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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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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夏天又漫长又炽热,上学的少年们除了周末外没有一天能避免出门,公交车虽然开了空调,但是也异常的拥挤,乘客们难闻的汗臭都凝固在了冰冷的出气口上,而且,最重要的是……最近公交车上的歌都很销魂……这才是让大部分学生见到公交车望而却步的主要原因。
不耐烦这样的表情似乎永远不会出现在规序的脸上,他笑眯眯地看着一路上都绷着脸的傅川。
“你可是万千少女眼中的公众人物哦,别板着脸啦。”规序用肩膀碰了碰傅川,笑的更加灿烂,“喏,我去那边的便利店买听可乐,你要什么?”见傅川还是没什么反应,规序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绝对的秒杀男女老少的笑容:“笑一个嘛。”
傅川黑着脸动了动眼珠,当他的眼睛触到规序的笑容时,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呼吸,暗夜般冷峻的脸上竟像个害羞的小正太一样微微泛红,他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咳咳,雪碧。嗯,等下,冰的。”
傅川偷偷注视着规序小跑着过马路的背影,真受不了这家伙。单薄的嘴唇不屑地勾起一抹好看的线条。
“啊啊啊我要被烤焦了。”仓柔像个八爪章鱼一样挂在课桌上,头顶的风扇慢吞吞地旋转,连几页扇面都看的一清二楚。这时候,脑袋里涌出一股冰凉的气体,来自KTV。出了校门只要走一个拐角,就能看到的茂虫KTV,空调是所有KTV里面最凉快的,这是赵途告诉她的。
仓柔猛地一个激灵从座位上跳起来,满心欢喜地撅着小嘴冲到赵途的座位上:“hey早上好。”说着仓柔就一屁股坐在赵途又长又宽阔的课椅上,和赵途挨个坐着,侧着头眯着松鼠般可爱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赵途,等他问她什么事。
“什么事啊?”赵途也眯起眼睛,坏笑着盯着仓柔。
“我们下午跷课吧。”仓柔一脸“你不能拒绝我的请求哦”的可爱表情。
赵途挑了挑眉毛:“哦?你是要和我去约会吗?”
“不是啦,是我们大家一起去约会。”
尽管猜到会是这样的回答,赵途的眉毛还是重重地落回原来的位置:“哦?大家一起?”
“就是上次说的去唱K啦。”仓柔见赵途点了点头,把他从座位上拉了起来,“那你快去隔壁班找规序他们啦。”
“嗯知道啦马上就去。”
“还有……我想找于北迁一起去……”仓柔突然放轻了语调,于北迁……从以前就一直是她很崇拜的……她像棵挺拔的冷漠的被白雪覆盖的路标,在仓柔心中伟岸起来。
于北迁?赵途顺着仓柔的目光看去,于北迁面无表情地坐在靠窗的位子,眼神似乎定格了一个方向,赵途耳边回响着那天杜驳轻声的呢喃:“也许,她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也许,她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陆江寻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跷课?下午?不行咯。”下午的体育课是一周七天唯一能和傅川一起上课的机会。
“啊?你不跷啊?那恐怕你见不到你暗恋对象啦……”仓柔故意只讲了一半,装作转身要走掉的样子,果然陆江寻紧张地抓住了仓柔的手腕,睁大了眼睛急切地问道:“仓柔,你说清楚呀,傅川怎么了?”
仓柔满意地回过头,笑呵呵地看着陆江寻紧张的神情,陆江寻的反应是在她意料之中的,呵呵,每次拿傅川来吸引阿寻的注意力都准没错:“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说的要去KTV的事了?我们决定下午集体跷课了去唱歌。”晶莹的汗珠挂在她柔软的发梢,在阳光下折射着明亮的光泽。
所有人都约好了,仓柔也很轻松地邀请了于北迁。仓柔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可真正的原因只是于北迁知道杜驳有去。
十七岁的叛逆轻而易举翻过学校的围栏和铁丝网,少年们的身影在烈日当空的街道伸展着最随意的姿态,正是上班上课的时间,街道格外空荡,偶尔看得见路上推车的扫地阿姨,扫把末飞扬起的尘土和空气里热烈的光线把眼前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氤氲着绿意的繁盛幻景。
虽然只有七个人,可赵途还是大声地冲柜台喊:我们要最大的包厢。
仓柔就瞪了他一眼,你神经病吗,有钱也不用这么花啊。
赵途傻笑着抓了抓后脑勺,嘿嘿,我是个穷小子。
站在柜台的那个浓妆艳抹的姑娘就死死地凝望着赵途胸前的CLOT字样。
跟着服务员穿过迷幻森林般的KTV灯光闪烁的过道,他们几乎要迷失在这五色斑斓又吵闹的迷宫里了。
“到了,请进。”服务生礼貌地为他们推开100号包厢的黑紫色软包门,眼光轻轻地扫过他们的身上,一张张年轻青涩的脸在一束束摇晃着的昏暗萎靡的灯光下转向不一样的方向。
杜驳熟练地坐在了点歌机前面的小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滑动着屏幕,迷人的眼眸快速扫过一首首不太喜欢的歌,稍微侧过头,问其他的人:“哎,你们要唱什么?”
