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开落成海》戚木风

14、Chapter 11 （2）

　　纪云朵一边走一边用手指去碰触路边栽种的各色风信子，每一次都碰到不同颜色的，每碰一次就骂一次唐小贝重色轻友。
　　而正骑着单车的唐小贝就那样有以下没一下的打着喷嚏。
　　正在纪云朵已经累的受不了了的时候，却听到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纪云朵。”
　　她蓦的回头，就在那一片花海之中看到了那个眉眼如画的少年，他双手扶住车把手，用单脚撑地，望向她的目光因为逆光的缘故变得模糊而遥远，那一刻，她恍然觉得邂逅了天使。
　　只是那张英俊熟悉的脸却很快将她拉回了现实，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她喜欢的那个少年。
　　她向他笑笑，露出九颗洁白的牙齿，她向来以她笑起来时能露出九颗而不是八颗牙齿而自豪，所以当她开心的时候必定会露出九颗牙齿的笑容。
　　也就是说，见到沈吹歌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如果不是沈吹歌接下来的那句话，纪云朵想也许她会继续那样傻傻的开心下去。
　　他说：“纪云朵，庄嘉可去哪里了？”
　　纪云朵的笑容就那样笑着笑着变了味儿，最后险些僵在脸上。
　　但她最后还是将心底的酸涩强忍了下来，她露出九颗牙齿的笑容，心里却不再是明媚的色彩，满满的都是雨前灰暗的色调。
　　她答：“嘉可说这里她来过很多次了，所以不想来，就跟老师请假了，你知道的，老师向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的，这也许就是年级第一的优势吧。”
　　沈吹歌有一瞬间的失神，她竟然以这样的借口拒绝来到这里拒绝面对那些不堪的过往和痛苦的回忆。这个借口倒也是真的，如果不算后来那件事情的话她在这里度过了她最美好的童年时光，说来过很多次了也不算是说谎。
　　纪云朵说完便看到兀自失神的沈吹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纪云朵以为他因为没见到庄嘉可而失望的叹气，所以急急的向他解释：“你别难过，她这次真的不是为了躲你才不来的，我保证，她是因为对这里很熟悉了才不来的，要不她也不会知道从学校走到这里会很累的。”
　　沈吹歌见她替庄嘉可解释的样子，忽然心里暖暖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她是在担心他会难过呢，不知怎的忽然就说出了那样的话：“我载你吧。”
　　纪云朵怔住，要知道，那时候纪云朵对沈吹歌来说仅是介于陌生人和认识的人之间的存在，他们还没有熟悉到会让他主动提出载她的地步，可是他却这样问了。
　　沈吹歌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话有些不对劲，这是惟一一次在不是庄嘉可的女生面前说这句话。
　　他尴尬的解释：“我说我意思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反正嘉可不在，后面也是空着，刚好我可以载你一程。”
　　纪云朵听了他的解释虽然心底莫名其妙的好一阵疼痛，但是却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那个位置理所当然是留给庄嘉可的，而她，只不过是他偶发善心顺便捡起的包袱，她到底在奢望什么呢。
　　她下意识的拒绝：“不用，我不累。”
　　沈吹歌皱起好看的眉，低头看着她的脚说道：“你是想明天走不了路吗？我说到三，要么你自己坐上来要么我把你扔在这儿你自己走到目的地，把你的脚上再磨出几个泡来。”
　　纪云朵犹豫着该不该坐上去，纠结间沈吹歌早已从一数到了三，他发狠的摇了摇头，将担心她会疼的想法强行驱逐出境，他身体一侧，将撑地的脚抬起狠狠地蹬了一下，车子便快速的向前滑去。
　　车链与车轴摩擦的声音将纪云朵成功的惊醒，她只听到嗖的一声，待到抬起头来的时候，车子已经滑出了老远。
　　望着那个背影越来越远，心底在那一瞬间忽然荒凉成了一片沙漠，在左胸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破裂的声音。
　　纪云朵怔怔的望着沈吹歌离去的方向出神，全然不在意身边已经走过了最后一波的同伴，此时的她真的成了队伍里的最后一名。
　　她继续不紧不慢的走，再也没有觉得累却也再也没有想要追赶上前面的人。
　　虽然她不断的告诉自己，沈吹歌那样做才是正常的，毕竟她对于他来说只是陌生人而已，可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过，悲伤弥漫成最饱满的姿态，充溢在她的身体里，那种情绪几乎将她弄碎。
　　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不觉中竟然将手里的花一瓣瓣的扯了下来，每扯完一朵便再折一朵，她回过头去，看到，在她走过的路上落了一地的花朵的尸体，蜿蜿蜒蜒如同五线谱上跳动的音符，一路蜿蜒到她所看不到的地方，一路延歌。
　　她蹲下来一片片的捡起那些散落的花瓣，将它们捧在手心里，那一刻，她仿佛听到它们歌唱的悲泣的乐曲。
　　如果不是一声尖锐的刹车声，纪云朵想她或许就会捧着手心里的花瓣一直望到天荒地老。
　　可是现实却不给她想象的空间，而是直接丢了个炸弹把她轰炸的脑袋当机嗡嗡直响，瞠眼如□□不能言。
　　沈吹歌将车子在她的面前停下，英俊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说出的话也简洁明了：“上车。”
　　虽然路晨总是笨丫头笨丫头的喊她，唐小贝总是猪啊猪的骂她，连林晚和庄嘉可都说她迷糊，可是她纪云朵还没有傻到听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
　　她在一瞬间的怔仲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的速度坐在了沈吹歌单车的后座上，她简直是一下子跳到车上的，坐上去的时候差点儿没把单脚撑住车子的沈吹歌撞倒。
　　还好最后有惊无险，沈吹歌没说什么，只是背对着她的脸上眼角眉梢忍不住的微微的扬起，而纪云朵则羞得险些从车子上掉下去，还好最后她伸手抓住了沈吹歌的衣服，只是在那一瞬间却触到了他的皮肤，她的脸腾的一下烧的红彤彤的。
　　纪云朵不知道沈吹歌有没有感觉到，而沈吹歌把车子骑得比刚才离开的时候还要快上好多，似乎是恨不得马上到达目的地才好。

