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缘起 ...
-
乾隆四十二年正月二十，慈宁宫
崇庆皇太后慢慢的睁开眼睛，屋里光线昏暗，她眼前模糊一片，只能大概的看到些轮廓，她张了张嘴，半天才发出嘶哑无力的声音：“素……锦……”
贴身宫女翠珠一直在太后身边伺候着，太后已经昏睡了三天，此刻见太后醒了，心里一喜，忙凑上前，轻轻握住太后的手：“老佛爷您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崇庆皇太后看着翠珠，眼睛里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雾气，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朦胧，她抬了抬手，轻声道：“素锦……皇上……回来了吗？”
翠珠一怔，不明白太后口中的素锦是谁，却也不敢去问，只是就着太后的话回道：“皇上此刻正在御书房与大臣们议事，奴婢这就去着人请皇上来看太后……”
翠珠知道，当今的万岁是个顶顶孝敬的孝子，太后昏睡了三日，皇帝也三日吃不好睡不香，此刻太后醒了，是必须要马上着人通报的……
皇太后愣了数秒，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迷乱的思绪也一点一点归位，她现在是最尊贵的皇太后，再不是曾经的熹妃，当今的皇帝是她的儿子弘历，再不是她的……胤禛……
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慢慢的移到窗前，吩咐翠珠将窗子打开，一阵寒风吹进来，她微微瑟缩，看着窗外怒放的腊梅，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衲敏曾经想，这一生就只这样简单平淡的过了，她依然是他府里不起眼的格格，他是被外面传的冷面冷心的王爷，他不常想起她，只偶尔会找她下下棋，谈谈诗词，或者，两人都不说话，她只是靠在一旁看着他看书……只是这么简单……
康熙四十三年春，院子里的迎春花已经开满了园，天气见暖，钮钴禄衲敏仍披着一件薄棉的袍子坐在院子里赏花，素锦将一小碟点心和一壶碧螺春端上来置在面前的小桌上，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衲敏侧头看她，拉了拉身上素色的袍子，好笑的问她：“素锦，莫不是闯了祸被老爷骂了？”
素锦是衲敏的贴身婢女，与她从小与一处长大，比她要长上几岁，二人比起来，素锦倒显得比衲敏活泼一些，性子风风火火，今日见她这样愁眉苦脸，衲敏好笑的猜测着最有可能的原因……
“格格还笑呢……”素锦不笑，脸上反而又沉了几分，侧过身给衲敏倒了杯茶，便坐在她旁边的小凳上说：“刚刚奴婢去厨房取点心，路过亭子，看老爷与福晋正在亭子里说话，奴婢恍惚间听到老爷说了了格格的名字，又见福晋在掉泪，便躲在一处，偷听了几句……”
说着，素锦的声音低下来，有些心虚的看着衲敏……衲敏怔了怔，随即笑了出来：“你也知道自己不对？要是被逮到你偷听阿玛额娘讲话看不罚你！”
素锦不满意的叹了口气：“奴婢为格格发愁，倒是格格自己不愁的样子！”
“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值得发愁的？”衲敏伸手捏了一块点心，咬上一口，顿时满口的甜香……
“听老爷的意思是，下个月便是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格格如今的年龄刚好也够了选秀的资格……”素锦抿了抿嘴唇，不再说下去，也扭过头去看树上那金灿灿的一片。
“哦……”衲敏轻声应了声，将手上的半块点心放回碟子里，已经没了胃口，一阵风吹来，鼻间满是淡淡的迎春花香，忽然一笑，拍了拍素锦的手：“姐姐，衲敏进宫做娘娘不好吗？”
私下里，衲敏总喜欢唤素锦为姐姐，不是没有姊妹，素锦却是比姊妹还要亲的……
“不是不好，只是素锦怕再见不到格格了……”说到最后，素锦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拂过，一阵烦躁，随后便是云淡风轻的安宁，轻轻的拉过素锦的手：“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会带上姐姐的……”脸上挂上几丝促狭的笑意：“原来素锦是舍不得我呢……那过几年要是嫁出去可怎么好？”
“格格你……”素锦猛地一抬头，对上她促狭的目光，脸上一阵红，害臊的站起身走了几步：“奴婢和格格说正经的，格格反倒笑话奴婢，这话也说的出口……”
衲敏笑起来，几片花瓣落在身上，轻轻的捏起来看，竟也是娇柔可爱的，心里面飞过了几丝落寞，不是不在乎的，只是，满洲女子自小的命运就不受自己掌控，从姐姐选秀进宫那日起，她心里便明白，尽管姐姐做了所有努力，甚至想过轻生去和她心爱的男子在一起，却依旧争不过命运，那时她八岁，便已经看透，斗不过，便随遇而安，反倒轻松快活些……
衲敏的阿玛是当朝四品典仪官凌柱，满蒙的女子到了年龄都要参加宫里三年一次的选秀的，凌柱既舍不得女儿嫁入宫中，却又希望女儿能够得到皇帝的恩宠光宗耀祖，大女儿入宫几年，也只是做到了庶妃就再没被晋封，凌柱便把希望放到了衲敏的身上……
入宫大选的前一夜，府里上上下下都弥漫着一种哀伤的气氛，正厅中，凌柱夫人佟佳氏已经哭了许久，凌柱有些烦闷的蹙着眉头，望着女儿的眼睛里却也充满着不舍。
