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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疼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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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吴邪等人在小楼旁,警惕地望着从树丛中出现的两个彪形大汉时,张起灵也缓缓睁开了眼。
一股剧烈的、令人无所适从的疼痛从他的骨骼深处袭来,使得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大脑一片空白,这一刻他不记得自己是谁,自己经历过什么,自己有什么目的——从他失忆开始,这种情况就经常出现。
于是他秉着平日里的习惯,轻哼了一声:“吴邪。”
无人应答。他听到了回音。
神志慢慢回到他的身上,他开始四顾,发现自己呆在一个废弃工厂一样的地方,脚上和手上都被上了镣铐,镣铐铁链的另一半钉在墙上。头顶似乎是一个气窗,因为有一缕光线从上方投射到面前的地面上。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张起灵皱起眉头思索。他尝试着爬起来,可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我应该是为了躲避日本人跳进了水里……吴邪突然朝水底沉去……我去追……然后被什么东西勒住脖子……他放弃了站起来的挣扎,气喘吁吁地靠在身后的墙上,没错,就是这样。
他的眼睛逐渐恢复了清明,又一次仔细审视了自己所在的巨大空间,并且侧耳倾听,做出推测:我应该是被日本人捉住了。但是……门外似乎没有人守着。
吴邪他们是不是安全?他们为什么要捉住我?张起灵眼睛盯着紧关的大门,脑子不断运转着。
鼻间全是自己身上甜腻得令人作呕的香气,张起灵知道,这是自己尸化的征兆。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了,不过吴邪和胖子每一次提到禁婆就会陡然变色,估计如果无法阻止这个过程,自己一定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张起灵费力地活动双手,在腰间摸了摸,心下一沉,黑金刀不在了。是被缴走了吗?
他停下动作,继续积蓄力量,思绪再次散开:吴邪似乎是很讨厌自己会变成的样子呢……他一定很担心……所以,一定要想办法脱困才行……那个水孩实在可疑,一直让他留在身边,难保不会对几个人不利……要赶快回去……回到吴邪身边……吴邪……吴邪……
一阵骨骼破裂的疼痛突然刺激了张起灵的神经,诡异的香味似乎突然变得强烈了起来,那些气息就好像杀人于无形的妖魔,侵入他的鼻孔和口腔。他疼得直接倒在地上,蜷缩起来,如果有力气马上就要打滚了。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内变成了战场。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腐蚀他的骨骼,但同时,还有什么东西在蛮横地驱赶着入侵者。两股力量在他的体内纠缠不休,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只是被骨头上不断的断裂感折磨得忍不住呻吟起来。
施以酷刑时,有人喜欢打断被囚禁者的胳膊或腿。这样虽然可以给被施刑者带来巨大的痛苦,但是尚有喘息的机会。却是这种骨骼一寸寸被粉碎、被腐化的感觉,却是最令人疼痛、令人崩溃的。
张起灵倒在地上,他听到有恐怖濒死的怪叫声来回撞击着巨大厂房的四壁,他感到自己的喉咙在不断地翻滚,他知道自己在嘶吼,却停不下来——这就是,尸化么?
可是即使疼痛,即使汗不断不断地滚落下来,他还是用力地瞪着大门的方向。他没有放弃逃出去的可能……只要有人开门,就要想办法挣脱镣铐出去……这样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如被煮沸了似的不断涌动。
要回去……吴邪在等我……回去……吴邪在等我……脑子里这样想着,被身体的疼痛折磨得已经两眼血红的张起灵,突然看到了幻象。
一个,长相很柔和、但是看起来很坚强的女人,她眉目之间带着忧色,质问自己:“你这样真的好吗?你真的觉得……那孩子会接受?”他闻到了属于禁婆的异香,不知道这个气味是从那女人身上散发出来,还是自己身上的味道。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他是否能接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要过正常人的生活。”
那个女人似乎被气笑了:“正常人的生活?小张,你不要自欺欺人了,那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不是一个正常人!!”
张起灵突然觉得面前的女人很眼熟。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在哪呢……失忆后的一个多月,见到的女人主要是医生护士营业员什么的……好熟悉……是谁……
然后他听见自己说:“文锦,现在你该担心的不是这些。你的尸化已经开始了吧……”文锦?文锦……张起灵突然想起来,对的,吴邪曾经给自己看过一张照片,里面有一个女人,名字就叫“陈文锦”。
……或者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象,而是回忆……属于他自己的回忆!
满身的疼痛中,一阵狂喜袭上张起灵的心头,是的,这是我的记忆,我可以想起来!
陈文锦却道:“我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我很坦然。而且我觉得,我已经很接近真相了。但是小张,让我帮你去骗那个孩子,我不能答应。你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他早晚要知道的,这是他的人生……路应该由他自己选!”
张起灵心中有个很奇怪的感觉。陈文锦口中的“孩子”,就是吴邪没错。他记得吴邪告诉他,陈文锦差点成了他的三婶……可是,看陈文锦的意思,似乎自己骗了吴邪什么……不过怎么可能?!自己怎么可能会骗吴邪?!
