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觞恭|短歌行》舒弥

7、章七•少年游

　　因临时改变了主意，少恭少不得又唤来弟子重新交代了一回，之前备下的马车不必要了，行李也一切从简。寂桐和元勿原本也是要随着同去的，可寂桐年迈，元勿修为尚浅，腾翔之术的心法又并非青玉坛之物，最终便决定这二人留在青玉坛就好。

　　寂桐自是少不了一番担忧，虽然少恭千觞在青玉坛内已可以自如操控此术，可江都距衡山路途遥远，他们又是初习，若途中出了点差池便是性命之虞。少恭又忙着温言劝慰了一番，好歹让她宽了心，千觞在一旁插不上嘴，想去倒杯水喝，结果被元勿红着眼横过一回，一壶热水推过来，差点把他给烫着。

　　腾翔之术果然神乎其术，他们清晨时分于会仙桥出发，到达江都时竟才刚刚过午。少恭在昌平客栈里订下了两间客房，之后便直接在客栈大堂里用了午饭，一道鱼头煲和一道凤穿牡丹吃得尹千觞眉开眼笑，差点要把盘子里的汁儿都喝干净才罢休。

　　出了客栈门是直通城门的大道，有招揽生意的店小二殷勤地迎上来报出一串菜名儿，少恭摇头谢了，抬手一指右转的方向，二人便沿路在江都城中闲逛，由少恭向千觞一一介绍，这处是浴房，这处是酒庄。

　　“说起来，这家当歌酒肆乃是一胡人富商所开，千觞若是想一品胡酒与异国女子风情，改日来这儿小酌一杯是再好不过。”

　　少恭当年给他取的这名字果然恰如其分，若不是少恭说这酒肆一直开到深夜，其他铺面是入夜就关门的，尹千觞差点儿就直接冲过去推门而入，叫壶好酒，美美地喝上一番，顺带看看那些高鼻深目的胡人女子了。

　　说话间行过一个牌坊，右边的水渠里居然也浮着莲花。千觞凑过去细细看了番，最终还是夸道：“青玉坛水里开的那些看起来更好。”

　　“千觞谬赞。青玉坛乃是七十二福地之一，灵气充沛，花草自然好侍弄些。只不过这莲花即便比不上青玉坛的，可开在闹市之中，不也别有一番风味？”

　　“少恭你说什么都是好的。”千觞摸着鼻子笑，这才想起来少恭一直并未告知自己前来江都所为何事，当下问了，少恭却说时候未到，不急。

　　转眼一条街就到尽头，当铺赌坊钱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诸多事物，只觉得样样都新奇无比，少恭依旧是一贯的耐心，凡千觞有疑惑便都仔细解答，见他兴致盎然，也不由微笑。下午的太阳颇有些灼人，加上千觞耐不住性子东窜西跑，很快就觉得有些乏力，于是走到临水的台阶上，寻了个背阴的地方并肩坐下。

　　这位子正对着座小岛，由九曲桥连着，木栏杆是刚漆过的朱红，映着那岛上灼灼盛开的桃花碧柳，颇有些旖旎的意味。千觞好奇心又起，没休息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拉着少恭提议去那岛上看看，哪知道少恭一听得此话就笑出声来：“那地方……花满楼倒是和别处不同，是入夜后才开张的，千觞若是想去，也并无不可。”

　　“入夜后才开张？难怪我看不到什么人呢。”他猜不透少恭为何发笑，也就懒得深思，又张望了一番，发现岛上确实冷冷清清，“先前你跟我讲，说那家酒馆是开到深夜的，这地方，难不成也是差不多的地儿？”

　　“的确是有美酒。”少恭点点头，站起身来拂去衣摆上的灰尘。

　　“不过比之那当歌酒肆，这处花满楼却多一诱人处，千觞若是有兴，今晚我陪你同去一看便是。城北有间大明寺，原是毁于前朝战火，后又重建的，寺里有座栖灵塔，用作供奉舍利，听闻也存放了大量经卷古籍，其中不乏记载了炼丹之法的孤本。现下时候正早，不如先上那里走走？”

