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沉沦》奈菲尔

37、何时同归

　　项锦年下旨厚葬静妃，太后没异议。我冷笑，人都死了，厚葬有屁用。随着杨家的覆灭，朝堂上杨家党羽也一一清除。这一切处理完，太后还是没有要回宫的迹象，项锦年派人去看过几回，太后的回话都说：“再等等。”

　　我挺担心太后的身体，但从回报的人口中得知，和在宫中相比，时下太后精神不错。我心里清楚，太后没有多少时日了，我想，这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日，项锦年下朝回来，我在缝小孩的衣服，他笑着坐在我身边，问：“这些事情交给下人们去做。”

　　“无聊，在不给我点事情，我怕自己会疯掉。”我说的是实话，宫里太闷了，整座后宫，人丁单薄。他即位五年，妃子屈指可数，仅宠的静妃又去了，还有几位有名无实的。想着他们，不免为他们的未来嘘嘘一番。

　　“过几天我带你去狩猎。”

　　我放下针线，轻笑了声，“算了。”

　　“不高兴？”他低头看着我。

　　“没有。”不过是想起上次出游发生的事情，好像是每次出去，都有意外状况。我想，也许是自己不适合出门，八字犯冲。

　　“悦儿。”他轻叹，粗粝的指腹轻轻挂着我的脸颊，缓缓说：“有大臣进谏，要朕恢复大将军的所有荣誉。”

　　他小心地看着我，我直觉鼻子一酸。刚出了杨家遮挡事，谁敢在这个风头上强出头，就算有人有这份心思，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这一切，想必都是项锦年授意的，除了他还能有谁在乎已经逝去了几年的人。

　　“声誉属于身外之物，陛下，我不在意，真的。恢复了又能怎样呢，人死不能复生，他们已安睡的够久了，我们就不要再打扰他好不好？”我很害怕，自己回上京已引起悍然大波，虽不是因为我的归来杨家出事，但别人未必这样想。而九王爷，和父亲是旧交，以那样的下场收场，若在这节骨眼为关家平反，势必要掀起另一风波。

　　“我在意，如果不能为将军平反，我觉得自己很没用，还有……我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了。”

　　我默然，不知道要怎么劝他。项锦年若是固执起来，谁也劝不动，除非是他能想通。第二天，我把自己的顾虑说给乔慕听，他还推波助澜，“他不是先帝，就算风遭大变，他也不会选择牺牲你，你要相信他。何况，今天的他有这个能力。”

　　我哑然，他的能力我不否认，但是自己成为他建设辉煌的绊脚石。

　　“乔慕，你不明白，当下的局势并非表象的风平浪静，我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也许你会说我杞人忧天。”我微微皱眉，试图减轻头痛。可是很难，昨晚睡得不安稳，影响到今天的思索，反应都慢了半拍。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你一时间适应不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别安慰我了，对了，乔慕，你还是回你的世界去吧，这里不适合你，我担心，要是哪一天陛下觉得你无用了，又或得知你的来处，你觉得你能保命吗？”

　　乔慕神秘兮兮，“放心，我有办法说服他，还有，他不会要了我的命，因为我和他……”说到这，乔慕闭口了，轻咳一声，不大自然地说：“我说你是在关心我？”

　　我剐了他一眼，“不要不识好歹。”

　　“我知道你关心我，害怕我会死是吧。”他得意笑道。

　　“得寸进尺的男人最讨厌了。”

　　“总是说谎的女人最讨厌了。”他学我的口吻。

　　我不理他，直往前走。他跟着上来，“生气了？别啊。我本来想说说谎的女人最可爱了，但没想到被你误导，绝对是你误导我，你看，你不说话我就没有说错。”

　　这男人还真是舌燥，我蹙眉，用手挡着冬日软绵的斜阳。耳畔唧唧咋咋，闹腾的慌，口气不善：“舌燥的男人最讨厌了。”

　　乔慕也不在意，走到我面前咧嘴一笑。他笑得很好看，皓齿明眸，有时候说话虽不是很正经，但是我却没来由信任他，觉得他是可以交心的朋友。

　　朋友？我被这字眼吓了跳。

　　“好了，要不，我给讲故事给你听？”他倒退着走，笑得没心没肺的。

　　我不应，他说他的我走我的，各不干扰。他兴致很好，开始道来，“从前有座山，山里……”

