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龙筱雨

3、谈谈

　　李笑坐在他右手边的单人沙发上，背挺得笔直，“谈吧！”不用说她都能猜到齐天要和她说些什么，只是她原以为会在昨晚上就谈的，却等到今天他才开口。
　　“你在我这跟你爸说过了吗？”
　　“用不着说！”
　　“李笑！”齐天的声音拔高了，“咱们都不是当年的小孩儿了，做事应该有分寸。”
　　“当年说好的，只要十年以后我们还忘不了彼此，那我们怎么样他们都不会管！”

　　十年的约定！当年同样显赫的李家因为李笑爸爸换届选举不得不把事情一压再压，她才,十七岁，孩子是决不能生下来的，而一旦在国内做手术，他们不敢担这个风险，生怕这个丑闻传出去会影响了自己的仕途。当然，不能对外张扬不代表他们不追究齐家的责任。一官宦一富商，李笑不知道私底下两家人又商定下一些互利的条件，可明面上给他们的就一句——十年，如果十年以后他们还愿意在一起，那么他们便再不插手，无论结婚也好什么也罢。但这十年为了不让他们这都还没定性的年纪再闯下什么祸，必须分开，且不准联系。

　　李笑不知道这究竟算是家里为他们妥协了呢还是成了两家发展下的牺牲品，总之当时只有那么一条路可走，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有时候她会觉得吃惊，为什么自己就能独自忍受下来十年没有他的日子。可终究是过来了，以后再没有谁能逼着她离开。

　　齐天看着她，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能说些什么，她的模样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头发长长，人很瘦很白，眼睛不大可笑起来依旧好看。但再好看看得多了他也早就腻了，“李笑，今年你二十七了吧？”
　　她点头，他继续语重心长的说：“笑笑，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李笑打断他，“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不怪你。”当年的事情李笑从没有怪过他，除了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个孩子以外，她没有后悔过。

　　“可我不能不怪自己，我知道我干了什么混事，我欠你的。可是笑笑，你不能因为这样就把你一辈子都赔在我身上。我不值得！你是个好姑娘，扔开了我你还能找到更适合你的人！”
　　李笑沉默两秒看他，她向来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模样，说帅太俗气，说酷更不是，只是每次当他对自己笑甚至对别人笑时她总觉得有一种能蛊惑众生夺人心魄的能力。而如今的他比起当年褪去了青涩多了一分成熟的味道，让她越发无法移开目光。
　　“我知道我是好姑娘，可既然我好你干嘛不要我？你不喜欢我没事，可你没有权利不让我喜欢你！我今年二十七了，我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我的一生能有多少年我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会不会下一秒就发生点什么意外让我就这样离开人世，所以我能做的就是追求自己喜欢的自己想要的。你可以说我自私，但这样我至少不后悔。齐天，我告诉你，除非你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个人和她结婚，否则在此之前我绝不会离开。”

　　一席话有理有据的，齐天听得抓脑袋，“你！你！李笑你有毛病吧？你这样好玩吗？”
　　李笑对他的盛怒完全一副习惯以后视而不见的态度，“好玩啊！你要是敢跟我结婚我会觉得更好玩！”他扯了扯嘴角，冷哼，“结婚？我这辈子就没想过！”“那正好，你一辈子不结婚我才好一辈子陪着你！”
　　“我……”齐天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行了，你别我我我的，你放心，我没想赖在你这，你明天给我弄套衣服我就走。别以为全世界就你一个人有正经事，我也有。赶着来就是为了看看你的，你还那么不待见。”她扁扁嘴。

　　齐天听她这么一说，反倒有些没料到，本以为她还真打算赖在自己这了，“你有什么事？”
　　李笑把脸往他那边一凑，手往脸上一指：“你亲亲我就告诉你！”齐天舔了一下唇，单手扣住她后颈就往自己这边拉了过来，李笑就正好顺势凑过去两手还搂上了他的脖子。他没有了近一步的动作，只是在好好审视了她不施粉黛的素颜以后，轻轻说：“我错了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李笑的表情僵住，她原以为已经被他拒绝到习惯了，哪怕再怎么样她都不应该有感觉，可是当他这句“不会再错第二次”的话说出来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心里还是有一丝揪起的疼痛。齐天说完便放开她，“早点休息，今晚我有事就不回来了，衣服明天我会让人送来。”果然是吧，羊毛出在羊身上，人家为了你的衣服拆了自己的，到头来还不照样要你赔！捶胸顿足啊！！
　　“你要去哪？”她站起来忙问。齐天拎着外套，痞痞的表情无谓的挑了个眉，来了一句：“去找找能和我结婚的那个！”
　　咔哒一声门关上，她的笑便再没挂住了。

