我承认，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可是这并不代表以后我都不知道，我喜欢她，我会照顾她，并不需要向你承诺什么，但我还是想谢谢你，谢谢你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安慰她，谢谢你陪她走过了那段痛苦的时光，但从今往后，我会做得更好。”
　　“但愿如此，如果你做不到，我会把她带离你的身边。”
　　“你没机会了。”
　　……
　　那天，两个男生终于在最后握手言和，他们不能成为朋友，却有着共同的愿望，那就是让他们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幸福。

　　下午下了课沈吹歌就去了纪云朵的班级找她，却没有见到。
　　他知道她向来不去吃晚饭，会买一些面包或汉堡的零食来吃，这些都是曾经他追庄嘉可时知道的，因为那时候她们和林晚总是形影不离，连生活规律也一个样子，知道了一个在哪里就会找到另外两个的位置，他还记得有一次他找庄嘉可不到，就去找的她，那次是他们第一次说话，只是内容却是别人，他们在一起后，他不许她不吃晚饭，她也很听话的去了几次食堂，不过几天之后就坚持不下来了，嫌弃食堂的饭菜难吃，又去改吃面包了，他无奈，只得跟她约定每周要在食堂吃几次，她讨价还价，软磨硬泡，好歹说通他只吃两次。
　　现在这个时间她不在教室，但他却知道，她也不会去食堂，本想出去找找碰碰运气的，却在往回走的时候遇到了庄嘉可。
　　他本是在想找到纪云朵之后该如何开口道歉，他想起自己那天说的话，恨不得把那天的自己拽过来狠狠的暴揍一顿，他想好了，如果纪云朵要揍他出气的话，他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要能让她气消了就好，路晨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凭什么她可以跟路晨动手，就不能打他了，想想她在他面前似乎从来都是温顺可爱的样子，从来没有像跟其他人在一起那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没什么顾忌，在他面前她总是小心翼翼的说话，明明不喜欢的事情却只因为他喜欢她就能不厌其烦的听上好多遍，他不喜欢她这样子，好像一个因为害怕抛弃而尽力讨好他的孩子，所以，他一定要让她尽情的出气，让她知道他也是喜欢她的，那么那么的喜欢。

　　沈吹歌脑袋里的想法绕了七八个圈，最后好像还觉得被纪云朵揍一顿是多么令人期待的事情，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的样子，全数落在前面庄嘉可的眼里，她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背脊挺得笔直，头微微扬起，骄傲自信的样子一如往昔，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沈吹歌直到快走到她的面前的时候才猛地发现她，略微吃惊了一下，便向她打招呼，想到纪云朵，。
　　“嘉可，吃饭了没？”
　　庄嘉可也是略微怔住，但随即也说道：“.嗯，刚吃过了，你呢？”
　　沈吹歌说完才知道自己的话说的是多么的生疏，但想要收回已经晚了，尴尬的笑笑：“嗯，我也吃了。”
　　相对沉默。
　　还是庄嘉可先开口：“云朵呢，她没跟你在一起吗？”
　　“她还在生我的气，不肯理我。”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这不关你的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说她的，我正要去找她，也不知道她会在哪里。”
　　“她不在教室吗？”
　　“我刚去过了。”沈吹歌摇摇头。
　　“应该不会在食堂……我想我知道她在哪儿，我带你去吧。”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曾经是形影不离的朋友。”庄嘉可苦涩的笑笑。
　　“……”
　　“只是曾经罢了，”庄嘉可喃喃，“可不可以让我去跟她解释？”
　　她的目光刚好与沈吹歌的相对，从她的目光里沈吹歌看到的只是平静，就如同褪却了璀璨星光的天幕，没有了那些咄咄逼人的锐利和锋芒。
　　沈吹歌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庄嘉可看出了他的迟疑，接着说道：“这是我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了，请让我去吧，这样我会好受一些。”
　　“好——”

　　纪云朵一个人坐在学校最前面的一栋教学楼前一个凹下去的大花坛里，这里是以前她跟林晚和庄嘉可经常来的地方放，下午下课之后总是喜欢来这里坐一会儿，三个人一起抱怨作业太多，大骂班主任和老师没人性，八卦各种娱乐消息，比如小S生第几胎了，周杰伦又出第几章专辑了，或是新拍的偶像剧什么时候怎么还不开博呢，然后一起放声高歌，也不在意有没有人会听到，那时候，她们是那样肆无忌惮的挥霍着青春的幸福和快乐，以为世界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不会有风雨，不会有悲伤。

　　当纪云朵看到庄嘉可的时候，恍惚觉得时间嗖的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样的时光里，恍若梦境的时光，可是，现实仍旧是现实，任谁也不能否认发生过的一切，谁都不能。
　　纪云朵没有像上次那样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也没有用愤怒的眼睛瞪着她，她只是平静的看着她，如同看一个从未相识过的陌生人。

