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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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吟姑娘，请问在下能做些什么？”雨轩单手撑在桌上，斜坐着。面前的女子正将他视作空气，一言不发。
封吟真是不明白严风如何就同意了让他入府，而又偏偏安排他到医馆做事。她合上医书，走到林雨轩面前：“林公子就帮忙算账吧。”
男子嘴角勾了勾：“严大人若是知道他收了个算账的怕是也要无奈了。”
“他既将你安排在我医馆下，自然是我的安排为先。”
林雨轩颔首：“自然。毕竟在下与姑娘也只是一面之交，看来在下只能慢慢获取姑娘的信任了。”
他见时辰已到，便开了馆门，转身走到帐前。
封吟微微侧眼看着男子淡绿色的衣袖，合眼片刻，亦坐到了药柜前。
“您回去后敷上三天，一日三次，然后再来我这儿配药，腿很快就会好的。”封吟将药包放到老婆婆手上，老人家挂着笑，掏着钱袋：“封姑娘，这些要多少钱？”
林雨轩走近扶着她：“老人家，五文钱。”
“当真？这可是亏本生意了。”老人眯了眯眼，然后看向封吟，“姑娘，这小伙长得俊啊，以前怎没见过？”
“老人家，”封吟扶着她走到门外，“能治好你们的病就不亏。那位公子是新来的，自然是没见过了。”
“好好好。总算有人来帮你了，否则你累得我看的都心疼。”
封吟笑眼盈盈，将她送出门后轻轻挥手：“要早点好啊。”
雨轩看着老人的身影慢慢离去，看着封吟脸上残留的笑意，面前恍惚出现十年前那个天真灿烂的笑靥。
几步之遥的女子并没有那么冷漠，她温柔，温婉，只是不愿再回忆过去。
墙上挂的书卷松动落下，他见女子从地上拾起它，试图用左手挂起终究没能成功。她慢慢抬起右手，却顿在了空中。
林雨轩突然意识到他从未见封吟的右臂抬高过，莫非……
见女子正要卷起字画，他喊住了她：
“封吟姑娘，在下来吧。”
他从封吟手中夺过字画，牢牢挂在了墙上。
“这么好的字画，不拿来欣赏可是太可惜了。”
封吟看着他，男子的碎发微微颤动着，阳光透过窗纸洒在他的发梢。封吟收回目光，回到了医馆后院，只留下淡淡的一句：“随林公子意。”
晌午过后封吟回到医馆，医馆布置似乎有了轻微变化，只是一下子无法言明。
她坐到桌前，忽发现高处的书卷都被移到了低处，她常开的几味药也变得触手可及。她看向林雨轩，他正在练字，消瘦的笔锋一如当时。
“林公子不必这样。”
林雨轩搁下笔：“我也只是为了好拿一些。”
“这手臂也已经六年了，早就习惯了。”封吟伸出自己的右手，左右看着，慢慢升高最后停在了与肩比高的地方。
她忽明媚一笑：“林公子自然不会懂。”
雨轩被她的笑容刺伤，别过脸苦笑：“是，我林雨轩不懂。”
封吟背过身不再去看他的表情。
夏夜繁星明灭，严府后院一片寂静。林雨轩推开屋子的窗，晚风划过庭中松柏，树影斑驳。
对面是封吟的西室，女子灯下阅书的身影映照了出来。
林雨轩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感情偏偏就不愿放过彼此那段经历了，最终只能彼此伤着。
他合上窗，看到自己案上的笔墨纸砚。现在的他怕是太过无用了，若只是一介书生，自己也对不起过去，更何况自己亦非什么儒生墨客，只是个小二出身的无用之人。
林雨轩整理了下衣着，披着星光，出了严府门。
藏书阁中有着些许灯火，雨轩敲了敲木门，开门的是楼家的守门人。
“你好，在下林雨轩，麻烦通报一身我想找楼同。”
看守摇了摇头：“楼同不在这儿，这里只有我家公子。”
“可楼同不该是楼布公子的护卫吗？”
“可不代表我还要当公子的书童。”清朗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雨轩转身看到楼同双手交叉抱胸，右手执着一柄剑。
他斜眼看了会儿雨轩，开口：“林公子找我有何事？”
