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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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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襄阳。
陡峭的乌山,纵深的碧水涧。
靠近,再靠近。
差一点,还差一点点……
蓝衣青年伸出手臂,努力往前探。画影剑就在眼前了,那是白玉堂的宝贝、是他展昭的希望!
深邃的眼瞳里燃起了执著的火焰,他抿紧嘴唇,全然不顾自己身处怎样的危险。
右手还要往前,左手却突然一软扣不住涧壁!
毒发了!
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细想,脚下同时一滑,只踏碎了一些石沫,整个人就“倏”地掉下去!
“哗啦”!
入水!
展昭的整个心神都在右手上,千钧一发之际他抓到了那柄剑!
涧水冰凉,他无暇顾及,只紧紧握住剑柄;骤然发力,他从涧水中一跃而出、翻到岸上。
单膝着地,展昭低首蜷身,静静不动;他的心跳如雷,好像怀里抱着的就是整个生命!
玉堂,你的画影……终于被我找回来了!
展昭抬起头,望着眼前山崖,若平时或可用“燕子飞”一试,可如今……
忽然一阵发晕,噬骨疼痛从左臂迅速漫延全身!
他猛然咬住了嘴唇,盘膝席地而坐,运功逼毒。
玉堂、玉堂……
默念着白玉堂的名字,展昭的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玉堂,请你助我,请你帮我……
抵抗着一波一波如潮水般难以言表的剧痛,展昭的眉紧蹙!他深深呼吸,硬是要把这毒压下去、再压下去……
半晌,毒性稍退、疼痛减轻,展昭咬破了嘴唇,终于把毒重新逼回到左掌中。
喘了几口气,展昭“倏”地睁眼,身形腾空而起,如一只矫健的燕子,向山崖石壁上飞掠而去!
几个起落间,眼看人已到顶,却见那修长身影猛地一顿,情急中急忙抓住边缘,好悬没有坠下去!
虽然挨到顶端,但真气用尽,一时之间很难再有跃上的力量!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臂忽然探出,抓住展昭的胳膊,展昭脚下一蹬,两人同时发力,终于脱离了险境。
展昭俯在地上,喘得不像话;那人也猛喘了几口,气还没匀就握住他的双臂问道:“你怎么样?”
展昭抬眼:“无妨,谢丁二侠救命之恩。”
“什么丁二侠救命之恩,我不爱听!”丁兆惠皱了眉,“我问你,为什么不在知府报备、不住地方官安排的驿馆?为什么不让差人待命伺候、偏偏独自一个跑到这里来冒险?展昭,你让我找得好辛苦!刚才要不是我,你、你……”
“多谢丁二侠救命之恩。”
“还说!”丁兆惠瞪了眼,“你要我翻脸是不是?”
“……兆惠兄,”展昭无奈,只好改口,“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当然是为你而来!”丁兆惠脱口而出,看着他的样子,又疼又气,不免就有点嘴无遮拦、信口开河,“襄阳役尘烟未散,展大人倒是好个逍遥自在?竟不知那盟单上一干海洋飞贼、江湖大盗,未落网者近半么?更有拼命者放出话来,要对包相爷不利!你怎么……还沉得下气?!”
展昭一惊,脸色立刻发白了:“是展某的错!如今画影找到,我这就收拾了,即刻回京保护相爷!”
丁兆惠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这时满心的话都堵在喉里,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挤出一句:“那这剑怎么办,你不是要送去陷空岛或是白家港?”
展昭看一眼丁兆惠,似乎对他的话感到奇怪:“我想……,玉堂若急着要,自会来寻吧。”
这一句好似自语,话落竟微微一笑。
丁兆惠感到胸口猛地一窒,竟是说不出的难受!他情不自禁上前两步,扳过展昭的肩膀:“你清醒一点,白老五没了!白玉堂没了!四鼠弟兄已经捧着他的骨灰送去白家港!我们也心痛啊,大家都心疼!可是,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你看看你为了一个白玉堂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你的手都是冰的!你还是那个忧国忧民的展南侠吗?你还是那个誓保青天的展护卫吗?你不能那么自私,展昭!白玉堂已经死了!”
展昭笑容隐去,脸色发白:“兆惠兄,白玉堂是你的朋友,你怎忍心如此咒他?”
“我没有咒他!是你不肯面对现实!白老五陷在冲霄楼铜网阵里,骨灰都被送回来了……”
“那不是他!”展昭打断了丁兆惠的话。
“骨灰就是证明啊!”
“那一捧骨灰什么也证明不了!你怎敢说是他!你亲眼见他身死?你亲眼见到被火化的是他?”
“我……”从没见过这样咄咄逼人的展昭,丁兆惠一时怔住。
展昭敛目,后悔不该与他作口舌之争:“兆惠兄,抱歉……”
“你怎么这么固执!”丁兆惠急道,“如果他没事,为什么不现身?如果他没事,为什么不来找你?如果他没事,那现在又在哪里?”
“不管他在哪里,我等他。”展昭一字一字道,“我信玉堂。若展昭都不信白玉堂,还有谁信。”
“你……”丁兆惠只觉酸涩难耐,十分憋屈,“一提到白老五你就糊涂了!”
“我不糊涂。等事情了结,我去寻他。难道白玉堂不来,还不许展昭去找么。”
“如果你找不到呢?如果……你寻找的结果就是证明他死了呢?”
展昭脸色更白,却挺直了背脊:“那么,展某就连同白玉堂的份,一起活下去。”
“……”丁兆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倒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你是说……,白玉堂在你记忆里,你后半辈子就靠回忆白玉堂而活么?”