　　时间如同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嗖的拉长，记忆再次戛然而止，永远定格在了那个烈日如火如荼的盛开的午后。
　　一切依稀是发生在昨天，她还能够清楚地描绘出那时风拍打在脸上时令人窒息的感觉，就像现在一样，只要从车窗内微微的探出头去便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风，而她从那里她能看到车窗上印着的他的飞扬的黑发，修长的手指和他精致白皙轮廓分明而且如她一样望向同一个方向的脸。
　　直到沈吹歌侧过身去，她再也看不到他了，她才回转过身来。
　　刚好看到将目光定在一处的庄嘉可，她的目光是那样的专注，仿佛世界只剩下了目之所及的地方，那种目光她并不陌生，她无数次的从唐小贝、沈吹歌的眼中看到过，她还可以肯定，在她凝望着沈吹歌时一定也是这样的神情，可是这样的神情她却是第一次在庄嘉可的眼中看到。
　　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目光所及之处是路晨坐着的地方，他微微倚着身后的靠背，将目光投向车的上面，那里有一面反光镜，从纪云朵的位置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而看不出他的神情。
　　路晨在纪云朵看向他的那一刻转过了身来，正对上纪云朵看向他的目光，纪云朵一愣，却没有偷看被抓包的觉悟，向着路晨龇牙咧嘴的做了个鬼脸，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路晨也向她温和的笑笑，半路却被她的鬼脸逗得笑出了声来，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过了身去。他身边的杨琦听到路晨的笑声，向后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就又回过了头去，仿佛刚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纪云朵再收回目光的时候，庄嘉可已经塞了耳机闭上眼睛在听歌了，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却又想不通问题到底是出在什么地方，纪云朵向来既笨又懒，想不通的事情索性就不想了，最后只好作罢。
　　一到要考试的A校，老师便给他们安排了借宿的宿舍。
　　被庄嘉可不幸言中的是，老师严令严禁他们离开A校所辖范围之内，纪云朵本想偷偷溜出去，但在看到校门口轮班站岗的警卫时彻底绝望。
　　蔫了似地耷拉着脑袋乖乖回了宿舍。
　　庄嘉可从车上下来之后就又跟她说话了，跟平时一样的孔雀毛病嘴巴坏，可是，纪云朵却发现有些地方已经不同了，以前，她孔雀却从不会对她大声说话，她毒舌却从来不尖酸刻薄。
　　虽然她平时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样子，可是却有着一颗比谁都要敏感纤细的心。庄嘉可话语外的冷漠和疏离她亦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可是她却无能为力，她无法为改善她们之间的关系做任何的努力，因为那样的努力的代价可能会伤害到她所在意的其他人，他们对于她来说同样重要。
　　她不能逼着路晨放弃杨琦而喜欢她，也不能要求沈吹歌不再出现在她的面前，所以她们之间的问题是无解的。
　　她天真的希望有一天她能够懂得她的无能为力，体谅她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包容她不想失去任何人的小小的私心，然后，变回以前的庄嘉可。
　　她希望，也只能是这样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