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暗流涌动划北疆，芳心惊为高相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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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朝我略一颔首，沉声道，“素宁公主。”那声音宛若珠玉，虽不张扬却润物无声。我抬眼打量着这个璀璨的男子，嗣膺霸道的渤海王世子，威略昭著的少年大将军，明明是锋芒毕露的，此刻却颇显温文柔和。从前就艳羡和叹惋历史上他如流星般的一生，没想到近在眼前，他的光彩却也不减分毫。若按历史发展，高欢死后，柔然公主将会嫁给高澄，也就是说，这个人很有可能成为我的丈夫。
“听说汉人的文臣雅士都喜欢在中秋之时赏月，不知大将军可否喜欢？”我走到他身边，看到单独一个帅哥就想发生点什么交集的毛病又开始作祟。我倒不是对自己身为汉人有什么怀疑，只是目前的东魏风气里汉人地位不高，过早承认没有必要。
“公主，倒是颇为熟悉汉人的习俗？”高澄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我瞬时的花痴立刻清醒过来，不愧是高澄，说话目的明确，分寸却也拿捏得刚好。他看得出我对他的好感，便也能相应地摆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引诱我放松警惕，在交谈中吐露我的真实身份。世人皆道高澄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却看不见他为了坐稳这个“富二代”的位子潜藏了多少心机。仅仅他在高欢死后迎娶柔然公主这一点，就包括了确保娄昭君的太后之位、稳住柔然王讨要继承人的汹汹之势、防止柔然太子转而支持高湛即位等种种因素在里面，绝非一句简简单单的“子霸父妾”。
“高祖皇帝改行汉制后，柔然对汉文化也开始有所涉猎。”我选了个一听就是假的、但找不出什么明显反问之处的措辞回答。高祖是北魏孝文帝的庙号，他的汉化改革影响颇深，不过这阵风到底有没有吹到柔然，高澄可就一无所知了。
“塞外的月色别有一番滋味，从前我读‘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觉得真是豪迈壮美；但到了中原，才真正体会到‘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气象。”我心知高欢、高澄出身贫寒，文采定然没有，便忍不住故意为难作弄他。穿越的好处就是谁的名句都可以信手拈来，还能赚得一派崇拜的目光——虽然，我认真好奇这几句大白话高澄听不听得懂。
“看来素宁公主识得不少汉人的诗赋。”高澄浅笑，神情里倒也没有流露出不适的尴尬。“澄不才，实不及公主所学之一二，但觉今夜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是个天下归心的好兆。”
我看着他自信从容的笑脸，一时怔然。
什么中秋佳节，什么花前月下，都抵不上他一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一瞬间我就明白了，高澄，会是个懂得用最简单方法击败我的对手。
中秋之夜温馨和乐却又暗流涌动，在那之后高澄回返邺城，我和高欢则是继续相敬相伴却没有肌肤之亲。白天多半是和美的，他处理起事务深沉阴鸷，是我一向膜拜的类型；待我又称得上和颜悦色，让人忍不住浮想沉溺。他几乎每天在我屋里用一日三餐，允许我自由出入书房武库，带我骑马、打猎，甚至已经知道我吃东西口味清淡、不喜酪浆爱饮绿茶。有时看着枕边人英俊的睡颜也会叹息，如此英明神武的男子，为什么就是戒心甚重、思虑甚多。若能得他爱恋，谁还需要殚精竭虑、如履薄冰地为一个不相干的柔然谋划。好在高湛、叱地莲、高孝瑜三人平时打打闹闹的，给寻常日子添了不少乐趣。
