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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三十五章 相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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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常欢见她走远,回过头与轩辕蛛衣说起话来:“你来是想找邪吟,是吗?”此时轩辕蛛衣止了痒,听得这话,猛然抬起头,一双眼急得发红:“邪吟真的在少林寺?”
常欢笑了两声,道:“轩辕大护法还挺聪明,能猜到‘高山幼树’的意思,只可惜,这不是灯谜,奖赏是不可能有了。”轩辕蛛衣推敲这话中之意,旋即明白过来:“是你和张百忍……是你们合起来骗我!”
常欢慢悠悠地开口:“咱俩早有约定,他若摆脱不得你,便说出这谜语,诓你上来。”
原来那日,张百忍只拆解了前两个字,“高山”是个“嵩”字,引了轩辕蛛衣上山,不久便将她摆脱了,随后偷偷跑到少林来找常欢,却扑了个空,他惟有逃下山去。怎料在嵩山下的小镇又碰见了轩辕蛛衣,还偶遇贺、沈两人。
轩辕蛛衣在张百忍逃脱后,冥思苦想,最后终于参悟:幼树正是“少林”之意啊!于是便送上门来了。
轩辕蛛衣越想越恼,几乎要将麻绳挣破,一双眼,像是要杀人:“好啊,张百忍,你居然敢算计我,以前真是小瞧你了!”
常欢双手背起,俯视着她:“难道他生来就该忍受你们百般的欺凌,只能躲避不能还手吗?有好些年,我这兄弟都是孤身一人,风餐露宿,流落四方吃尽了苦头,难道这还不够?你为何要这么为难一个孩子?”
轩辕蛛衣初时有些动容,直听到最末那句,目光又渐渐凶狠起来:“他如今是孩子,可往后就能掌控我们!有些东西,他根本就不该得到,不配得到!”至于是什么,那是天易门的秘密,她自然不会往下说。
不料常欢却淡淡地道:“理数这一路,本是高于法术的,难怪你会这么想,可要是普通人习之,非贫即夭,你爹不就是个明证吗?他为何不肯将理数奇门传授于你,这你还不懂?本不是你的东西,就不该去惦记。”
轩辕蛛衣一脸惊骇地看着他:“你……你是什么人!”常欢笑道:“不过是一名少林俗家子弟,在江湖上名头也不响,说了你也不知道。”
轩辕蛛衣微眯起眼来:“少林弟子能说得出‘理数’、‘法术’两路之异?还能瞧得破我的机关?张百忍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将本门的秘密透露给一个外人知道!”
常欢不屑一笑,好心提醒她道:“不错,《奇门遁甲术》是你们的至尊宝典,但也并非别无分号啊。”
轩辕蛛衣心里“咯噔”一下,眼珠子转了一转,忙问:“泰山下姓袁那一家子,到底是怎么学来的机关之术!张百忍,不像是碰巧住到他们家去的,还呆了那么久……其中必有缘故,是不是!”
这时,松庭从后山门匆匆赶来,常欢听见脚步声,微微转过头,余光蓦然瞥见,贺仙竟一直未曾离开,此刻正朝他看来,眼神错愕。
常欢一怔,正想过去,贺仙却转身走了。随后松庭问话,他只能留下,一时脱不得身。
贺仙独自返回寺内,心乱如麻。许久,方缓缓平静,细想道:
他方才为何要把我支走?就是要隐瞒张百忍这个人。
为何要隐瞒?一定是心虚!
张百忍与他相善,长住袁家,而他,也因此对袁家的一切了若指掌……
他还精于偷窃之术……
那《易容术》呢?只怕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不经不觉,已行至小客堂附近,贺仙抬头望了眼收押任离云之处。
不期然想起,当日说书棚里讲冰棺故事的胡先儿。可巧,他也会易容术。
如今回想起来,那身形与任离云全然不同,况且那时他正在卢庄,根本无暇分身去洛阳城。
不过这胡老先儿,跟另外一个人,倒有八、九分的相似,那天,他不正巧也在洛阳城吗!
