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忘忧好》羁旅言归

18、无泪？

　　“逃了。”一身杀气的凤焰雪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他的左膀一片暗红，右手的长剑带着未落尽的血珠。
　　“事已至此也怨不得别人了吧。”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忘忧温柔的看向凤焰雪。
　　眼中闪过寒光，凤焰雪淡然道：“那便斩草除根吧。过往云烟，不过如此。”
　　“那么——”稍作停顿，她笑开了眉眼，“就看着我吧。”
　　“离忘忧，你等今日很久了吧？”
　　她欣然点头，“是啊。”
　　凤焰雪不语。
　　“我的心很小，也总是要有人赔我一颗心不是。”她越发笑的温柔如水连语气都少了那份凉薄。
　　转头走进躺在地上一丝气息尚存的男人，风宴雪渐渐敛去了一身的杀气。他一直不如离忘忧的便是无法散尽杀气。他习惯了战场的厮杀，战场也不需要杀气尽敛。今天，他明确的看到了比杀气更要命的事实。出其不意，一击必杀。
　　“姐姐。”轻扯忘忧的衣袖，挽鹤欲言又止。
　　“无妨。”
　　他想哭，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
　　“挽鹤。”白无奈的叫住一副要哭不哭模样少年，“不要想太多。”他的心似乎越来越软了。心生感叹，脸上依然是一副水波不兴的淡然。
　　到底怎么样的人才能走进她的心呢？
　　没有止境的刺杀，谁生谁死？
　　惊醒。离清菡心中填满了悲伤。她梦到了忘忧。一身血水，不知生死。
　　抬起衣袖遮住眼睛，也遮住了带着温度的泪水。她好难过。她想见忘忧，很想很想。一个月，她明白了自己根本无法独自在宫中生存。后宫……太可怕了。
　　凤烈炎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外看着离清菡。眼神明灭，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爱她，现在却不得不疏远她。他怕自己会把对离忘忧恨意迁怒她身上。她太可恨了，可恨到自己明明分的清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去迁怒。
　　十一月寒冬，她一身风尘立于皇城门外，满身污渍却不显丝毫狼狈。她的两旁站着四个风姿迥异的男子。他们个个面带疲倦之色，却依然保持完美的姿态，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傲然挺立。
　　与之对立的是焱月皇朝年轻帝王为首的文武群臣。
　　“臣等恭迎皇后娘娘还朝，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恭迎睿王殿下……”
　　青黛带着宫女小跑着到达忘忧身边，微微欠身施了一礼便上前去要帮她换下身上已难辨颜色的裘衣。
　　抬手制止了青黛的动作，忘忧拿了小宫女捧着的狐裘为挽鹤披上。
　　“姐姐……”
　　“听话。”
　　不情愿的点点头，挽鹤不再拒绝。
　　凤烈炎平静的看着他们的动作，淡漠的看着她无视群臣跪地恭迎。
　　她从容的走到他的面前停下，温柔的笑着，“皇帝夫君，你的眼神变了呢。”
　　“是吗？”他淡淡的开口，伸手执起她身前的发，“凤舞难得如此‘狼狈’啊！”
　　“皇上有令，臣妾也不得不从不是吗？”错身而过，忘忧走向城门。
　　任由手中的发滑落，凤烈炎表情不变。
　　彻底的散去眼中的温情，离忘忧一步一步坚定的向前。
　　他们要守这天下她成全。只要，只要……只要什么呢？她忍不住问自己，却没有任何答案。麟泽挽鹤，挽鹤麟泽之于她又是什么样的存在？是救赎吗？那么她又为了什么需要救赎？
　　她微笑着向前走，笑容温柔不变，眼神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他们既然要她从命守着这天下……她应了。
　　“睿王兄辛苦了。”
　　“为皇上分忧是身为臣子的责任。”凤焰雪重重地跪在地上，低下头。离忘忧，对不起。
　　年轻的帝王淡淡的看着凤焰雪，没有任何动作。
　　王兄，骄傲如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干脆的为她下跪？
　　“为什么？”
　　“这是我欠下的债。”缓缓地起身，凤焰雪抬头望天。
　　无泪。
　　你我都已失去了流泪的资格。
　　回头，忘忧对着凤焰雪展颜一笑：是啊，你我都失去了哭泣的资格。
　　笑望青天，是什么时候万里碧空变得灰蒙蒙的？
　　负手而立的离书臣看向望天的无音，心中长叹。忘忧，忘忧，为什么你不肯有丝毫的妥协？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好。给对方一个台阶，也给你自己一个台阶。
　　谁对谁错？谁解谁心？
　　数日昏沉，她终于还是醒了。
　　“醒了。”慈眉善目的老人笑容慈爱的看着床榻上的忘忧。
　　“太皇太后有事只管遣了宫仆前来说一声便可。”
　　笑着在床边坐下，太皇太后为她将被子盖好。这个孩子和她很像，又完全不同。她太过桀骜不驯，即使被缚深宫，即便折了双翼也还是无法驯服的。她太过年轻太过聪明了，而太过明显的棱角永远是最先被磨平的。
　　“忘忧，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但他也是你的夫君。”
　　“您不妨直说。”她现在没有太多的力气来想事情。
　　“你是个好孩子。”叹了一口气，满头华发的老人无奈的示意其他人都出去。
　　“好孩子？”起身掀开锦被，她动作缓慢的站到了地上，“那么请您告诉我，作为好孩子的我为什么会满手的血腥？”
　　“为了国家。”
　　“国家大义，睿智如您也不过是拿着国家大义来说话。”嘴角浅浅的弯起一个弧度，忘忧凝视着她的眼睛，“岁月终究还是磨灭了您的狠绝。太皇太后，您已经老了。”
　　“是的，我已经老了，而你还太年轻。”
　　“是吗？”她微微闭上眼睛轻声问道。
　　她脸上的神色柔和，唇角徐徐溢出满足的笑容。她本来是该哭的，但是到最后她的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她说：“你们想要的我应下了。”
　　她说：“凤烈炎有壮志雄心，我应了您，助他治下盛世江山。凤焰雪想国泰安康，我应下他，代替凤烈炎给他个太平。”
　　她说：“如我应下，你们拿什么来换？”
　　你们拿什么来换？
　　无言以对。
　　她拿不出任何东西来换。也没有任何东西可换取一个人的一生。他们口口声声的天下大义不过是以少换多而已。所以离忘忧笑着嫁进了皇宫。
　　她确实老了。
　　离忘忧从容淡然的受了焱月皇朝第一位皇后的跪拜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