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以不永伤》淡墨书篱

11、笛断蛇亡（二）

　　窗子半开着，秋日的阳光穿窗而入，懒懒地在禅房里徜徉。

　　莫伤坐在花梨小圆桌边，一手托着腮，看着摆在桌上的断笛生着闷气。

　　白彦师兄怎么能折断了仲师兄送给她的笛子！

　　想到白彦师兄莫名其妙的怒火，莫伤又是一阵疑惑。

　　百般的不解，千般的委屈，万般的难以释怀。

　　“咚咚咚”房门被轻叩了三下。

　　莫伤忙收起了断笛，按下杂乱的心绪，问道：“谁？”

　　“是我。”

　　是仲师兄？莫伤眼睛一亮，跑着去开门：“怎么来了？”

　　仲轻鸿走进屋内，笑道：“来瞧瞧你，不行么？”

　　“我去沏盏茶来，前几日三师姐送了我几包上好的碧螺春，我一直都还没喝呢。”见到仲轻鸿今
　　日忙里偷闲地来看自己，莫伤心情大好，把与白彦之间的不快一下子抛之脑后。

　　莫伤拈起一小把干茶叶，丢进茶碗中，纤手执起水壶冲泡。

　　茶叶在沸水的冲泡中翻滚浮沉着，百转千回，悠悠茶香从茶壶中飘出，萦绕在静室里，有种别样
　　的意蕴……

　　莫伤盖上茶盖子，拿了两个道观里极朴素的小茶杯，先为仲轻鸿斟了一杯，然后给自己斟了也杯。

　　仲轻鸿接过茶，小啜一口，抬眼看她：“怎么眼眶红红的？”

　　“方才眼睛有些不适，就揉了几下。”莫伤自知是昨夜哭了一宿的的缘故，却也不愿说，便随口扯了个谎。

　　“是么？”仲轻鸿轻笑一声，“我还以为是你和白师弟拌了嘴才哭的呢。”

　　莫伤冲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话一说完，马上意识到自己中计了，懊恼不已。

　　“今天见你处处避着他，吃斋诵经时都捡了离他最远的位置去坐着，若不是和他拌了嘴，你这会
　　儿也不该呆在这屋里，应是早就去向他学吹笛了才对。”

　　这些地方他都注意到了？莫伤知道这样子瞒不过他，索性省去吹笛引蛇一时，把经过大略跟他说了一遍。

　　讲着讲着，莫伤的怒火又上来了，越想越气，端起茶喝了一口，却忘了茶还没有凉，冷不防地被烫着，吃痛地叫了一声，手一晃，小茶杯就快脱手滑出。

　　仲轻鸿怕热茶泼洒出来烫着莫伤，忙伸手稳住，无意间握住了莫伤拿茶杯的手，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倒是莫伤的双颊可疑地红了一下，极不自然地抽回手。

　　仲轻鸿拿了莫伤的杯子，放在唇边吹着：“烫着了吗？”

　　莫伤怕他看出自己的异样，便假意擦嘴，拿袖子遮着脸。

　　“你也真是……”仲轻鸿无奈，“都多大了，还这么不小心。”

　　莫伤顺口问道：“仲师兄你多几岁了？”

　　仲轻鸿呷一口茶，试了下水温，把茶杯推还给莫伤：“弱冠之龄。”

　　莫伤也抿了一口茶：“既然仲师兄已是弱冠之龄，怎么还不娶妻生子？”

　　仲轻鸿听了这话一下子被刚喝下的茶水噎到，咳嗽不止。

　　莫伤见他这么反应，一时也回过味来，自知说错话，脸上涨得通红，又羞又窘，急忙一边比划着
　　一边说道：“不是不是，我说错了！我原是想问问仲师兄都到了弱冠之龄怎么还不收徒弟！”

　　见仲轻鸿还在咳嗽，莫伤的脸涨得更红，赶紧又解释道：“在道观里我的辈分最低，师兄师姐见了我都能随口挑挑毛病找找茬，我真是气不过，只希望什么时候仲师兄能给我收个小师侄，让我也有机会理直气壮地骂骂人。”

　　仲轻鸿见她这幅窘样，心里发笑，说道：“不就是说错一句话么，急成那样！”

　　莫伤见他笑自己，噘了嘴小声说道：“不就是怕仲师兄误会我么。”

　　“怎么会呢，”仲轻鸿笑了，“我相信莫伤。”

　　莫伤抿嘴一笑。

　　仲轻鸿接着又说：“不过，师父师兄们有时说你几句也是真心为你好，不要多心，不要伤了同门
　　之间的和气，好吗？”

　　莫伤点头：“好。”

　　“笛子呢？拿来让我修补一下吧，应该还能用。”

　　莫伤递上断笛。

　　仲轻鸿见了断笛，并未表现出丝毫不悦，连说话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语气：“如果以后还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可以来对我说。”

　　莫伤望着他墨黑色的眼眸，竟看得痴了，整个人都像是被他眼中如水的沉静温柔所融化。

　　看着他，总觉得好温暖，莫伤心里想着，要是还能厚着脸皮装成像小时候那样什么都不懂地依偎在他的怀里，该有多好……

　　之后又说了些什么话，她也记不清楚，只是一直看着他的眼睛，胡乱地应答着他的话。

　　后来他起身离去了，她去关上门，又傻傻地坐回花梨小圆桌边，出了神地看着刚刚喝过的茶杯。

　　发了一会儿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个惊雷在她的脑中炸起

　　——他为她吹凉了茶，先是呷了一口，再递给她喝。他呷了一口，那、那……她喝的地方莫非就是和他喝的是同一处？？

　　莫伤的脸倏地烧起来，却依旧用那个杯子倒了茶，一杯杯地喝完了整壶茶。

　　她像是痴傻了一样，一边喝茶，还一边忍不住地偷偷傻笑

　　——这次的碧螺春可真是香得出奇呢，回头一定要好好谢谢三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