莫非,这两人之间……
正觉得惊心之际。
箫自华忽就从任离云的屋里出来,门外看守的武僧问话,他只管点头,一言不发,随后疾步匆匆而行,直到看见贺仙,才缓下脚步。
贺仙跑上前,问:“箫大哥,他的病要不要紧?”箫自华二话不说,拽着她就往外走。直到远离客堂,才停下来。
两人在过道另一边的廊下站定。
此刻,贺仙只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说不出的古怪,与往日箫自华大相径庭。
只听他缓缓开口:“冰里的人,果真是你吗?”
贺仙不由愣住,片刻后回神:“你是怎么知道的?”
“箫自华”用真实的声音说道:“是我。”那时冰中的贺仙双目紧闭,他那日认出后,又冷静下来,只觉还不敢有十足的把握,故而再当面问一次,顺道看看他模仿箫自华的说话,能不能瞒得过。
贺仙大惊,指着他道:“你……你是任离云!”
任离云见贺仙神情惊讶,有些得意,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像吗?”
贺仙一时呼吸不畅,瞪着他:“你这易容术的功夫,还真是精湛。”
任离云一笑:“我不会易容术,是常欢替我做的。”
至此,贺仙心中已再无疑虑。果真如此,任离云跟常欢,是早就相识的。
“离开神农谷之后,你到底去了何处?”
贺仙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什么时候去过神农谷?
任离云问罢,只等着她回话,目光灼灼。
身后,忽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朝任离云低声喊:“师兄!你还不走!”
来者正是常欢。
两人的叙话就此被打断。
贺仙往身后的人瞧了一眼。常欢被她的目光吓住,没敢走得太近。
待回头看时,任离云已沿着来时的路径,朝前门方向走去。贺仙没去追,反倒是朝常欢走来。
常欢见势不妙,转身便逃。
贺仙在他身后喊:“你给我站住!”
他却恍若不闻,加紧脚步,将她甩得越来越远。
贺仙自是穷追不舍,走了好一段路,不耐烦了,疾奔上去将他截下,道:“你这是作贼心虚吗?”常欢应道:“这话好笑,我自走我的路,心虚什么?倒是你这架势,想拦路抢劫吗?”
贺仙不想再与他胡搅蛮缠,怒道:“别想蒙混过关!说,你为何会易容术!”
常欢道:“你听谁说的?”贺仙冷笑道:“任离云是怎么能逃走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常欢睁大眼看着她:“你说离云公子?他逃了?我可不知道啊!”贺仙瞪他一眼:“别装傻!你刚刚还催促他,让他快走!”
常欢“啊”了一声,道:“你说刚才那位是离云公子?我以为那是自华师兄,还喊了他一声呢,你不也听见了吗?”暗暗抬眼看,此刻任离云已经走远,远得看不见了,不禁舒一口气。
贺仙一时语塞,常欢趁机说:“这倒奇了,你明明知道是他,不去追,偏来缠着我,难道……你才是跟他一伙的?”
贺仙没料得会被他反咬一口,揪着他的衣领,急道:“你……你血口喷人!”
智严正好领着一队巡逻的人经过,见两人在过道处争执,忙走来相问:“你们俩怎么回事儿?”打量一阵贺仙,只觉往日没怎么见过他,可这几天突然就冒头了,不免多看两眼。
常欢推开贺仙的手,上前笑道:“没事儿,闹着玩儿呢。”
智严知他素来喜欢胡闹,也不觉有异,瞅他俩一眼,正想走开,忽又停下来:“噢对了,我传个话,你跟藏经阁借的那本心经,拖一个多月了,赶紧还罢,往后就该先还书,再出外。”
贺仙得悉常欢一个多月都不在少林寺,疑心更多了一重。
待智严等人一走,立马问道:“七月初七那日,你身在何处?”常欢略微一想,有些迟疑:“在哪儿……这得问一问师兄,那天,我正好跟他在一块儿。”
贺仙道:“是箫大哥?我这就去问他!”正想转身,却听他说:“你上哪儿找他去?都走远了,我劝你还是别,问了也是白问。”
贺仙气结,盯着他,暗想:不消说,这也是你编的谎。
常欢环起手,背靠着身后的墙,乐呵呵地道:“干嘛盯着我看,人是你放的,后悔了吧?晚喽。”顿了顿,又问:“我就想不懂了,你为何要放他走?难不成……是看他长得俊,动心了?”