“piano。”赵途开了罐啤酒,仰头就“咕噜咕噜”喝掉了大半,喉结在霎时明亮的光线里清楚地上下蠕动。
“你看不到的天空。”
“哎呀,爆米花爆米花。”从墙壁里探照出来的灯光又瞬间暗了下来,灰暗中仿佛是仓柔的声音,“我说爆米花哪去了,给我爆米花!!!”
“在你腿上的不是?我要点撑腰。”
“如果我是陈奕迅。”
……
每个人都七七八八地点了一大堆歌曲,似乎点歌耗费了太多的体力,大家抄起零食就往嘴里送。杜驳站在左边的墙壁边上调着最适合的灯光,于北迁凝视着她专注的背影,目光在随着杜驳指尖的碰触而快速转变色彩的光线中更加坚定,无法摇曳。
最终杜驳拿着麦在一片深色海蓝中站到了大电视前面,四面八方的墙壁投射出来的光像海水一样环绕着包厢中央的主角,当她迷人有磁性的声音透过麦克风真实又飘渺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时,偌大的包厢安静了,赵途突出的喉结也静止不动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杜驳的身上,思绪如同一艘小帆摇荡在银河般温柔的歌声中。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陆江寻很多年以后耳边依然清晰的是这晚杜驳掳获人心的声音,然后才明白过来,这首歌,是当年的杜驳唱给多年后的陆江寻和杜驳自己的,只是十七岁的她们心里还没有沉淀着一些往事,只是单纯地唱歌,活在那扇隔音门后面的宽敞的包厢里。
赵途后来已经有点喝醉了,视线模糊地寻找着仓柔的位置。规序和傅川唱完歌以后就坐在了角落的地方聊着天,有时候杜驳也会坐在他们边上笑容魅惑,有时候规序会笑着指了指仓柔的方向,随后傅川幽深的眼神就荡了过来,陆江寻用眼角记录了这一切,他们认识仓柔吗?傅川认识仓柔吗?强烈的预感涌上陆江寻的胸腔,她有些窒息地不安地望着仓柔,望着紧闭着的黑紫色的隔音门,仿佛门外就是陆江寻的冬天。
“哎,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好不好。”
在KTV里永远别想知道现在的时间,不停闪烁着来回扫荡的灯光营造了一个虚幻的世界,永无白天黑夜。谁也不记得后来是谁提出了这个建议,好像是规序又好像是脸颊泛红的赵途。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大家的全票肯定,玩到后来,杜驳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游戏唯一的受害者就是赵途。
“你最想对喜欢的人说什么?”规序笑容温暖地向赵途发问,杜驳“嗤”了一声敲了敲规序的脑袋:“这个不够狠啊。”
“喜欢仓柔我无怨无悔!”赵途高喊,除了仓柔外的人都贼笑着把目光在赵途和仓柔之间扫来扫去,于北迁也淡淡地笑。
虽然赵途根本就是牛头不对马嘴,可是大家都很满意他的回答,自然也就放过他了。只有仓柔红着脸连忙飞身捂住赵途的嘴巴,害怕他再说出什么劲爆的东西,尴尬和慌张让仓柔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赵途的话,赵途就昏昏沉沉地倒在仓柔怀里睡着了。
出了茂虫KTV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夜空如同纯净一块干净的画布,被诗人用灵巧的手指点缀上奇妙的星光。茂盛的蝉鸣和夏季还在郁郁葱葱地忙碌地延展,翻过夏天的日历,蝉鸣就再也听不见了。
夏天疯狂的昆虫爬过少年青葱的心事,留下密密麻麻的虫卵。
听说十七岁,是心事沉淀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