　　从城南到城北，一路穿街过巷的又是许多新奇事物入眼，千觞没少提些啼笑皆非的问题，换做是当时在洞真墟修炼时候的师兄弟，恐怕早烦得就一拳把他拨拉到路边，由着他自个儿傻乐呵去了。

　　亏得是与少恭同来。

　　不知怎么的心底就浮起这样的一句话，尹千觞愣了愣，身旁的少年倒是什么都没发觉的样子，前行了几步发觉他没跟上，这才停住步子回头看他：“千觞？”

　　“没没没，一下子觉得有点儿累了。”他装模作样活动了几下胳膊，赶忙闷着头赶超上去，结果一个没注意，差点撞到柱子上。

　　“……怎么了？”少恭这下总算是发觉了他的异常，走到他眼前细瞧。他们出门在外，少恭也就没穿青玉坛的长老服饰，换了身白色的便服，青色滚边，是寂桐用青玉坛制弟子服余下的料子给他裁的，熏香倒依旧是惯用的那种，离得近了，那熏香味儿就若有若无地传来，原本是安神的作用，不知怎么的反而让千觞心下更加慌乱：“不是……我……”

　　“怎么脸这么红？”少恭皱眉，抓过他的手像是打算诊脉的样子，“是不是中暑——”

　　千觞一个激灵，本能推开了那只比自己体温稍低的手。

　　“大、大概只是太阳太大？真够热的……我去前面歇歇，歇歇。”

　　结结巴巴地说着，也顾不上少恭是不是会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他一溜烟冲到寺里面的古树树荫下，按住膝盖大口喘气。尹千觞只觉得一时间全身都热得像是发了烧，也不敢回头，自然就没注意到，少年依旧站立在方才的位置，望着自己的背影看了半晌，最终才摇着头，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栖灵塔建在大明寺角落，二人由侧面穿过道月门拐入一条小径沿台阶往上，道路两侧密密植着竹子，愈发衬得这里清幽宁静。尽头处便是栖灵塔之所在，少恭上前伸手欲推开塔门，却听得后方传来脚步声，一名身披袈裟的僧侣缓步行来，双手合十作礼：“阿弥陀佛，施主请止步。栖灵塔乃是供奉舍利之处，没有圣旨是不能进入的。”

　　“大师恕罪，在下乃衡山青玉坛门下弟子，游历至此，听闻贵寺栖灵塔藏有古籍，不乏炼丹之法的孤本，这才慕名而至。”少恭躬身还礼，带着十足的惋惜神情，“既然如此，是在下失礼了。”

　　言毕便率先离开，擦身而过时千觞分明看见他唇抿得极紧，也顾不上追他，凑到那僧人面前笑着试图商量：“这位大师，你看我们也不是为了那什么舍利……”

　　“施主还是请回吧。”僧人闭了双目，语调淡淡，“非是鄙寺待客不周，此塔中确实无什么孤本。若是道听途说，还请二位施主莫要当真。”

　　少恭果然在寺门前等待。见他出来，也不说什么，转身便走。千觞急匆匆跑了几步拦在前面，低头问他：“少恭，刚刚那和尚说，里面没……”

　　“无妨。”

　　“明明一脸的不高兴……”他小声嘟囔，少恭闻言亦是愣住，便这样僵持片刻，终究是后者先无奈地叹口气，缓和了脸色：“我自幼修习医术，听闻此地藏有珍本，向往之心迫切了些，千觞莫怪。”

　　“不怪，不怪。”千觞一直是少恭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听了这句立马就松了口气，侧身让到一旁，跟着他离开。二人步上廊桥，再回头看时，栖灵塔的层层屋檐已经隐没在大明寺古树的树冠中，只能瞧见一个塔尖，“少恭你也不早说就是为了这个来的……我也就不会拉着你在城里耽搁那么久了。”

　　“栖灵塔确实不是我此行确切目的。”少恭摇头，抬头看了看天色，“奔波了一天，不如先回客栈歇息下吧，待晚些时候，再陪千觞你去花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