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梦（胤禛 钮钴禄）》陆清澄

2、初见

　　孙公公长篇大论的训话终于说完，衲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由着教导姑姑带着秀女们去秀女所住的宫殿，衲敏被分配到储秀宫的后殿凤光室住，教导姑姑把衲敏引到这里，嘱咐衲敏明日一早便要参加头选，今日早些歇息……

　　待教导姑姑走后，衲敏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素锦……”衲敏话还没说出口，素锦便端上了一杯碧螺春：“格格最爱的茶！”

　　衲敏笑起来，端起还有些烫口的茶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素锦在一旁唠叨：“格格小心别烫了！”

　　一杯茶全喝下去，衲敏才长舒一口气：“那个孙公公太能说，我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素锦笑笑，走过来给衲敏捏着有些酸疼的腿：“奴婢今天匆匆看了看各家的小姐，就咱家格格最好看……”

　　衲敏嗤的一笑，伸手点了点素锦的额头：“就你嘴甜！”

　　素锦也笑，正笑着，唧唧两声门响，还没反应过来，铃铛般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姐姐，妹妹过来看看你……”

　　衲敏一怔，和素锦对视一眼，才起身，让素锦去开门，自己也向外面走去，刚走到门口，素锦便回来回话：“格格，是乌苏家的格格……”

　　衲敏闻言向门口看去，只见乌苏•雅柔笑盈盈的站在门口看着衲敏，唇红齿白娇俏模样，充满灵性的眼睛里充满了笑意。

　　“原来是雅柔格格，快进来坐！”衲敏忙上前去拉雅柔的手，雅柔扑哧一笑，摇摇头道：“若姐姐愿意，还是叫我柔儿吧！”

　　素锦已经将茶端上来，笑道：“柔格格您喝茶……”

　　雅柔笑吟吟的坐了下来，低头抿了口茶才道：“我今日将各位姐姐都看了遍，就只觉得和姐姐您投缘……只怕以后总是要过来烦姐姐了！”

　　衲敏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刚刚在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又抬眼看着雅柔白里透红的脸，心里更确定刚刚她看十三阿哥的样子被她看在眼里，只怕这个雅柔对十三阿哥有心了吧……

　　“欢迎至极！”衲敏极喜欢这个女子，她的眼睛太过于清澈，完全没有秘密，就好像她对十三阿哥的心思，就那样完完全全的在她那双剔透的眼睛里显露了出来……

　　与雅柔聊了一阵，便听见院子里一阵脚步声，衲敏正疑惑着是谁来这凤光室，还在出神，就见一个小太监笑着在门外站住，打了个千，笑着说：“姑娘，德妃娘娘请您过去……”

　　德妃娘娘？她一时怔在那里，不自觉的扭过头看素锦，素锦也是一脸茫然，雅柔笑着站起来：“姐姐既是有事，柔儿就先不打扰了，明日再来烦姐姐……”

　　衲敏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却是极为不自然的，脑子里想着怎么才进宫德妃娘娘就召见自己，正疑惑着，突然脑子里浮现出十三阿哥唇间那抹浅浅的笑意，心里不禁一惊，莫非是十三阿哥去德妃娘娘那里说了什么？现在德妃娘娘怪罪过来了？

　　回过神，她已经随着那小太监走了老长一段路，只听素锦好言好语的问那太监：“公公，德妃娘娘说召见我们家格格什么事情了吗？”

　　“素锦……”衲敏赶忙拉了拉素锦，这丫头总是沉不住气，在府里大家都知道她是自己跟前儿的红人，都敬她几分，可进了这皇宫又有谁知道钮钴禄•衲敏是谁，谁又管你是哪家格格前的红人呢？

　　素锦见自己主子有些责难的蹙了眉，也就垂下头不说话，那小太监倒是和和气气的回头看着衲敏笑道：“姑娘放心，总没有坏事就是了！”

　　见小太监一脸的和气，衲敏心里也不禁踏实了几分，一路转着心思，再抬头时，德妃娘娘的永和宫已经在眼前了。

　　小太监让她先在院子里等着，自己进去禀报，过了一会，那小太监走出来：“姑娘，娘娘让您进去呢！”