“初儿……”佟佳氏舍不得小女儿再如大女儿一般入宫受苦，拉着衲敏的手，不住的掉泪，她眼底微微刺痛，却笑着安慰额娘：“额娘，女儿不觉得宫里的生活有什么不好，若是被皇帝留了牌子做了娘娘，阿玛额娘不是也跟着沾光，也许女儿只是去皇宫里走上一圈，过些日子还回来烦额娘呢……”
“若真是那样便好了……”佟佳氏擦了擦眼泪，斜睨一眼始终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凌柱，才缓缓道：“当年你姐姐进宫时候，你阿玛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呢？虽进宫做了娘娘，却终日寂寞度日……”佟佳氏越想越伤心，说到最后又呜呜的哭起来……
衲敏一时无话，只好看向阿玛求救，凌柱的眉头越皱越紧，忍了半响，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够了！哭哭啼啼像什么话？平白烦了茗初的心……无法改变的事情，哭又有什么用！”
佟佳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却仍止不住抽泣声，衲敏心里一阵疼，搂过额娘，在她耳边细细的说：“额娘，女儿和姐姐不同，女儿至今都没遇见属于女儿的巴图鲁，或许……”说着，衲敏的声音压低，喃喃的说：“或许，皇上就是呢……”
衲敏言不由衷，却一心想要额娘安心，佟佳氏又默默哭了一阵，才慢慢的直起身子，轻轻的拂过衲敏的脸，眼睛里有着浓浓的不舍，凌柱深叹一口气，有些无可奈何的扶起夫人，拍拍佟佳氏的肩膀道：“哭也没用，一切都要看初儿的造化！”
衲敏示意素锦给额娘倒茶，起身接过素锦手中的茶，佟佳氏刚要接衲敏手中的茶，却不料衲敏一下子跪在地上，手一时僵在那里，怔了几秒，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角一滴泪滑落，声音却平静了许多，她扭过头看了凌柱一眼，凌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冲自家夫人点了点头，便慢慢站起身走了出去……
佟佳氏抹去眼角的泪，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端庄：“茗初，明日你便要入宫大选，阿玛额娘不知还能否再见到你，你阿玛品级虽不高，却极得皇上赏识，此次大选秀女，你若被留了牌子，也算是你的福气，额娘不求你将来大富大贵，只求你能平平安安，不要给你阿玛丢脸才是……”
衲敏跪在地上，虽已入了四月，青石的地砖还是冰凉的，衲敏可以感受到额娘的悲伤，可是衲敏的心里却是平静的，自姐姐入宫那天起，衲敏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这或许就是满洲子女的悲哀……
然而，心里最隐秘的角落，却总是抱着希望的，虽不耀眼，却始终闪亮着，不曾熄灭，所以，衲敏不悲伤，因为生活还是充满着希望的，因为衲敏还是那样年轻，如花的年龄……
第二天天没亮，衲敏便起身梳妆一番，来到前厅对阿玛额娘又是一番跪拜，衲敏看见额娘眼睛里隐藏的泪水，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低了头，匆匆向府外走去，坐上骡车，便向那座让人既向往又惧怕的紫禁城驶去……
见到胤祥的时候，衲敏已经由教导姑姑引到了御花园。正站在御花园中和其他的秀女一起听户部钦点的太监孙公公训话，阿玛品级不高，衲敏站在一众姐妹的最后几个，孙公公知道这应选的秀女将来大多都是非富即贵的，整个人都和和气气的，衲敏低着头，正听着无聊，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孙公公不满意的把那两把扫把眉皱了起来，转身看去，眼睛刚落到来人身上，整个人便俯下身去：“奴才给十三爷十四爷请安，二位爷吉祥……”
十三爷？衲敏心里一动，莫非这是阿玛常常提及的侠王十三阿哥？慢慢的抬起头，眼睛顺着孙公公的方向看去，一抹月白色的颀长身影迅速映入眼帘，十三阿哥迅速的用扇子点了孙公公的肩一下：“起来吧……”说着，眼睛快速的向这个方向扫来，又转了视线，扭过头冲着他身边比他矮上一头，穿着宝蓝色长袍的皇子道：“十四弟快走吧，德妃娘娘只怕等急了，四哥应该也到了……”
说着，便匆匆的走出衲敏的视线……
那是衲敏第一次见到十三，第一次见十四，第一次从十三的口中听到了有关于他的称呼，衲敏对于美的事物总是喜欢的，十三无疑是好看的，虽只是短短一瞥，他眉眼间的飞扬，不经意间的潇洒，至少从外表上来说，侠王，他是当之无愧的……
衲敏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思索着这世界上竟有这样好看的男子，一时忘了收回目光，所以当十三走出几步不经意的回头，正对上衲敏痴痴看着他的目光，不禁怔一怔，只是一瞬间，他便收回了视线，扭过头去和十四讲话，他的动作很快，但衲敏分明从他的唇角看到了一丝笑意……
心一跳，有些心虚的收回视线，低下头继续听孙公公絮絮叨叨的训话，脑子里正乱糟糟的一片，突然感觉衣袖被人拉了拉，衲敏抬眸偷偷看了看孙公公，便扭过头看去，一个娇小的女子正眼中含笑的看着衲敏，衲敏认出她是头等护卫金保之女乌苏•雅柔，因她阿玛为官品级也不高，所以与衲敏站在一起。
“那位十三爷长的真俊朗……”她的声音低低的传过来，声音里还有着浓浓的娇羞，衲敏低着头抿着嘴笑，怕是刚刚看的专注的也不止衲敏一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缘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