比他们大些的孩子基本上都被高澄接去邺城念书，在晋阳开朗的高孝瑜是孩子王，嬉戏间颐指气使的风度很有他父亲和爷爷的风采。天天跟他在一起的高湛总是能想出些整人的损招，然后让胆大的高孝瑜完成，比如那天他们把尔朱英娥的小儿子高凝锁在茅房就让他好一顿哭。高湛的嫡亲哥哥高淯是留在晋阳最大的孩子，人很漂亮，文静乖巧，不喜嬉闹，有时候会跟我坐在一起看其他人玩耍。他说高孝瑜和高湛原来也不是这么得意的，先前三哥高浚和七哥高涣还在丞相府的时候没少欺负他俩，等七哥这个真正的“恶霸”走了才轮到他们的出头之日。我细细回想宴席上几面之缘的高涣，倒真是个飞扬凌厉“霸气外露”的少年。
娄昭君对我极好，我说了不准她来请安还是每天早晨来看我。但我和尔朱英娥确实相处不来，为我袒护高孝瑜、高湛欺负她儿子高凝的事我们没少起争执。我在不触动自己原则时脾气随和，但认定的事断然不会让步。我是和她吵得自得其乐，反倒是同行来晋阳的柔然王叔看不惯，找高欢说尔朱英娥几次来滋事，有损柔然威仪，言下之意是让高欢休妾。高欢听后面色不改，淡淡问我说“你看怎么办”。我知道心中念及对尔朱英娥的情分，又不想得罪柔然，便顺水推舟，“尔朱夫人脾气不好需要静养，若能辟出一块风景秀丽的别院给她调养，也是好的。”高欢看了我很久，当时没有表态，但是那天晚上出乎意料地给了我一个很深很深的吻。他将我推到榻上，遒劲的大手不住在我腰臀处流连。我抬手不自觉地攀住他的后颈，见自己仰慕已久的男人做出这一番举动几乎是脸红心跳起来。他却没了下文，定睛看了我片刻后还是像往常一样抱着我睡去，只留下我面颊发烫了好一阵。
隔天，高欢说尔朱夫人一直仰慕佛道，愿为她遣造佛寺，潜心修行。我望着他的侧脸，竟突然冒出“让我代替出家的尔朱英娥陪在你身边”的想法。
没过几天，柔然王阿那瓌遣使给了我回复。
他刚开始还不相信西魏与突厥交好，在派人证实消息后着实相当震怒，并让使臣问我从高欢父子处还得到什么信息。阿那瓌的反应在我计划之内，我拿手指在桌上敲了许久，思想激烈斗争后才告诉使臣铁勒部意欲在明年讨柔然，让阿那瓌先养兵蓄锐，等铁勒部起兵的时候再借机笼络突厥。毕竟铁勒讨柔然是将来要发生的事，望着使者的背影，总隐隐预感这么一说出去蒙古高原的局势将会发生新一番改变。
“你父王派人来看你，怎也不多留一会儿？”磁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一惊，竟然是高欢。他摒退了众人，径直走到我跟前，捧着我的双手，“铁勒和突厥的那些消息，你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他的动作温存和语调无比，眼神却是能直接杀人的狠戾。我知道他在门外一定把什么都听了去，此刻彰显出来的，才是一个虎狼本质的高欢。柔然公主若干在他眼皮底下弄权，本就定然会死得很难看，更何况，我和柔然使者谈论的还是他闻所未闻的东西。
“我……”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升起。我无法向他解释清楚我从未来时空得来的信息，无法说服他相信，我试图在这乱世中展翅对他高家有益无害。我从来都有抱负、有野心，说得功利一点，若没有成为主席的可能就不会留在任何一个学生组织。与柔然王方便刚开始是为了自保，当然也有几分好玩，到现在则变成了自我实现。若能重振一个强大的柔然，改变一个突厥的命运，从见证历史转变为参预历史，个中的成就感实在无以言表。
“馥兰只是不愿柔然遭受兵灾，没有丝毫对大王不利之心，请大王息怒。”我深深低下头，在他面前已是恭顺至极。高欢依旧握着我的手，半晌，忽然笑出了声音。
“你是柔然的公主，对我，本来不需要这么客气的。”