贺仙听了前半句,心中暗悔:是啊,就不该把人放走!我和任离云有过那么一段渊源,肯定能从他那儿打听到不少事儿,如今只能问常欢,费劲多了。
回神过来,道:“他说,是你给他做的人皮面具,你打哪儿学来的易容术?”
常欢许久不语,过了半晌,才酸溜溜地道:“一个囚犯信口开河,你倒挺上心的。”
记忆虽模糊,可贺仙究竟是想起来了,那小身影在她心里,比旁人都重,听常欢这般说,甚是不悦:“囚犯又怎的,他虽易了容,却没想瞒骗我,可算是心胸磊落之人,哪像你……”
常欢忙问:“我怎么了?”贺仙不屑道:“这还用得着说吗?”斜睨他一眼,脸上尽是鄙薄之色。
常欢似笑非笑地道:“你这眼儿骨碌一转儿,我就知道你在想啥!像我这等阴险小人,必定会为了邪吟,不惜杀害别人,杀害你师傅。是吗?”
说及此处,贺仙有些微出神。按理说,是张百忍住在袁家,他的嫌疑最大,可他身形略胖,不似常欢,不高也不矮,生得白皙瘦削,身形与凶手十分契合……
见她久而不语,常欢陡然拔高声音催促:“问你话呢!哑巴了?”
贺仙被吓了一跳,见他眼神咄咄逼人,那日的情景似乎就在眼前:常欢正藏在暗处,伺机而动,以易容术瞒骗继而出其不意,一剑刺向沈御风的小腹!
顿觉呼吸不畅,冷笑道:“不错,你还有点儿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是阴险小人!你扪心自问,一旦发现了我师傅的行踪,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吗?以你这般行事为人,但凡打听到邪吟的一点下落,难道不会像饿狗般扑上去!”
常欢眼里有些发狠:“我呸!邪吟如今就在我眼皮底下,我都不要!犯得着为了它,去杀人?”
贺仙脑子一懵:他这话是何意?忙问:“你倒说说看,邪吟如今何在?”
常欢渐渐平静下来,有些愣神,似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番话来。
贺仙见状,嗤一声冷笑:“还说别人信口开河,原来……”
常欢道:“是不是信口开河,一会儿见分晓。”边走边道:“随我来。”
直走到旧殿门前,开了锁,常欢道:“你别进来了,在这儿等我。”贺仙应了一声,暗想:我就守在这儿,看你能玩出什么把戏来。回想他方才一路走来的神情,忍不住寻思:莫非邪吟真的在此?
眼看着常欢钻入了一堆旧木箱中,便没了动静。等了许久,仍不见他出来。
贺仙等得不耐烦了,走进去喊了几声,没人答应,站在那箱堆附近,四处空空寂寂,越发觉得不妥,抬脚便朝他藏躲之处踢去。哪知箱堆竟剧烈地晃动起来,随后,箱子松散开,尽数突然朝她飞来!
贺仙惊骇不已,足不点地,朝后退飞数丈,箱子却并没有跟过来,只在原地盘旋一阵后,依序跌落,由本来的杂乱无章,到如今的有条不紊——一个叠着一个,如柱而立,像八个贴身的护卫,围在常欢四周。
贺仙一见,猛然明白过来:想起当日的情景,那无头鬼,居然是常欢作出来吓唬自己的,事后竟还装作毫不知情!不禁怒火中烧,朝他头顶上方飞去。
她本想,从侧面上前定会触动箱子,自上往下,总该不会有阻碍了吧。
可刚到上空,最顶一层那八个箱子——都是些极大的木箱,有些连人也装得下,个个都如常欢的亲兵,贺仙一旦靠近,便接踵而至,应付了一个,另一个又立马冒上来。
她好不容易得了空暇一瞅,常欢竟已不在箱阵中了!