　　衲敏笑了一下，从素锦手里拿了一些碎银子塞到那小太监手里，笑道：“有劳公公了！”心里总是有些紧张的，步子也缓了下来，才走进永和宫，就听见一阵的说笑声，微微低着头向前走，走进暖阁，衲敏便停了下来，恭敬地跪了下来：“钮钴禄•衲敏给德妃娘娘请安……”

　　“你就是衲敏？”温婉柔和的声音慢慢的钻进她的耳朵，原本还有些不安的心，也渐渐回了原位……

　　“抬起头给本宫看看……”德妃娘娘的声音不急不缓……

　　衲敏慢慢的抬起头，一个四十岁左右，却依然风韵犹存的妇人正含笑看着她，衲敏唇边也挂着浅浅的笑，虽不知道德妃娘娘召她过来何事，心里却踏实许多……

　　余光偷偷向四周扫了扫，整个人就僵在那里，德妃娘娘的右侧，那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十三阿哥正带着一抹促狭的笑意盯着她看，心漏跳了一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赶忙低下头装作没见过他……
　　莫不是这位十三爷真告了自己的状？
　　“你就是茗薇的妹妹？”衲敏正胡思乱想着，听到德妃娘娘问话，整个人不禁一震，猛地抬头看着德妃，想要回话却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使劲的点头。

　　德妃一笑：“看上去倒是比你姐姐还要好看几分……”

　　衲敏只觉得心咚咚的狂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脑子清醒几分，姐姐名叫钮钴禄•兰溪，茗薇是姐姐的乳名，而德妃如此唤姐姐乳名，完全没有因为姐姐是没有名号的庶妃而看不起她，便可以看出她与姐姐的感情很好……

　　“谢娘娘夸奖，不知姐姐现在怎么样……”衲敏小声的开口，声音里已经有些颤抖……

　　“你姐姐身子弱，这些年被太医调养的人倒也精神几分了，明日初选结束，你便去看看她吧！”德妃似乎有些乏了，身子向后靠了靠，衲敏连忙跪了下去，真心的感激：“衲敏谢过娘娘，谢娘娘恩典……”

　　德妃笑笑，摆了摆手让衲敏起来，才要说什么，便闻门外太监报道：“娘娘，四阿哥从皇上那里回了……”

　　“好……”德妃眼睛里似乎有些波澜不惊的样子，腻在德妃娘娘身边的十四阿哥脖子伸了伸，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丝畏惧。倒是十三阿哥眼睛一亮，唇角扬了起来……

　　“儿子给额娘请安！”衲敏身子向一旁侧了侧，刚好看到四阿哥恭敬地在门外给德妃请安，德妃淡淡的应了声，要他进来，衲敏才看清了他的模样，玄青色的团纹长袍，整个人似乎都罩了一层清冷的雾气，眉眼间是种不怒自威的威严，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这个词就出现在衲敏的脑子里，或许因为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衲敏忽然想笑，面对着这样一个清冷的人……

　　笑意刚浮上唇角，四阿哥的眼睛不徐不缓的向她扫过来，眼睛如墨玉般的黑，黑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笑，就这样生生的憋了回去，不敢再笑。

　　十三阿哥却在一旁笑起来，一如既往的清朗：“四哥，那是凌柱家的女儿，是今年参选的秀女，额娘召她过来聊天的……”

　　“嗯！”四阿哥微微点了一下头，眼睛又飞快的扫了衲敏一眼，便含笑走向德妃：“儿子听说额娘这两天身子骨不爽，可是给太医看过了？”

　　“太医看过了，吃几副药便没事了！”德妃依旧淡淡的，却也温和，十四阿哥在一旁牵着德妃的手，有些调皮的开口：“我看额娘是见了儿子，心情好也就没事了！”

　　德妃扭过头看十四阿哥，扑哧一笑，伸手点了点十四阿哥的额头：“老十四说的是！额娘一见到你们，身子都爽利了……”

　　十三阿哥在一旁温和的笑，四阿哥也低低的笑出来，衲敏却突然有些恍惚，分明瞧出了几丝尴尬！

　　被德妃娘娘叫到身旁说了一阵子话，从她那里衲敏了解到姐姐入宫的这几年虽然不得宠，却也享受着一般嫔妃的尊贵待遇，心里也安稳下来。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德妃娘娘似乎有些乏了，便进了偏殿歇息……

