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杜娟》辽北

1、谁都不知道我做了最坏的事

　　她睁开眼时，脑里一片空白。天花板上落着一只白色的蝴蝶，翅膀一张一合，它是怎么进来的？温热的呼息喷在她的颈边，她忽然意识到旁边躺着一个人，记忆汹涌而来。
　　把胳膊从他身下抽出，微微有些麻，轻手轻脚穿上衣服，从椅子上拿起自己的书包，她带上门后，出了一口长气，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眼也没看床上的那个他。
　　虽是初夏，这里已经很热了。不远处的沙滩上支起一顶顶遮阳伞，伞下是一边喝着冰饮一边欣赏美女的男人和女人。今天的男人和女人多数是十几二十的孩子，因为今天是星期六。杜娟抬手看看表，下午4点10分，她还能赶上往她们家方向去的4点30分的末班车。她匆匆往车站走，顾不得下身传来的疼痛。
　　车上已经坐满了人，后面还有两个空位，她挑了靠窗的位置坐好，把书包放在边上。最好不要再有人上来了，她不希望旁边坐人，因为她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汗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她想吐。
　　车子慢慢悠悠驶出车站，要出城的时候，又上来几个人，其中一个男人走过来，问这里有没有人。杜娟没说话，把书包拿起来抱在胸前。她一直看着车窗外面，头上的汗顺着脸流下来，又恶心又难受。
　　“小姑娘脸色不好，晕车了吧”旁边的男人轻声问。
　　“嗯”她还是没把头转过来。
　　好不容易到站，杜娟蹿下车，在路边吐了一地。感觉好受一点，胸口不那么闷了。她到家的时候，家里没人，爸爸妈妈上班还没有回来。松了一口气，她拿着换洗衣物进入浴室。水有些烫，但是很舒服。她从浴室里出来时，正好妈妈下班回来。
　　“吃点西瓜解解暑，完了赶紧做题，还有一年就中考了，不紧张起来哪行”妈妈边说边切西瓜，手脚麻利地端上一盘。
　　杜娟看见妈妈拿起她换下的衣服，连忙抢回来。
　　“我自己洗”
　　妈妈白了她一眼“你哪有时间？我给你洗怕什么？又不是一回两回的了”
　　杜娟不吭气，却也没放手。
　　“这孩子，这是什么？”妈妈看到校服上沾了一点血“你来那个了？”
　　“嗯”杜娟的脸有些发白。
　　“怎么弄到上衣上了？得快点洗，要不洗不掉了”妈妈伸手要衣服。
　　“我自己洗”杜娟走进浴室，把衣服泡进盆里。
　　妈妈看着她，“那你快点，一会该上晚自习了，你还没吃饭呢”
　　现在的孩子压力大，刚一说就要哭，她也不好深说，只是催女儿快一点，时间不等人啊，她指望着杜娟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那就有一半的希望考上一所好大学了。村里能考上大学的孩子屈指可数，她们家杜娟被寄予很高的期望。
　　杜娟用手搓了好几遍校服，确信看不出一点痕迹，才晒出去。她吃了半碗面条就饱了，从书桌上拣起昨天发的物理卷子和化学参考书，想了想，又从抽屉里抽出一本语文书一起放入书包。杜娟很少复习语文，这本语文书不是真的语文书，牛皮纸的书皮里内容常常更换，现在里边是金大侠的《倚天屠龙记》。杜娟什么类型的书都看，只要不是需要考试的书，她都有兴趣。看课外书的时候，是她最放松的时候，因此她很少出去玩，常常被老师和同学奉为好好学习的典范。
　　可是今天她有点不一样，实在做不下去物理卷子时，她抽出语文书，今天的张无忌也引不起她的兴趣了，她的鼻子里总闻到汗味和血腥味，想起火辣辣的太阳。
　　班主任王老师叫她时，她吓一跳。忙把语文书放入课桌里边，又把手里的笔归入铅笔盒。她又看一眼，确信如果不能及时回来也不会丢什么东西时，才走出教室。杜娟有一个特点，小心谨慎。做题小心谨慎会减少出错率，做事小心谨慎有时会显得婆婆妈妈。
　　王老师看到她时，笑着问“最近咱班发生什么事没？”
　　“没什么事呀”杜娟有点摸不着头脑。
　　“真的没什么事？还是你知道不说”王老师追着问，语气却很轻松。她和杜娟的爸爸妈妈是同事，很喜欢这个孩子，因此杜娟也不怕她。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没听谁说呀”杜娟答得有些俏皮。
　　“咱班张鹏和刘力因为田甜打架的事你不知道？”王老师挑明。
　　“是，是吗？”杜娟很吃惊，她真的不知道。
　　张鹏是她们这届的风云人物，长得眉清目秀，在一群土里土气的农村孩子中鹤立鸡群，她一直暗暗喜欢张鹏，对他和田甜互有好感的事略有耳闻，没想到都到这一步了，杜娟的心里有些不好受。
　　“这才是好学生的样子”王老师指着杜娟对其他老师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杜娟不置可否地笑笑。
　　王老师让她先回去，末了嘱咐她“班里有什么动向你这个班长要及时汇报啊”
　　杜娟走回教室，不自主地瞟一眼后座的张鹏，他正看着她，似笑非笑。如果在平时，杜娟看到这样的笑，总会脸红心跳一阵，现在，她面无表情，默默坐回座位。
　　晚上回到家躺在床上，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是，她这一天耗费了太多的精力，经历了她这短短前半生最难以言说的事情，她累得倒头就睡。
　　第二天，她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同往常一样，拿出英语书背单词，二十分钟后，她把单词盖住，看着前面的汉语翻译开始默写。她写得很快，都是烂熟于心的东西，但她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复习一遍，她怕有一天她会忘记。吃过早饭，她又坐在书桌边写物理卷子，物理是她的弱项，她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了，但总是收效甚微。她正研究着那个上坡的小车都受到什么作用力，孙老师敲门走进来。
　　“田甜打电话来问你去不去爬山，我给回绝了，男男女女嘻嘻哈哈成什么样子！”
　　杜娟没什么表示，这只是妈妈跟她告知一声，不用她表态，况且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她从来也没参加过那样的活动。
　　孙老师看她没反应，也没再说什么，关上门出去了。
　　中午吃过饭，杜娟看爸爸在浇花，就凑过去看。“这是我新买的一盆杜娟花”爸爸指给她看。她没看出什么好，只说：“当初为什么给我取名叫杜娟啊，土里土气的”
　　“省事呀，你要姓丁就叫丁香，姓筱就叫筱凤仙”孙老师在一旁笑。
　　杜娟低头细想，爸爸这样爱花，这种可能性到是很大，她也笑了，还好她姓杜。
　　睡午觉的时候，杜娟反复梦见一个情景：她拼命想把排球打过网，可是她的个子太小，总也够不着，这时，有个人伸手一挥，轻轻松松帮她打过去，她想看看他，回地头来，光芒万丈，她什么也看不清。杜娟醒过来，她擦擦额头的汗，一看挂钟，已经下午一点，她该看书了。
　　周一上学时，张鹏问她周日叫她出来玩她怎么不出来，“妈妈不让”她拿出书本，等待上课铃响。
　　她自动忘记那一天发生的每一件事，那一天，在她的记忆中被无情地删除了。

作者有话说

　　略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