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城殇》衣履冰帛

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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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了。这歹徒愿赌，说明他已经被逼到了绝路。这是人无计可施时会采取的最后计策，那么，自己只需要一路奉陪就行了。说到底，这是缓兵之计。
　　然而这样的赌博对于双方都是孤注一掷，歹徒是个怕死的人，他在赌他的后半生，如果输了，等待他的将会是属于从犯的35年刑期；但对于贺秋弋，赌出去的是瞬间而逝的人命！如果输了，不仅他自己，包括在此时被浑身绑了炸弹的夏潼，还有如果不能及时赶到救援的人……
　　贺秋弋知道这样的赌博不可靠，但事实上他也无计可施，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被逼急的歹徒杀掉夏潼，他相信，当这个男人发疯时，不能的反抗的夏潼会死得很惨……
　　到那时……
　　到那时，前来救援的人岂不前功尽弃？
　　一只怀表被放在显眼的位置，计时调置在十分钟以后。
　　夏潼的身上被绑上了炸弹，时间一到，立刻爆炸。
　　“如果，在他们来之前你就挺不住倒下去，炸弹一样会爆炸。”
　　男人笑得像一条豺狗。
　　贺秋弋和他要赌的，是双方的承受极限。
　　歹徒们打通的出口是在二楼，因此救援人员需要先通过吊绳攀爬进窗户，从二楼下到地下室。
　　贺秋弋被人用不透光的黑布蒙上眼睛，带到空旷地下室的正中央，然后连耳朵也被堵住，却不完全堵死。
　　这样，他将会听见子弹打进身体的钝响。
　　在失去视觉和听觉迟钝的情况下，承受从身后20米造成的枪伤，重点不在于是否会被不致命的伤口痛得昏死，而在于，对方毫无征兆的攻击，以及，子弹带来的瞬间冲击和瞬间痛苦。
　　这是“不倒下去”的实质。
　　贺秋弋需要承受其中有三分钟间隔的这样的三枪。
　　“准备好了么？警察先生。”男人早就迫不及待了，他发誓这三枪要令贺秋弋生不如死。以此为之前受到的“侮辱”出气！
　　贺秋弋没有搭理他，只是将头安静地转向夏潼，在一片黑暗里，在听觉迟缓中，他只能凭靠感觉，对那里的人轻柔微笑。
　　看到这个带着守护味道的笑容的一刻，夏潼的泪水决堤。
　　“cherish”的意义是“真爱”。
　　珍爱真爱的人。遇见他的那一刻，他就是他生命的盲点，有他在的地方都成为视线无法穿越的盲区。
　　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太过渺小，小到我已看不到；
　　所有的声音都太过细微，细微到我已听不到；
　　我的世界早已黑暗，只因你是那发光的唯一；
　　我的世界已为你变成空白；
　　你是我生命的盲点！
　　枪声响起。
　　打中贺秋弋的右肩。
　　中枪的人发出极细微的呻吟，身子顿了几秒，只是向前小小迈了一步。
　　夏潼的泪流得疯狂。
　　男人狞笑，贺秋弋的硬撑就是对他已经极度敏感的神经的极限考验。他能做的，也只是用一切方法令贺秋弋崩溃“现在告诉你，他们不可能十分钟到达这里，不要忘了，你亲手炸毁了出口，他们至少要花五分钟的时间打通毁坏的门。而从二楼到地下室，仅仅是门，共有多少道呢？”
　　贺秋弋没有说话，他正努力与疼痛作斗争，那被牵扯得剧烈的神经，那无法忽视的蔓延全身的疼痛……他连可以扶一下的东西都没有，他只能告诉自己不能倒下！
　　赢了，一切美好；输了，万劫不复！
　　三分钟。
　　180秒。
　　正常的心跳是每秒一下，身体负荷下的心跳则会变快，再加上全身痛苦叫嚣的神经，以及代表生命的正在流失的血液……
　　空气中带着浓浓的硝烟味，血染红贺秋弋半个身子，他努力调整呼吸抵御疼痛，紧握身侧的双拳时而颤动着……
　　夏潼的头靠在石柱上，半张着眼睛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恋人……
　　……美丽的孩子……
　　自从看见他的第一眼，看见他昏死在自己的车上，满身的血……
　　窗外的大雨反射着水透明的光芒，柔柔地包裹他浓密得销魂的睫毛，他那么精致，倒在血泊中，触目惊心，却美得更加放肆；
　　他爱上了他的倔强，当那双眼睛流露出不屈时，对外界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他爱他的一切，从身体到灵魂。
　　他所爱的人是那么美，从身体到灵魂……
　　直到发现一个骗局，直到发现他真实的身份，
　　他突然间发现自己与所爱的人的距离，是光年一般的遥远，他是那颗卑微的行星，围绕吸引着自己的太阳不停旋转，他沿着轨迹转动永远不会停止，因为一切的一切，都像空间里的万有引力，是命中注定。
　　命运。
　　他生来是个孽障，手起刀落地葬送全家，苟且偷生地浪迹天涯，他成为律师天知道是在讽刺他，每当他披露别人的罪行后都会午夜惊梦。
　　讽刺。
　　让他遇到他，让他爱上他，让他畏惧他们之间的距离，让他从此永远卑微。
　　卑微。
　　夏潼永远卑微地爱着那个人，既是“万有引力”，又是被排斥的距离。
　　这距离就像太空中的时间，静止、永恒；是地球上的东非大裂谷，深邃、触目惊心；是世人眼中层次间的关系，实际、残酷；是心底那比时间更永恒比山谷更深刻比地位更残酷的无法逾越的鸿沟，无法面对，却刻骨铭心！
　　但是，他的爱是真实的啊……
　　第二枪已经响起了，歹徒残忍地打穿他的左侧腰，骨头被相当精确地洞穿，疼痛不言而喻。
　　“放弃吧……贺秋弋，不要再演戏给我看了……”
　　轻轻的声音突然出现。
　　那边的人一怔。……演戏……
　　“贺秋弋……你的拼命没有用。律师夏潼，不会原谅欺骗自己的人。”
　　应该是……我再也无法面对那么耀眼的你了，我的灵魂太过卑微……
　　“你那毫无意义的坚持，在我这边看来，很可笑。”
　　应该是……你为我拼了命的坚持，会令我无地自容，满身污秽的我，不配被你拯救。
　　“不要企图用你的天真感动我，养尊处优的大公子，哪里知道从人脚底下摸爬滚打到今天这个地步，受人施舍后的滋味！”
　　我的爱人，从此永远地忘记我……你美丽的灵魂需要同样美丽的心衬托，我没有容纳那种心的灵魂。
　　“放弃吧”
　　我不愿在你面前显露出卑微，因为我想保留我浅薄的尊严。

