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部落》文白

2、第二章

　　“凌南和赵晓莹走进她们的世外桃源了。”出“五月花”大酒店的时候，王晶忽然说了一句。
　　我转过脸有些茫然的看向她，她竟开口笑了出来：“我是说，我们是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世外桃源的。是吧？”我点头说是，却不自觉的就带出了另一句话。我问：“李瑜怎么去相亲了？”王晶刚才还闪烁着的眼神顿时暗了下来。“家里逼迫呗，有什么办法？”
　　我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住了口。王晶却并不在意，笑说：“看来，我和瑜瑜也要开启‘出柜计划’了。到时你可得帮我们。”
　　“随时候命！”我笑着做了个不标准的军礼。
　　这时，手机那千篇一律的铃声又响了。我掏出手机，发现屏幕上是个陌生的号码，于是带着疑惑有些迟疑的按了接听键。“喂？”
　　“陈凡？”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的手抖了一下，差点儿没把手机弄掉。王晶在旁边偷笑着，我顾不上理她，赶紧调整好情绪，继续讲电话：
　　“小雨？”
　　“是我。陈凡，你现在在哪里？我在中南路的韵苑餐厅，你有空过来吗？”
　　“你……你来海市了？”我的舌头开始打结了。
　　“嗯，我调到海市的分公司上班了，刚下的飞机。方便过来吗？”
　　“哦，好，我、我马上过去。”
　　挂了机，发现王晶正笑盈盈的看着我，比之前刚见凌南那会儿还要面若桃花。“电话里那位，莫非就是你朝思暮想的文小雨？”
　　她嘿嘿笑着，继而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来：“你不是说是暗恋吗？怎么，才两个月没跟你联系，你们就已经开始了？”
　　“什么啊，她公司调派她到海市工作，刚下飞机，约着吃顿饭而已。”我尽量保持镇定，但心里却开始紧张起来。
　　“哦～～～”，王晶的声调还跌宕起伏了，“原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我白了她一眼。“不跟你啰嗦了，我得过去了。”
　　“重色轻友啊重色轻友！”她立即捶胸顿足。

　　我拦了一辆车直接坐到了中南路。车子一停，本来在路上已经调整好的心跳，此时又加速跳了起来。我在餐厅门口停下步，望着招牌上的几个大字调整着呼吸。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
　　旁边一间酒吧里隐约传来这伤情的调子，我的心猛一收紧，顿时伤感起来，反倒不那么紧张了。我咬咬牙，大步走了进去。
　　“陈凡。”
　　顺着声音的来源，我很快看到了小雨的位子，她站起来朝我招一下手，我径直走了过去。待到走近时，我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小雨旁边的座位上，赫然坐着另一个人。顿时，我的大脑开始短路，十几秒之后才恢复过来，但立即又失望起来。
　　硬着头皮走过去，坐下。还好还好，旁边座位上的人不是男的。只是打破了我设想中的场景，让我白紧张一场。
　　“陈凡，这是我同事，江瑶瑶。”小雨微笑着指着旁边那个女的向我介绍道。然后又指指我，朝向江瑶瑶，语调同样温柔的说道，“瑶瑶，这是陈凡，我大学同学。”
　　我和江瑶瑶彼此打了招呼，几个人就开始点菜。席间寒暄了几句，聊了聊各自毕业后的状况。餐厅里格外的安静，只有碗筷的声响不时伴奏着。很多时候，我都似乎有千言万语想对小雨说，但大部分时间里，我只是埋头吃着饭，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营造出了一种奇怪的氛围：明明谁也没有心不在焉，席面上的对话却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空出来的声音只好由碗筷的清响来填补。我偶尔抬起头看一眼小雨，接着很快转向别处，或者低下头继续吃饭；有时会撞上小雨的目光，我就笑笑，做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她也笑笑，然后我们中的一个人便会努力挤出一两个问题作为下一段对话的引子。
　　“对了，陈凡，海市哪里租房比较好？”
　　这个问题倒不像是挤出来的。我想了想，随即想到了自己合租的房子，前两天，跟我合租的那个人刚好搬走了，我正准备将另一间卧室转租出去的。现在小雨从天而降，问起租房的事情，我顿时精神大振，没有多想就立刻兴奋的说道：“我那里刚好空出一间，前两天跟我合租的人刚搬走，待会儿你跟我去看看，如果满意的话就直接住下吧，也省得到处找房。”
　　话刚出口，我就觉得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了，于是立即补充道：“我们合租的话，月租大概一千左右，在海市还算比较合理。”
　　小雨看了江瑶瑶一眼，有些为难的说：“是这样的，我说好了和瑶瑶一起租房的，你那里就剩一间房了，恐怕不大方便。”
　　“这样啊……”我刚刚振作的精神又萎靡了下去，同时看了一眼对面的电灯泡；江瑶瑶也看了我一眼，但什么都没说。我说，那这样吧，今天已经晚了，你们今晚先住我那里，明天我休息，也方便带你们出去找房。