　　如果那些曾经的回忆让她难过了，那么还是不要了吧，就当她是陌生人，陌生人无所谓背叛，无所谓失望，无所谓失去，那些会为朋友而存在的悲伤的词汇就统统都不会有了，如果她是陌生人，她就不会这样难过了吧。
　　纪云朵眼里的平静和漠然刺痛了庄嘉可，她们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最亲密的朋友，无话不说，分享同样的秘密，喜欢相同的衣服，听同一种的歌，曾经那样亲密的两个人，虽然现在只隔着几步的距离，却仿佛隔了两个世界那么长，永远都无法跨越的距离。
　　她说：“我想跟你谈谈好吗？”

　　如果是以前的纪云朵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不好”，可是现在的纪云朵不会，至少在这个地方她不会，她只是沉默了一下便轻轻的点了点头，她的眼睛瞬也不瞬的望着庄嘉可。
　　她们只隔了一个花坛的距离，她坐在这边的石阶上，而她就站在对面的台阶上，她们从来没有隔过这么远的距离，她们总是肩并肩坐在同一侧的，如今，她们各在一边，在相对的位置上。
　　她听到庄嘉可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七年前，在一所小学里，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情，因为这件事，校长被撤职，好多老师被解雇，好多学生因此转学，一切都因为有一个男老师□□了他班上的六个女学生，她们都刚刚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对这种事什么都不懂，等到最后一个孩子的大人发现并找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有五个女生受到过同样的侵犯，第六个女生的父母去学校找那个老师评理，那个老师却不承认，直到其他的几个女生的父母也一起把那个老师告上了法庭，证据确凿，由不得他不承认，他虽被判了无期徒刑，可是他有一个厉害的哥哥，硬是让法院把无期徒刑改判了有期徒刑，只在牢里待三年就能出来，三年一过，他就可以继续逍遥自在，可是那些女生却永远也回不到事情发生以前了，后来，她们的父母为她们纷纷办理了转学手续，有些甚至直接搬到了别的城市。”
　　纪云朵直觉的觉得这个故事必定是有什么特殊含义的，但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她安静的等她说下去。
　　“后来，其中一个女生和她的父母搬去了其他的城市，在那个城市里，他们重新开始了新的生活，决定忘记过去，那个女生也以为，她可以忘掉过去，可是她却遇到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对她很好很好，起初她只是以为，他除了长得比别人好看外也只不过是那么多追她的人种的普普通通的一个罢了，可是，后来，她知道，他是不一样的，因为，她是那个人的侄子，那个人是他的叔叔，他喜欢她，只不过是因为同情她，他要替他叔叔还债，为他叔叔犯过的错负责，可是女生却再也不愿意跟他说话，再也不理他，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因为，她不愿再接触任何关于那段不堪的过去的人或事，那会让她痛不欲生，她用尽各种各样的方法刁难他，却最终没把他赶走，他们又考入了同一所高中，终究是互相纠缠，只是，后来，男生遇到了另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是女生的好朋友，她热情、开朗、每天都是那样的开心，也同样让她身边的人感到快乐，开始的时候，只有女生被她所吸引，因为她是那么的渴望女孩儿身上的简单而纯粹的快乐，就像濒临饿死的人遇到了最珍贵的美味珍馐，她们成了好朋友，形影不离，可是女孩儿却喜欢上了男孩，也是简单而纯粹的喜欢，当她告诉女生她喜欢男生时，女生是有些不屑的，因为她有自信男生不会喜欢她的，因为她知道男生是那样的喜欢自己，可是她忘记了，女孩儿是那么好的女孩子，连自己都是那样的喜欢她，怎么可能有人会不喜欢她呢，即使开始不喜欢，以后也一定会喜欢。后来女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可是她喜欢的男孩子却喜欢着女孩儿，不仅如此，连男生也开始喜欢女孩儿了，甚至比喜欢她的时候更喜欢，她开始嫉妒，嫉妒所有的人都喜欢女孩儿，嫉妒她可以每天都那样开开心心的生活，后来她做了一件连她自己都不会原谅的错事，她伤害了另一个她们共同的朋友。”
　　“那个女生是你，男生是沈吹歌是吗？”
　　庄嘉可点点头。
　　“是杨琦拿这个威胁你的对不对？”
　　她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还是点了点头：“云朵，以前我总觉得你开开心心的对什么事都不在意，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比谁都敏感。”
　　“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乞求你的原谅，因为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的事情，又怎么能让别人原谅呢，云朵，沈吹歌对你的喜欢才是真正的喜欢，甚至他比你喜欢他更喜欢你，他会为了你而伤心难过，会为了你而患得患失，这些，都是以前的他没有过的，对于我，他只是把愧疚错当成的喜欢而已。”
　　“嘉可——”云朵开口唤她，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谢谢你，云朵，谢谢你在最后还愿意喊我的名字，只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从前了，那么就让一切都在这一刻停止吧，无论是恨的，怨的，喜欢的，想念的，都让它随风去了吧，再见，云朵。”
　　在庄嘉可走过沈吹歌身边的时候，他听到了她说：“谢谢。”谢谢你，让我得到了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