“林某想请楼护卫教在下个一招半式。”
楼同觉得好笑：“林公子是太单纯还是太傻，武功这般事物其实你想学就能学的，何况你我只一面之交，我凭什么教你？就算你与我家公子相谈甚欢，不代表我也要与你私交甚好。”
林雨轩笑得云淡风轻：“我自然知道，楼护卫不是贪财之人，这般说了自然是不愿教在下的。只是我林某练武只求练个拳脚功夫，能保护一下他人就好。”
楼同目光一收，一个轻功跳在他面前，左手拿剑抵在林雨轩颈上。雨轩清明的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丝毫畏惧。
楼同右手按向林雨轩的肩部，微微输入一些内力却遭到了更大的阻力，面前雨轩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楼同收起剑，也收回内力。
林雨轩咳嗽了几身：“我没骗楼护卫吧，在下经脉不通，小时想习武却无法运气。”
“你可知在我门下拜师会有多惨？”
林雨轩一甩衣袖：“最坏不过是个死。”
“你这性格我倒是欣赏。”楼同扔给他一把剑，“收好了。”
“谢，楼师父。”
近日来林雨轩日日回府渐晚，有时封吟在浅睡被他回府时的门声惊醒，她披了件外衣，半掩着门看向外面。
林雨轩常常背着一把剑，衣着亦是便于行动的习武服。只是他走路的样子有些颠簸，有时候还揉一揉肩胛。
封吟叹了口气，见他回了屋悄悄点起一盏灯，坐在桌前配药。
次日，雨轩腰酸背痛地来到医馆，发现桌上放了几贴膏药，暗自笑了几声。坐在斜对角的女子一脸平静，没有看向自己的方向。
他看了几眼膏药，终是没有收下。
那药也就一直放在了账簿边，两人无声地僵持着。
“封吟姑娘，今日可是花灯节，姑娘不去凑凑热闹？”严府的陈守卫摸着胡子，“姑娘何不去找找有缘人？”
“陈伯，封吟素来不喜欢这等热闹。”封吟正煎着药，风吹了一下把她呛了几下。
雨轩抢过扇子：“我来吧。封吟姑娘去配药吧，这种小事给我这打杂的就好。”
陈守卫嘻嘻地笑着：“林公子可是体贴啊。”
林雨轩斜眼看了看封吟：“我只不过是在讨好姑娘好让她多发我点工钱罢了。”
陈伯摇了摇头：“如今的年轻人啊……”
守卫走后，后院中只剩两人。林雨轩默默地扇着扇子煎着药，封吟看到他左臂上新添的乌青，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封吟姑娘应该去花灯节看看，临安花灯节的繁华姑娘该感受一下。”
“那公子为何不去？”
“我毕竟久居临安，经历了太多次了，早就麻木了。”
“既然这样我便替公子再去感受下。”封吟端走了药，独留雨轩与火炉无言相望。
花灯漫天悬挂，少男少女们走在长街长巷中。封吟坐在河边，看着佳人们在放着荷花灯，灯顺着河流飘摇远方，与空中的繁星映衬。
阑珊的灯火将临安城点亮，周围飘散着他们的欢歌笑语。只是这种繁华能维持多久呢？灯火的背后依旧是无尽的黑暗，喧闹的衬托只能显出更深的寂静。
一个扎着羊角辫红头绳的小姑娘走过来：“姑娘，要不要买个簪子？”
封吟看着她端着的簪子，个个精美，若是少时自己定是要吵着爹娘或是哥哥买的。爹一定会宠着自己，娘一定会说我还小，哥一定会说我没钱。
她想着泪水就不禁流下来了。
“姑娘，你怎么哭了？”小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向她。
“我是高兴，因为这些簪子太美了。”她摸摸她的脑袋，“只是我不带簪子，那是你妈妈吗？她好像在等你。”
小女孩回头欣喜地叫着妈妈，妇女招呼她回去，一大一小的背影渐渐远去。
这样的温馨，我也只能在回忆中才能感受到了，可笑的我，说着要忘记过去的我却依旧死死抱着过去的温暖不忍放弃。
林雨轩远远地看着女子坐在河边，灯火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转身离开了繁华的街道，虽是麻木了，却不想看到女子悲伤的身影。