贺仙旋即飞身上梁,往低处看,此刻,他竟已溜到了殿门附近,一抬头,两眼正好与她对上。
贺仙迅捷如飞燕,向他俯冲过去,却看着两扇铁门轰然合拢,随即便是栓门落锁之声。
适才,常欢那理直气壮的模样,令她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错怪了好人。
如今听着那落锁声,心中又悔又急,恨恨不已,骂道:“你这骗子!天字一号大骗子!”常欢在外喊道:“我早叫你别进来的,你不信,怨不得我啊。”须臾,又嘱咐道:“老实呆这儿,别进去乱跑!”之后,便没有了动静。
旧殿僻静,喊破喉咙了也不见有人前来。哪里听得见贺仙的呼叫。直等到日落西山时分,终于听见有脚步声进了院子,紧接着就是开锁的动静。
大门敞开,眯眼看去,来者不是常欢,而是觉善。
贺仙冲上前抓紧他的手臂,问道:“常欢呢?”觉善微微挣扎一下,使劲摇头摆手吱吱哼哼的,似在说他也不清楚。
贺仙心道:这常欢真是狡猾,偏要派个不会说话的人过来。这和尚是个哑巴,也不好与他为难,正欲撤开手,哪知却被他一掌推开。
贺仙当即就被他震了开去。踉跄后退几步才站稳,心中惊愕不已,抬眼与之对视,不禁心下栗栗——这小和尚的双眼瞬间凶狠异常,就如带着剧毒的刀锋一般危险,与平时柔柔弱弱的模样相比,判若两人。
贺仙见他要欺近身前来,似有邀斗之意,自己哪里是他对手,既问不出常欢下落,她也不想耽搁,立马施展轻功,飞离此地。
才出巷道,就瞧见两名和尚,用木板抬着一个用被子包裹的人,朝箫自华屋子的方向走去。
贺仙一时好奇,悄声跟在后头,及至两人推门进去,把人抬上床,她才瞧真,是箫自华!
看见箫自华此刻穿的衣裳,恰恰就是任离云入少林时候的那一身,这才后知后觉地想:那时任离云既能易容成他的样子出来,那箫自华必定还在屋里呀!
心中焦急担忧不已,松庭忽就走了过来,宽慰道:“他只是中了迷药,不碍事。”说罢,便叫俩和尚拿箫自华屋里练针炙穴位之用的假人,放到板上,用被褥裹好,抬往后山。
这一连串的事儿,贺仙瞧不懂,待两人走后,忙问松庭道:“这是怎么了?”
松庭叹了一声,与贺仙说:“真没想到啊,那离云公子居然识得易容术,用药迷晕了自华,假扮成他的模样逃走了。”进了屋,替箫自华盖上被子后,从襟内掏出一封信来,“他还留书教我们如何善后,在后山树林外埋了一具与他身量相仿的尸首……”此外,还夹送了上万两的银票,说什么叨扰数日,无以为报,这些钱只聊表心意云云。
这又是替他们善后,又是送银两的,松庭总觉得哪里不对。
提及此事,贺仙本欲说,是常欢用易容术助他走的!可又冷静下来想:常欢为何要相助任离云?无凭无据,像诬陷了他似的,该如何与松庭说清楚?
正在烦难之中,松庭突然开口道:“我本想去旧殿替你开门的,可一时走不开,恰巧碰上觉善,便让他代劳了。”贺仙听得疑惑,及后恍悟过来:“师伯已经见过常欢了?”
松庭点头道:“他都跟我说了。”贺仙不由怔住。她本来想,这常欢如此可恨,怎么也得跟松庭说一声,让他也提防着些,怎料他竟已主动找上了松庭,这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松庭打量了贺仙一眼,忽就展露出笑容。仿若自语地道:“那傻孩子,也是过于在意,一时情急,才会这么做的,唉,毕竟是年少,沉不住气了……”
贺仙是越听越糊涂,忍不住断了松庭的话,问:“他如今人在何处?”松庭脸色渐郁,眼里闪过一丝愧疚,回道:“已经下山去了。至于去了何处……老纳与人有约定在前,不便相告。”
贺仙暗想:常欢这厮到底使了什么法儿,连师伯也如此维护他!焦急地道:“师伯,他这人狡猾得紧,还什么都会,你莫要被他骗了!”
松庭竟似没听见她这番忠言,只道:“别着急,过两天他就回来找你,到时候,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