　　我真想毒死他，这男人每次都用这个老土的故事。他很无辜地说：“你这是什么表情，这故事很有新意的，你不觉得吗，如果你去尼姑庵了，我保证陛下一定也会去的，天天守着你的尼姑庵，你说多有趣啊。”

　　我配合笑了声，绕过他说：“如果觉得日子太无聊，就去香山陪太后念经。”

　　他赶紧投降，可怜兮兮地说：“你就饶了我吧，小生贪恋红尘，那地方还是算了。”

　　乔慕的活泼，我原本烦躁的心渐渐静下来。忽然想去荒废的府邸看一看，事先没有禀奏他，如果说了，他一定会陪我去，不说又觉得过意不去。敏锐的他，像是察觉了，执着我的手说：“我想出宫走走，悦儿陪我一道。”

　　不容我反对，让李公公被妥，我们便装出宫。回上京这些日子，除了仅有的几次出宫机会，还有刚来时住进岳府那几日，所有的日子都是在宫里度过，没想几年光景，上京的街头变化这般。谁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不，不但人不同，其实花也不相似了。

　　绕了一圈，终于来到了关府前，望着朱颜脱落的大门，斑驳的往事纷沓而来。耳畔还留有父亲宠溺的声音，“女将军啊，这个志向好，哈哈，真不愧是我的悦儿。”

　　我抿着唇，默默地说，父亲对不起，关悦说慌了。

　　“进去看看。”项锦年挽着我的手，缓步走进去。当我站在古井旁的梨树下，满数的梨花纷沓落下，仿佛是置身梦境里，一切变得不真实来。眼前闪过一幕，父亲带着一个年纪比我大些许的冷漠男孩，拉过我的手对我说：“悦儿，这是你云哥哥。”我茫然，云哥哥？我仰着头，不解：“父亲，你又从哪里给我找来了哥哥，我讨厌。”至我说讨厌后，这个男孩再也没有出现在我视线里，我不知父亲把他怎么了。

　　没想，时隔多年，竟然在这株梨树下想起了那本记不得了的往事。有的答案，喷薄欲出。那个云哥哥……他会不会就是岳云？

　　胸口像是被人用重锤擂过，一阵阵窒息的疼，呼吸非常不顺。见我脸色不好，项锦年担心，“不舒服吗？”

　　我勉强笑道：“芳华在冉，似水流年。还记得吗，小的时候，我很喜欢在这里练剑，你总对我的爱理不理，一副很神气的样子。”

　　他略想了想，捏了我的脸，“那时候的你很调皮，凡事喜欢和我作对，从不考虑后果，随心所欲。”

　　我也感叹，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果真任性的可以。敢和太子爷作对，那时候怕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吧。只是，现在我都想不明白，为何总要一副看他不顺眼的神情。

　　“现在你也可以。”

　　“哪还有任性的资本。”我望着梨花出神，“我想知道，岳将军他是不是一直追随着你。”

　　他沉吟，片刻后道：“是。”

　　“为什么我没见过他？”

　　“因为我不喜欢别人看你的眼神不加掩饰。”他从身后搂住我。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情话之一，他这样不懂情趣的人能够说也算罕见了。我的心思没有在这打转，“那我父亲和他……”

　　“因为他要走，你舍不得？”他说这话有点孩子气，搂着我的手慢慢收紧，但收的恰好，不紧不松。

　　“没有，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我幽幽摇头。不舍也是有的，但疑团，我也想知道。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

　　我笑。心想如果能够这样就好了，“我是不是在自寻烦恼？”

　　“不算是，如果觉得日子太无聊，我们可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我不语，默默地望着梨树。在府内走了一圈，当步入当年父亲的书房，书架还有些书，杂乱的摆着。我有些奇怪，想不明白，这些书怎么还在这里。在书架前走了一圈，随手拿出一本，拍掉灰尘，书页已发霉，还有老鼠的啃咬，有些章节已经看不到了，还有的经我的手就脱落了。随意翻了几页，都是父亲看过的兵书，随手放回原处，又拿出一本。

　　这本不是兵书，我觉得奇怪，翻了几页，里面记载着前朝编年史。心砰一声，担心项锦年看到我的异样，装着随意看的样子，翻了几页就放回去了。心里的疑团，像是浮云，越积越厚。

　　即使是在这种环境里，项锦年闲雅依旧，就连看书都不失气场。我不禁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