　　……

　　李笑回家拿行李的时候爸爸不在，二妈还是一副笑面盈盈的态度，“笑笑回来了啊，你爸下乡视察去了，早饭吃过没有啊？我让人给你弄！”
　　她冷冷淡淡，“不用，我就是回来陪陪奶奶，顺便拿行李。”
　　“哟，拿行李干什么啊？要搬出去？住家里不是很好！”对方惊讶。
　　“不用了，那么长时间不回来，住家里我不习惯，恐怕你们也不舒服。”她还是拒绝，边说就边上楼去见奶奶。二妈还一副她这个孩子不听话的态度，可听在李笑耳里就只觉得她在惺惺作态。

　　李笑在要到奶奶门口时整理了一下衣服，调整了呼吸以后随即摆出了一个自己最漂亮的笑容，轻轻的推门而入。她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在这个家里跟奶奶最亲，老人家的房间古香古色。小时候她不懂，觉得这些木头难看死了，可等后来出国了，她才发现原来除了齐天和奶奶，这一屋子“老古板”竟然也成了自己最思念的。
　　“奶奶。”她轻轻的唤。

　　“呃？”坐在面朝阳台摇椅上的老太太唔哝一声，更像是半梦半醒的呓语。李笑走近去，只觉得奶奶老了好多好多，她蹑手蹑脚的蹲到摇椅旁，又轻声叫一遍，“奶奶，我是笑笑，笑笑回来了！”才回来的那晚老人家早就休息了，她也没让家里人告诉，就怕扰了她的觉，只隔着门缝悄悄看了眼奶奶模糊的睡颜，这会才好好端详了起来。奶奶的眼睛缓缓睁开，又眯了眯，眼边的几道深褶皱便重叠又张开。定睛了好几秒老太太的嘴角扯开来，伴随着是开始湿润的眼眶，苍老的手骨瘦嶙峋有些迫不及待的捧上她的脸。

　　“笑笑？是笑笑是不是？你总算是回来了，奶奶想死你了！”
　　“奶奶！”李笑的眼泪都忍不住想要滚下来。
　　奶奶把她搂到自己怀里，贴在心口的位置，泄愤的在她背上拍了几下，“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走了那么多年，现在总算是回来了！不争气，看吧，这个家这些年都让妖精给祸害了，你再不回来恐怕连我这老骨头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李笑听着也难受，奶奶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必须有人时刻照顾着，无疑是没法离开家的，她也不是不想在家陪着奶奶，可是她住的房子爸爸已经按照她的意思早就帮她安排好了，她不愿意和家里人住在一起，单是二妈那虚伪的笑容她就受不了，有时候看着她对自己假笑得痛苦她都忍不住想让她别装了。
　　自己妈妈没这个命，生完她以后就患了严重产后抑郁症，在她快一岁时选了个明媚的午后躲进浴室里划破了静脉血管，那时候她的确太小以至于至今李笑对生母几乎没有什么映像。妈妈去世没多久爸爸娶了二妈，其实后来大了她想想也理解，身为男人，他只怕是早就受够了成天郁郁寡欢喜怒无常的妈妈，她的死与他亦或是一种解脱，也才会在后事处理完没多久便急忙再婚了。

　　奶奶不喜欢这个新儿媳，从来对她都是横眉冷对，也因为这样，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李笑也对这个二妈没有任何好感，哪怕她连个对比都没有，但就是觉得任何人都不可能有亲妈对她好。
　　“这次回来不走了吧？”奶奶问。
　　“不走了不走了，我一直陪着奶奶，奶奶什么时候要见我，只要一个电话我立马就回来！”
　　“回来？你不住家里啊？”

　　她撒娇，“奶奶，我也好想住家里的，可是我有工作啊。再说了，在这个家里除了你还疼我，他们谁在乎我啊！我回来住用不了两天说不定就要鸡飞狗跳了，到时候那个二妈再吹点枕边风，万一我又被送走怎么办啊！”
　　老太太听听觉得也是，“唉，可就是苦了你啊！一个人这么些年在外面吃多少苦了，这回来了都不能住家里！”
　　“奶奶，你忘了每次开视频的时候给你看的时候我都白白胖胖特健康啊？再说了，你看我现在这样，像是没照顾好自己吗？在那边的时候干妈对我好得很，这下回来了，我更是亏不了自己了，奶奶你不用担心我。”

　　曾经揪着自己衣角的小丫头转眼间变得成熟懂事，李老夫人欣慰至极，可还是觉得这没妈的孩子可怜，虽说出去的这十年间的确长大了不少，但在她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她怎么也宝贝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