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忘忧好》羁旅言归

19、舞

　　韩英缇在太皇太后之后去探望了忘忧。
　　忘忧宫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宫女安静的站着。离忘忧侧躺在卧榻上，乌丝如泼墨般披洒而下。
　　似乎察觉到有人，她的睫毛动了动，慢慢张开的眼脸下是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瞳。纯净剔透毫无杂质。
　　“怨我吗？”
　　微微摇头，韩英缇走到床边帮她把被子拉高盖好。
　　“你若是我的妹妹……”笑着坐起，她没有把话说完。
　　“忘忧，你很好真的很好。”
　　韩英缇眼中的情绪忘忧不懂。
　　是怜惜吗？她又有什么地方是值得她怜惜的？
　　十二月，整个皇宫都披上了纯白。银装素裹，玉洁冰清。
　　清冷的月光照在湖面，泛着青白色的冷光。
　　离忘忧的身体时好时坏，好在没有大碍。各宫妃嫔除了每日请安问好也都相安无事。而她和凤烈炎则一直没有见面。
　　离清菡终于再次踏进了忘忧宫。此刻她觉得一个月前的情景仿佛是一场梦。忘忧还是忘忧，没有满身的污渍，没有让人不寒而栗煞气。她还是忘忧，手持书卷，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云淡风轻的离忘忧。
　　离忘忧擅画美人。
　　入得离忘忧画的必是美人，但是离清菡从没有被离忘忧画过。
　　“二十年前风华绝代的焱月第一美人，如何？”她微微侧后，笑着询问。
　　安静。清菡只是呆呆的看着忘忧。
　　离忘忧也不在意，低头继续着手上未完的画作。
　　二十年前倾国倾城的美人，一颦一笑尽是温柔。
　　最后一笔落下，她才回头正视离清菡。
　　泪流满面。为谁？为何？
　　笑着抬起手，拿衣袖为她拭去眼泪，“梨花带雨，你也是个美人。”
　　“外面……如何？”声音微颤，终是问了出来。
　　所谓繁华，难道只是虚假？为何你的归来会如此狼狈？为何你还能笑的嫣然？
　　不留痕迹的收回手，她笑容依然，“有光有影这是必然。你不过是恰好看到了灰暗而已。”
　　“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会如此。
　　“这些不需要你忧心。”一笑置之，她看着桌案上的美人图轻问，“如何？”
　　“佳人。”
　　“自然。”
　　“我终究做不到……”
　　“清菡，你不是我，永远不是。”
　　“我知道。”
　　“你不知道。抬头看着我。”她厉声喝道。在目光触及她慌乱的表情后忍不住叹了口气，放柔语气道，“清菡，你只是清菡。就算是你我同生，也只是双生子，你依然不是我。凤烈炎如果真的爱你，就不会分不清你我，他只是有点迷惘而已。”
　　“你对炎……没有一点感情吗？”
　　“你希望我有吗？”不答反问，她柔柔的调子中带着她独有的清冷味。
　　“我不知道。”
　　“我说过的，你是他的妻。”
　　她有些迟疑的看着离清菡，终于还是伸手扯住她的衣袖带着她绕过后殿，穿过竹桥。
　　冬日的水榭，显得十分的空旷。
　　静。
　　只有红纱还在在风中摇曳。
　　“此情此景你能想到什么？”她侧首问。
　　“万籁俱寂。”
　　“银装素裹，很漂亮吧？”
　　机械似的点头，离清菡虽然觉得悲凉，但却不明所以。
　　“那么你知不知道，雪看得太久了会失明？”
　　“怎么可能？”
　　“父亲并不想我进宫。”踩上冰面，她慢慢的走向湖面。
　　离书臣对她其实很好，只是方式上的问题而已。
　　出嫁之前她曾问过他的父亲可有不臣之心，而他的父亲虽没有直接回答，却也足以让她明白了。
　　他的父亲是忠臣，却非愚忠。
　　他做的一切都为了天下黎民，可谓是一个好官。
　　好官并非好人。
　　五岁，一无所知的她被下令在雪地里站了一天，直到毫无知觉。再醒来她的世界一片黑暗，而她的父亲则守在她的身边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后来她的眼睛好了，离书臣对她的态度也只剩下了公事公办的淡漠。她对他亦然。而她的母亲面对她时只有痛苦和不安。
　　“忘忧。”
　　“什么？”
　　“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以前不知道，现在是凤麟泽。”回头，忘忧笑的很温柔，“我跳舞给你看如何？”
　　“好。”
　　风随云动，似雾如烟。
　　盛放与冰面的白莲——剔透，干净。
　　莲瓣微颤，带出四分的清华。
　　低眉凝思，献出三分的风情。
　　翩若惊鸿时是两分的妖异。
　　静若止水中有一分的多情。
　　十分的柔情是浅笑倾城，十二分的达观则浮生如梦。
　　数不尽的多情无情，道不明的风流妖娆。
　　天空很蓝，万里无云。
　　她问：“好看吗？”语调舒缓温柔。
　　“我从不曾认清过你。一舞倾城也不足以形容的风姿，单单好看二字又如何……”
　　“好看就是好看，何必拘泥于形式？反正华丽的词藻也不过是说好看而已。”
　　“是。”
　　“想要就去拿。在这里只有学会自娱自乐才不会无聊的疯掉啊。”她眼睛眨了眨，笑吟吟的看着离清菡。
　　“我要……”
　　“要什么呢？”
　　“要……”
　　“我在听。”她继续笑吟吟的看着她。
　　“我要皇贵妃之位。”她咬牙说出七个字，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
　　忘忧微微扬眉，笑的很愉快，回答的也很干脆的。
　　“好。”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清雅如莲的女子，连名字都一样的清雅。
　　忘忧眯起双眼望天。
　　阳光很好！
　　心情也很好。
　　平复好心情，压下心中的胆怯，离清菡直视着立于冰层之上的忘忧。阳光很好，为她镀上了一层暖色。只是也越发的不真实罢了。
　　她慢慢的松了一口气，缓缓的散去眉宇间的忧思，轻轻地扬起唇角。她本就飘渺出尘，她又何必不死心的妄想她真实？庸人自扰，她果然不如忘忧聪明。
　　“啊，似乎见证了不得了的事情呢。”戚卿悠然的出现在两人面前，毫无诚意的躬身行礼，“戚卿见过风舞殿下，见过皇贵妃娘娘。”
　　“又一个任性的人。”
　　“比不得殿下您呢。”
　　他语调平缓，带着几分轻佻的味道，却不会让人有厌烦的感觉。
　　“嗯。”她继续看着天空，双眼有些失神。
　　“殿下，太任性会让很多人担心的哟。”
　　没有回答。
　　离忘忧看着天空。戚卿站在桥上注视着离忘忧。离清菡站在忘忧的背后看着他们两个。
　　似乎过了很久，又或者只是一瞬间，这份沉寂终于被一连串的咳声打断了。
　　“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