　　折腾了一天，衲敏也觉得有些累了，只想快一些回到风光室歇上一会儿，无奈走在前面那三位阿哥一路走的不紧不慢，衲敏也不能越礼超了他们，心里一阵恼，才想说去附近凉亭坐上一会儿，却见十四阿哥向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道别，顺着另一条路走去，十三阿哥向旁边望了望，便笑着说：“四哥，去亭中坐一会儿？”

　　“嗯……”四阿哥似乎在想着什么，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回过神，微微一笑道：“我也确实有些乏了……”

　　十三阿哥哈哈一笑，似乎想到什么，突然就回过身子盯着衲敏看，衲敏本想着要怎样逃走，却没想到十三阿哥一下子转身盯着她看，更糟糕的是，四阿哥也慢慢的侧过身，顺着十三的视线，抿着嘴唇看着她……

　　衲敏一下子收住脚步，看了看那二位爷的神色，便从容的屈了屈腿“不知二位爷有什么吩咐？”

　　十三阿哥伸手抚了抚下巴，懒洋洋的开口问衲敏：“要不要一起去坐坐？”

　　“啊？”完全没有想到十三阿哥会邀请她去那边凉亭与他们一起坐，第一反应便是拒绝他：“奴婢……”

　　“四哥你说呢？”十三阿哥完全没等衲敏开口回答，又笑着扭头看四阿哥……

　　四阿哥那黑的见不到底的眼睛微微的眯了眯，突然就笑了一下：“一起来吧……”说完，便转身向那边凉亭走去，十三阿哥也没再看她，也转身就走，而衲敏，当她回过神，竟已经跟着他们走到了凉亭中……

　　“我说，你总是喜欢直勾勾的盯着人看吗？”十三阿哥又扬起那抹促狭的笑，有些不羁的开口问衲敏。

　　衲敏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的问话，完全没有避讳，只觉得脸上一下子就烧了起来，见他脸上那抹笑，心里一阵恼，什么侠王，简直就是一个空有潇洒外表唬人眼球的玩世不恭的皇阿哥……

　　“十三爷哪只眼睛看见我在看您了？”硬生生的压下心口的闷气，慢悠悠的扬起一抹笑，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

　　“爷说你在看爷了吗？爷是说你刚刚直勾勾的看四哥是怎么说的？”十三阿哥似乎对她的反击并不吃惊，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了几分……

　　衲敏本是看着十三阿哥的，此时听他这么一说，只觉得一道冷冷的目光直直的便打在她的身上，心里一慌，几乎有些不知所措的侧过头看四阿哥，他似乎有些倦，身子靠在身后的亭柱上，右手轻轻的抚着左手腕上面的念珠，眼睛却落在了衲敏的身上……

　　“我……”衲敏一时无话，也无法再狡辩，四阿哥的目光太睿智，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却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老十三，敢拿你四哥开玩笑……”他收回了落在衲敏身上的视线，伸手便拍了十三光亮的脑门一下：“看我不罚你！”

　　“哈哈哈哈哈……”四阿哥凉凉的斜了他一眼，十三阿哥却开怀的笑起来，气氛似乎有些缓和，而衲敏却觉得被笑的更加喘不过气来，猛地站起来，再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之分，敷衍的福了一福：“二位爷歇着，奴婢告退了！”说着便匆匆的转了身，着急的想要逃离这里，脚步匆忙，素锦忙扶住衲敏，轻声说：“格格小心！”

　　都走了一段距离，还能听见十三阿哥的笑声，衲敏脚下一顿，不知怎么就转了身，向那凉亭看去，十三唇边依旧是浓浓的笑意，而他……只是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向她这边看，衲敏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自己，只是恍惚中觉得他的唇角微微上扬，仿佛是笑了……

　　很多年以后，一个微雨的天气，她又坐在那个凉亭里，身边已经没有了十三，没有了他……而她，已经不是了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却突然想到，如果，那天她没有转身，没有看他，就是那么走了，那是不是就没有了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