楼同今日不在，他虽是下手有点狠，每日训练都把自己打得伤痕累累，雨轩却明显感受到自己拳脚功夫还算有了些进步。
母亲是江湖中有名的女侠，却偏偏嫁给了父亲这与江湖无关的朝堂之士。许是觉得江湖过于混乱，不愿自己误入便封了雨轩的经脉。
这不知这究竟是好是坏。
藏书阁中灯光熹微，询问了守门人得知楼布在里面。“麻烦通报一声。”
顷刻，守卫作了个揖：“林公子，里面请。”
昔日苏汇川在时，这藏书阁大门从不合起，他天性喜交朋友。不过楼布作为一大盐商，若是没了守卫怕也不妥，何况还有个护卫楼同。
原本常和苏汇川对弈的正殿已被改成了书房样，乍一看颇像严风的府邸，一张大的公案放在中央，楼布此时在灯下算着账簿。
“楼公子公事如此之多，林某可是打扰了？”
男子眉眼中透漏着一种异域风情，透白的皮肤若是比来怕是女子都不及的。楼布打开纸扇轻摇：“自然不会，林公子是稀客。近日来只见你找楼同，我正是无聊。”
“楼同师父教在下个一招半式，在下也只是微拾皮毛。”
楼布整理了下桌上的公文：“我也只不过一介商人，与苏兄聊聊文人墨客之作，如今又遇林公子，甚是幸运。”
林雨轩微微颔首：“能遇苏兄和楼兄的确是幸事。我个小二出身的能与公子这样聊聊诗作，谈谈歌赋也算是半个文人了。”
“林公子真是说笑了，何必如此看轻自己？”
“说得也是。”林雨轩浅浅一笑，余光瞥向楼布右手边公文下的书。他没有细看，但粗略从牛皮封面上的异域文字看来楼布怕不仅仅是一个江浙盐商那么简单。
自己与楼布虽也看似相谈甚好，不过楼布身上总有一种隐藏或是压抑。林雨轩也不是不明白，只是自己也会有所保留，终究也不会坦然面对。
说来，即使对苏汇川这样真诚对待自己的人，林雨轩还是让自己成了一个没有过去的谜。
“我似乎也未曾拜访过严大人，过几日便去，请林公子代为传个话。”
“举手之劳。”
林雨轩起身已不再打扰楼布办公为名离开了，他走出藏书阁，夜已深，四周只有藏书阁门口的两盏灯笼照亮着。
刚走大约百米，身后突然有轻微声响，随即是一阵剑划出的风。林雨轩猛地转头，眼前人身形修长，黑布蒙着下半张脸，只露出了眼睛。他手执一把剑刺向雨轩肩膀，雨轩侧身而过。眼前人轻功不错，若是跑也只会是无力挣扎。
只有打了。
他捏紧拳头，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黑影也没客气，剑刺了过来，被躲过后肘击在雨轩胸口。“咳咳。”林雨轩稍微稳了一下身子，不料剑又刺了过来。林雨轩跳起意图用右腿踢掉对方手中的剑，只是不仅没成功，右脚也被抓住了。
雨轩与黑影对视一眼。
剑掀起一阵风，划过林雨轩的面孔，最后抵在了他脖子上。
“小子，你太嫩了。”
“那是，我自然是比不上师父的。”
黑影扯下黑布，露出熟悉的戏谑表情：“想徒手打赢用剑的敌人，真不知该说你胆大还是无知。”
他将剑收入剑鞘，扔给雨轩：“你的。”
雨轩细看了几眼，自己虽不曾习武，不过也看得出这把剑算是上等。“没想到竟是这把曾要把我给杀了的剑要陪在下习武了。”
“那就多谢师父了，只是在下怕是经不起太多师父这般的考验。”
楼同笑笑：“是吗？那林公子还要多加练习啊。”
林雨轩转身离开，微微捏紧了手中的剑鞘。虽是最终没被怎样，刚才楼同的剑法却是极力在掩饰自己的身份，第一剑虽是没造成什么，却绝非是玩玩而已。
幸而自己从身形和轻功猜测会否是楼同，继而出招时特意攻击了楼同的弱处。估计那时楼同意识到自己身份已被发现，才会最后装出是在教导之样。
在藏书阁前百米，这样近的地方若是被伤怕是也不会认为是他们干的，毕竟谁会这么招摇？说不定哪个楼家守卫还会过来救了自己，更不会猜疑了。
还真是可怕的人啊。
林雨轩玩弄了几下长剑，罢了罢了，人生在世若是没什么风波，岂不是太无趣了？明日，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拜访楼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