我疑惑地抬起头，但见他清冷的笑容犹自挂在唇角，使得一张冷峻的脸分外幽魅。
“我区区渤海王生不生气，都不会对你大柔然出兵，馥兰不会不清楚这一点吧？”他的脸庞缓缓靠近，凛冽的气息锋利逼人。“是在怕我怪你吗？”他冷冷一笑，“你喜欢我。”
喜欢二字犹如惊雷，制住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从来不害怕承认喜欢谁，那些帅气的学长，那些篮球场上的英姿，那些生命中美丽而短暂的过客，那些不会对我仕途或学业有任何影响的风景。但我害怕不自知的喜欢被旁人看穿，在竞争对手眼里，你多一份在乎就等于多一个弱点，在爱情里，先动心就等于失了先手。
而现在，高欢说我喜欢他。
我是敬仰、崇拜他的，他的雷厉风行，他的刚断英特，他的诡诈多端。而我也有可能是喜爱他的陪伴的。在他手把手教我射箭的时候，在他知道我浅眠每天必须等我睡着自己再睡得时候，在他知道我不喜荤腥陪我一起茹素的时候，在他知道我热爱军事而教我孙子兵法里一些深入浅出道理的时候。在这日复一日的相对里，崇拜会逐渐变成一种依附。即使这些相伴可能都是假的，都只是他与柔然结盟的手段。
“你喜欢我，我自然相信你不会害我。”高欢将我搂到他怀里，声音忽然轻柔起来，刹那间让人以为是错觉。我悲哀，莫非女人一旦动情就显得如此脆弱，先前在他人眼里百炼成钢的威胁也幻化作可笑的绕指柔情。
“只要你告诉我，突厥和西魏的事，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我就真真正正爱你如妻，可好？”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我的脊背，温暖贴心地蛊惑着人。
他仍然是不放心我有秘密瞒着他，那么很好，这证明高欢也清楚，我还没那么喜欢他。
“我所知道的事情若今天能为柔然祈福，那么有一天，也会为大王谋利。”我靠在他怀里，淡淡地回答。“总之你相信，我总是向着你的。”
我和高欢就这么静默相拥到了下人战战兢兢地进来传膳。最终高欢轻叹一声，“馥兰。我知道你是汉人，知道你是柔然王义女，知道你好兵道，通文史，但我还是有很多不知道的地方。留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人在身边，就让人如芒刺在背，而如果她对自己不是死心塌地，就更让人寝食难安。馥兰，要么爱上我，让我相信你会像昭君一样用你全部的聪明才智为我谋划天下；要么不问政事，安心做你的和亲公主。不要让我后悔今天对你心软。”
那天晚上我去找了娄昭君。无法向她倾诉，只能单纯感受这个把自己所有身家奉献给高欢事业的奇女子身上散发出的坚强。她对高欢如此情深意重，富贵之时都曾面临被高欢抛弃、四面楚歌的景象，看到前人故事，我更不可能无保留地对高欢坦诚所有。得到高欢青睐的最好方法不是放下身段一心恋慕他，而是凭足够的底气获取与他平等的位置。他并不希望柔然过于强大，而我则要千方百计确保柔然足以制衡高欢。
凝视着凄清的夜空，忽然想起王菲的那首《宽恕》。缱绻哀婉的调子，加上林夕作词，更显意境。我犹豫了一下，终是迈出步子，走向了依旧亮着灯的高欢书房。站在门外向内望去，只见他面对墙上悬挂的地图前负手而立，身姿挺拔，眉宇紧锁，一副逐鹿中原的雄心壮志尽收眼底。他的野望如此直白而霸道，让人受那感染忍不住追随。
就在那一刻我下定决心，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尽我所能助你高欢实现一统天下的心愿，我愿倾尽一切，来换取高欢真心的崇敬。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暗流涌动划北疆，芳心惊为高相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