展昭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玉堂……永远刻在这里。”
丁兆惠低着头,头发遮住了眼睛。半晌,他忽然笑道:“好、很好,果然是展昭,不会做那寻死的傻事。可你这算什么?”他突然抬起眼死死盯着他,“展南侠……准备为锦毛鼠守寡吗?”
展昭一愣,不由得瞪向丁兆惠,“你胡说什么?!”却惊见他双目发红,隐隐有些不对劲。
“你现在不就是这样吗?”丁兆惠喘着粗气,“我知道你和白老五的感情与众不同,我知道你们感情深!但死了就是死了!你不是女人,你不用守寡!更甚者,人家女人是因为有儿子,所以靠着儿子守寡!你呢,你和白玉堂有吗?你准备靠着回忆守寡?!”
“住口!”展昭话未说完,猝不及防被丁兆惠一把扑倒!
“你……”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丁兆惠红着两眼,再不愿压制自己的感情,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不禁就要落下一吻。
展昭惊得睁大了眼,本能地一偏头,那唇竟已落到颈上!
“丁兆惠!”
丁兆惠只觉得腹部一痛——这一脚力量不小,直把他掀翻出去。
仰面倒下,他迅速用胳膊撑身坐了起来,喘了两口粗气,却是低着头,再不敢去看对面的人。
“丁兆惠你……”展昭咬紧了嘴唇,一时说不出话来,顿了顿,站起身欲走。
“呵、呵!”丁兆惠苦笑两声,“展昭,你能接受白玉堂,就不能接受我么?”
“展某一直视丁氏双雄为兄弟朋友。” 展昭停住脚步,“但这世上……只有一个白玉堂。”
这世上,只有一个白玉堂。
丁兆惠怔在原地,直到展昭已经走过他身边……
“对不起!”他突然惊醒般地跳起来,盯住他的背影,“你我……还是朋友吧?”
展昭回身,清俊的面容上平淡无波:“三侠五义同气连枝,丁兄是为国为民的侠客,令人可亲可敬。展某佩服羡慕还来不及,当然把丁兄当作朋友,但是,还请丁兄忘记方才之事,展某……也就当从没有发生过。”
丁兆惠怔了怔,几分惭愧几分失落,只能低叹道:“是。”
展昭向他抱腕:“请丁兄放心,展某不会因私废公,更不会因为个人感情耽误国家大事。丁兄看到的,还是那个誓保青天的展昭。时候不早,明日返京。丁兄,展某……先告辞了。”
望着那素蓝身影离去,丁兆惠百般滋味在心头……那背影并不粗犷,也不壮硕,却挺直如松、傲骨铮铮,他看着看着,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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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
是,爷是喜欢孩子,那又如何?
哼哼。
怎么,难道以爷爷的性格做派,喜欢孩子,就这么惊悚么?
白玉堂冷哼。
然而……
他什么时候竟能与人兴高采烈地谈孩子?
这是什么情景?
那人,必是最亲近之人啊。
他是谁?
又来了,这种感觉……竟是让人……想哭。
你别走!
你是谁?别走!
酸涩得难受,涨满了整个心胸的感情,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或者是他心爱之人?!
忘了。
白玉堂一惊!
是他忘了。
他努力想抓住。
让我看看你!别走!
别走!啊——!!
白玉堂惊醒,骤然坐起!
屋里的空气沉闷异常,他皱眉,站起身冲出了房间。
“廖先生!”
“嘘、嘘!”岳毅把手指头竖到他脸上来。
白玉堂一愣,瞪着他。
自从有了孩子,这岳毅就像变了个人。
白玉堂看着他对妻儿百般呵护,尤其对那小小婴孩,满脸紧张兴奋又笨拙的呆样子,甚至可用“无辜、天真”的词语来形容了,这是初为人父的喜悦,发自内心的纯情。
这还是那个“真小人”岳毅吗?
他的样子竟让自己有些……嫉妒羡慕?
是吗……
“少侠恩公,小儿刚刚入睡。”岳毅满眼笑眯眯。
“哦。”白玉堂了然地点头。
一旁的廖合拱手道:“燕少侠找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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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想用那种方法?”廖合脸色一白。
“是。”
“燕少侠三思,那不是办法的办法,最最凶险,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我意已决。”
“少侠怎么忽然就要尽快恢复记忆?我说过,这事急不得。”
“先生,你可知夜夜噩梦的痛苦?那感情像潮水汹涌袭来,得不到宣泄,找不到出路,你可能体会其中滋味?”
“这……”
“我等不得了,梦里那人再不见,我必疯了。”
“难道竟如此重要?”
“是!”白玉堂目光如炬。
“可是……”
“先生不用顾虑,我知道你必要请示你家主子。我救岳毅一回、救他妻儿一回,已经两清。现在只求先生也助我一次,若‘放血’后还有命在,必不会坐视岳毅的危险不管;若先生不助,我也会自想办法,只是既然逍遥去了,先生就不要再寻。”
廖合听了,又惊又愧:“燕少侠,廖某、廖某不是这个意思!”
“说起来岳毅称你一声‘恩公’——燕少侠既是我主子的恩人,便也是我的恩人。”廖合叹道,“少侠直率豪爽,恩怨分明,眼里不揉沙子;话都在明面上,坦诚恳切,廖某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那‘放血’一途实在不是闹着玩的,廖某是为少侠的安危着想啊!”
“若不能恢复记忆,生不如死。”白玉堂自语,抬首看他,“先生该知道我的脾气。”
“……好吧。既然燕少侠如此坚决,我想岳毅也不会横加阻止。廖某必竭尽全力,保你性命。至于结果如何,只能看少侠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