似乎是他的沉默让陈文锦不耐了,那个女人站起来,来回兜了两圈,盯着他的眼睛问:“你已经决定了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已经决定了。我要护他周全,让他过正常人的生活,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哎……”陈文锦似乎终于妥协了,她轻轻点点头,“好,那我就按你说的对他说。不过小张,我提醒你,欺骗就是欺骗,也许你倾尽一生,换来的只有他的仇恨。”
什么意思?陈文锦骗了吴邪什么?自己又有什么企图?!张起灵慌乱起来,而此时他耳边响起了自己的声音,似乎也因为动容而微微颤抖:“我宁愿他恨我。”
幻象消失了,张起灵因为体内的疼痛呻吟着,但他比看到这段回忆之前还要痛苦:这段回忆是真的吗?我骗了吴邪?我为什么要骗他?我在什么事情上骗了他?……吴邪,吴邪他会恨我……为什么……?!
他的汗把身下的一小片地已经染湿了,而这时,更多的画面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眼前:浑身是血,动作迅捷、大脸呆滞眼睛的绛紫色尸体——玉甬——奇怪的刻痕——鸡冠头的怪蛇——雨林——死去的女人——魔鬼城——大风沙,这些都是一下一下的跳出来,没有任何连贯性……
张起灵的脑子都快要炸了,他用力闭上眼,可是阻止不了这些画面的出现:奇怪的招待所——录像带——大门——看起来像鬼魂一样的军队——眼前突然一黑,耳边却响起吴邪的话:“如果你消失了,至少我会知道……”还没等他因为话中的温情和坚定松口气,就又听到了陈文锦的那句:“欺骗就是欺骗,也许你倾尽一生,换来的只有他的仇恨……”
“啊啊啊——”张起灵的双手似乎突然有了一点力气,他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使劲地揪着,疼痛和耳边的交替出现的温情与指责几乎令他崩溃了,他忍不住啜泣起来:“吴邪……吴邪……吴邪……我,我欺骗了……吴邪……”
疼痛更加嚣张地吞噬了他,他停下来动作,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最后一个念头是:吴邪……我好疼……
“嗯?”泉城公园映日湖畔,小楼二楼左手边的雅间里,吴邪突然回头问胖子,“什么事?”
靠窗而坐胖子被他搞得莫名其妙:“什么什么事?”
吴邪合上手里的笔记本,这个本子是他从老胡的防水袋里找到的:“你不是叫我呢?疼?哪儿疼?”
胖子囧:“我说小天真,你的精神衰竭越来越严重了啊,要不行咱开点药去吧?”
吴邪挠挠头:“……我真的听见背后有人叫我……其实我听见的是小哥的声音……莫非真该吃药了?”
胖子好笑,递了杯水给他。两个人互相打趣了几句,都没有看到,趴在吴邪怀里赖着不肯起来的水孩,眼底划过一缕金光。
这时候老胡也走过来,拿了一杯水,似乎很头疼地捏着鼻梁。
小花笑:“怎么,那两个女孩子还在不停的哭?我说胡爷,成不成啊?咱们可得赶快让人家姑娘回去,不然她们家里报警,咱们就大了。”
老胡满面愁容:“可是她们不答应封口。如果他们把之前的事情泄露出去……咱们一样是玩完。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还好,但是那个短头发的真是哭起来没完没了啊……”
吴邪听到这里,垂着眼睛微微想了想,问:“哎,那个赵老板什么时候到?”
“说是再过十五分钟。”小花答。
吴邪笑:“这个赵老板也真是神通广大,自己的人竟然安到日本人那边去了。”
说到这里,几个人忍不住相视而笑,忍俊不禁。
就在刚才,两个大汉,一个光头一个带疤,抱着两个女孩从树丛里走出来,翁声瓮气地朝赵老板手下的那个头头道:“孙大哥。”
被叫做孙大哥的汉子虎躯一震:“柳威,柳武?”然后对紧张的吴邪几人道,“没关系没关系,是咱们自己人。他们潜伏在日军那边,一个化名梅川商一,一个是梅川夏一……”
吴邪跟胖子、老胡、小花面面相觑,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啊哈哈哈……没穿上衣和没穿下衣啊哈哈哈……”
水孩的攻击尽量避开了他们。实际上,水孩看来的确有分辨敌我气息的能力,刚才才小径上,直到日本小矮子带着另外5个人出现,他才出声提示,就是一开始就看出了,这对威武兄弟是己方人士。
威武兄弟监视着日本人的动静,现在其他几个都重伤在了水孩的攻击下,他们请示过后,就带着两个女孩来到了小楼,与赵老板的人马汇合,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笑过之后,小楼二楼,他们所处的房间的对面,又传来女孩哭泣的动静。老胡又面露菜色,其他几个人的脸上也都不好看:毕竟,男人么……都怕女人哭。
却在这时,吴邪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微微一笑道:“对付那两个女孩,我倒有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