　　请你放弃吧。
　　……

　　夏潼的声音以颤抖的形式终于结束，整个地下室只有浓稠的红色液体滴落地面的声音，贺秋弋的脸面向着夏潼，他的双眼还被蒙着黑布，但，已经有两行清泪缓缓滑下……
　　“这是……”贺秋弋启齿“夏潼任性的表现吗？”
　　“不是任性，是真实的报复。”
　　“报复……”
　　他僵直地站着，疼痛没有因为心痛而停止下来，伤痛和心痛加倍地折磨着他，他听不清周围的任何声音，思维似乎迟钝了，意识……也好像崩溃了……，
　　他的坚持……在夏潼面前就那么不堪么？
　　他的努力……在夏潼看来……就是演戏么……
　　为什么……
　　“那么，你报复的目标，是我死掉，对吗？”
　　那边没有声音，安静得好像没有人。
　　贺秋弋突然间听到神经崩断的声音，他接近虚脱地轻声道“好，我答应你……”他安静地说完这句话，第三枪响起了。
　　他无声地倒了下去，他再也不会站起来，他就像一只纯白的守护天使，为保护最爱之人受伤、折翼、坠落……无声无息……
　　开枪的男人残忍微笑。
　　无可阻止的血迹自倒下的人后背左侧偏上的位置蔓延开来，恐怖的红色吞噬生命。
　　一瞬间，夏潼的大脑空白成一片，然后，某种意象，开始清晰——
　　“cherish”的意义是“真爱”。
　　保护珍爱的“真爱”。
　　他所珍爱的人，他想保护的人，他仰望的人，他真爱的人……
　　夏潼伸出手想捕捉某个东西，却随着贺秋弋打下的身影一起，缓缓坠下……
　　到头来，终是消散。
　　……风淡云轻的日子，夏潼搂着贺秋弋，坐在南方的水田边，遥望天边的积云。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吧……？
　　——好。
　　明日将散，明日城殇。
　　如果我们的结局只能走到这里，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我爱你，我一直爱着你，不论过去如何，不论你是否真的爱我；
　　爱上你的那一刻，我的世界归于无声；
　　你是我想用生命守护的人，
　　这就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