　　将两位大小姐带到我那儿后，我才意识到还需要些日常用品。于是我让她们先休息，自己出门去了邻近的超市。平时一到周末就人满为患的超市，在这个周六的晚上居然没有多少人，真是奇怪。我迅速拿了两支牙刷，两条毛巾，刚准备出去的时候，又想起还需要纸巾，于是又折回去拿了一提纸巾，顺便再拿一支牙膏以备后用。
　　拿齐东西后，我快速冲到一处收银台，将牙刷毛巾纸巾什么的一股脑全抛上去，等着付款。人少的好处就是，付款的时候不用排队，可我还是习惯性的左看右看，以打发收银员扫描条码的时间。
　　“陈凡。”
　　我突然听到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四处看了看后，终于确定了这声音正来自那个收银员。
　　“阿飞？”
　　我吃了一惊，怎么都没想到收银员会是阿飞。而她仍旧带着那副似乎对任何事都毫不在意的笑，不紧不慢的说道：“刚才我就看到你过来了，正准备跟你打招呼的，你又跑回去拿东西了。”
　　我挠了挠头，呵呵笑了两声，就迫不及待的问道：“阿飞，你怎么做起收银员来了？今天上午我朋友还说，你给我做的发型很帅呢！”

　　就是在上次理发的时候，我碰到了阿飞。当时我本打算像往常一样随便剪短一点儿就行了的，但那次我刚进门就被阿飞拦住了，她一上来就在我耳边小声道：“让我给你做个发型吧，包你满意——只有T才最了解T想要什么样的发型。”
　　这是阿飞给我的首个震惊，在我们刚碰面的时候。我为她如此的坦率和那副似乎对任何事都毫不在意的笑而震惊。既然她如此直率，我也没看出有什么恶意，于是就坐下让她给我做头发，心想试试也好。以往让人给我做发型的时候，那些个发型师总会从女孩子的角度考虑去设计，结果弄出来的效果总是让我哭笑不得，所以后来索性不折腾了，直接剪短了事。
　　阿飞看起来轻车熟路，唰唰唰几下，一个雏形就出来了。我隐约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样子，于是开始关注起来，专心的从镜子里看阿飞的手法。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生物叫做T……”做发型的时候，我听到阿飞嘀咕了一句。
　　后来发型出来了，果然是我想要的类型，于是我认定了阿飞做我的发型师，也和她成了朋友。但没想到，只两个月没见，她竟从发型师转到收银员了。

　　“我被老板辞退了，所以就跑到这儿来了。”阿飞还是带着那副对任何事都毫不在意的笑说道。
　　“那你可以去其他理发店啊——你不是说，将来要开一个自己的发廊吗？”老实说，我很羡慕阿飞有自己明确的理想。
　　“嗨，做什么还不是一样！”她却摆摆手，然后在电脑上熟练的敲出一串扫描器识别不出的条码。
　　我沉默了会儿，她接着说道：“不过，我还是可以做你的个人发型师的，”她拿出一张纸写了个地址递给我，“这是我现在的住址，你想做发型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不用敲门，直接拧开就行了。一三五上午，二四六下午，还有周日下午，我都在。”

　　从超市出来后我的心情沉重了很多，不知是为阿飞理想的破灭，还是为自己理想的破灭。过去的两个月中，每当我感到前途迷茫看不到希望的时候，我就会想到阿飞的发廊，想到还有一个人在为着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心里就感觉好了很多。

　　回到家后只看到小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正想问江瑶瑶去哪儿了，就听见洗手间里有淋浴的声响。我将手上的日常用品放下，假装随意的和小雨聊了起来。
　　“怎么样，还习惯吧？”
　　“挺好的，这里挺不错。”
　　小雨伸手按了一下遥控器上的按钮，把电视调成了静音，然后转过身朝向我：“陈凡，你最近过得好吗？”
　　“还行吧，老样子。你呢？”其实我心里挺奇怪她这样问的，难道又是“挤出来”的问题？不过我还是例行公事似的给了一个千篇一律的回答。
　　“也还行。——瑶瑶说她困了，所以先洗了。”
　　“嗯，你们今天赶路了比较辛苦，都早点儿休息吧。”
　　正说着的时候，江瑶瑶洗好澡出来了，我让小雨去洗，然后给江瑶瑶递了牙刷毛巾等日常用品。“谢谢！”她笑道。我忽然觉得她也不是那么的让人不顺眼。

　　晚上我有些睡不着，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后索性起来了。我披上衣服站在窗口往外看，外面只有昏黄的路灯还亮着。一个巡警骑着警用摩托转了过来，在我这栋楼下面拐了个弯，停下来四处巡视了一番，然后原路返回了。
　　他们也挺辛苦的吧？不知怎么的，我就想到了这里，紧接着又想到了赵晓莹说的湖口区那个被捅了一刀的人，想到了他们各自的人生。巡警的生活是怎样的呢？还有那个被巡警救了的人，他（她）是什么职业？又有怎样的生活？
　　我探出头去看向横贯的道路，远方，隐约还能看见路在延伸着，却始终不甚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