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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阿织&凌薇(九) ...


  •   幼时她总能把师父教得戏唱得出神入化,师父说,纤歌这孩子就是生在戏里的。
      这句话像是一句谶,冥冥之中应验了。
      阿织自小就喜欢收集各种戏本子,她没有一天不在期待自己的爱情。
      如今她正值花一般娇艳的年纪,却对生活大失所望。那日林兆海拿了黑猫布偶离开,就再也没跟她说过话。于是阿织是真的怕了。
      原本她以为自己虽然不能唱了,但这只是暂时的,只要纤歌还活着,她就能唱,而她就是纤歌,她就应该活在戏台上。
      可她现在就在林家这座牢笼里,她害怕自己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四太太一直被关在房里,夜里阿织总能听见她嘶声竭力的叫喊,拼命敲打窗户的声音实在吵得她不得安宁。
      特别是每逢阴雨天,四太太那屋总是异常幽暗阴森。
      她没经历过什么,终是心软,撑了伞去看四太太。反正林兆海在与她生气,完全不往她那处走。她让春玲给她提盏灯,两人披了衣服就去了四太太那里。
      春玲怕黑,半夜起来陪她也是不情不愿的,一直在那里抱怨。阿织也有些不安,听着春玲唠叨倒是不怎么害怕了,大步往前走。
      许是四太太见到了光亮,不怎么敲打窗户了。但是阿织他们反而看不见四太太房里的情况,索性灭了灯,阿织撞着胆去窗户那里,透过窗帘敞开的一角往里看。
      一张脸惨白惨白地被窗帘半挡着,有些慌乱的神情,是四太太无疑。她瞪圆了的眼珠转了一转,定格在阿织脸上,无声无息地笑了。
      阿织吓了一跳,但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未退却。只是有那么一瞬,她仿佛看见四太太身后有一人影忽然钻进了角落,四太太张了张嘴,好像叫了阿织的名字。没想到屋里还有别人,阿织往里看去,那个人影也微微起了身,在微弱的光下露出面孔来。
      不看还好,阿织只是看了一眼,立即就后退了几步。
      “……五太太,你……太太……你没事吧?”春玲站在黑夜里,看她脸色煞白,紧紧张张地说,“我们回去吧,这雨天怪冷的……”说着,就上前去扶阿织。
      阿织正提着一口气,眼睛瞪得圆圆的,感觉到春玲的温度,立即顺势拉住春玲。春玲一个趔趄,紧忙向后一躲,阿织正说不出话来,此时更不敢松手。春玲挣脱不得,又听雷声大作,尖叫着甩开阿织,一个人尖叫着跑开了。
      阿织跌倒在泥水里,还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但只要一想起四太太刚才唤她名字的表情,就禁不住打颤。
      她看到了不该看见的,她瞬间笃定。于是艰难地爬起来,往自己屋跑。
      从泥水中爬起来的时候,她似乎看见四太太房门上挂着的锁并不是锁上的。
      一口气冲回屋里,她喊春玲开灯,却无人应答。
      她房里是比四太太那里更阴沉的黑暗,她冷静下来,听见有呼吸声从她床上传来。
      “春玲?你怎么不开灯?”她压抑着惊恐,几近崩溃。
      床头灯蓦地开了,昏黄的光晕照亮房间。林兆海正坐在她的床上,深锁着眉头望着她。
      “你去哪儿了?”林兆海的声音里带着怒意,“好吧,你爱玩,我不问了。”
      “……”阿织还在慌乱中,对于眼前的一切都抱有怀疑的态度。
      “你没带伞去?春玲才刚回来,我看她倒拿着伞。别告诉我你们去看四太太了。”林兆海点了一根烟,依旧是锁着眉头看她,“吓着了?”
      “……有、有点。”阿织哆嗦着点头,冷得牙齿打颤。
      林兆海看她始终僵直着站在门口,让她过去。阿织有些抗拒,但还是脱了湿淋淋的外套,往屋里挪了挪。林兆海也未勉强她,拿起了一样东西,问她:“这真是你的?”
      他手里拿的俨然就是二太太从阿织床底下翻出来的黑猫布偶。
      那确实是阿织的东西。她亲手做的,里面的填塞物都是棉花裹着的、林灼从前哄她玩的小物件,她舍不得扔,做了黑猫布偶之后,在家里天天抱着。来林家的时候,布偶是放在箱子里拎来的,但是听说林家忌讳黑猫之后阿织就把它藏在床下了,只有林兆海不在的时候,她才会瞒着春玲拿出来玩一会儿。
      此时林兆海问她,她犹犹豫豫地回答:“不是。”
      “不是?”林兆海目光深沉地望着她,把嘴里叼着的烟拿下来,放在布偶上烫了一下,又问,“那怎么会在你床底下呢?”
      布偶被烫出了一个小洞,边缘还带着火星。阿织的眉毛一跳,却还是咬着牙:“真的不是我的。”
      林兆海当然是不信的,他从兜里拿出打火机,打开火放在布偶下面做出要点燃的样子:“不是就好说了,我烧了它,省得家里再有人与你置气。”
      阿织慌了,但林兆海几乎是不等她回答就点燃了布偶。阿织惊叫着扑上去,林兆海把布偶举高,呵呵地笑了。阿织够不到,猛地咬了林兆海另一只手臂。
      布偶烧坏了没关系,里面塞了那些东西才是她真正不想失去的。
      林兆海吃痛,把布偶扔到了自己背后的空地上。布偶还在燃烧着,已经能看见棉花里的哨子和特质小手枪了。阿织还要去捡,林兆海拦着她,抢先把布偶上的火踩灭了。
      他把布偶里的东西都捡起来,脸色铁青。
      “这是从哪儿来的?”林兆海的手颤抖着拿起那把特质的小手枪,打开弹膛还有两颗子弹。林兆海认识这东西,“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
      阿织低下头不答话,慢慢地开始哽咽。
      林兆海几乎是气急败坏地翻弄着那些零碎的小东西,最后颤抖着瞪圆了眼睛。
      他居然翻出了长子林灼的黑白照!那仅有一寸大小的照片放在手里似乎有千吨重,他几乎是要握不住了。
      “你认识林灼?”林兆海大口喘着气,“……对,你必然认识他。”父子俩从前总去看纤歌唱戏,那时候林灼还总问他,喜不喜欢这样的姑娘。
      原来如此。林兆海仰起头,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别哭了。”林兆海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到桌子上,又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伸手去碰阿织,都被躲开。
      “有没有其它睡衣了,换上。”林兆海去翻衣柜,亲自给阿织换上,又把阿织抱到床上盖好被子,低声说:“林灼已经死了,这你是知道的。”说完,自己也钻进被窝里,关上了床头灯。
      窗外还下着雨,阿织只是苍白无力地瞪着眼睛。
      她以为她早已是哭完了的,只是当窗外出现一个纤瘦的身影时,她又几不可闻地哭了出来。
      那中年人给她抹去泪水,低声说:“如今你吃在林家,穿在林家,林家是半点没有亏待你。这是一笔不错的生意,你还小,想想不明白。”
      阿织就这么哭了一夜。第二天,林兆海很晚才起来,三太太来叫阿织去吃早饭,看见阿织面朝窗户发着呆,而老爷就躺在床上,睡眼惺忪地抽着烟。
      “哎呀,怎么还不去吃饭,孩子们都饿了。”三太太一如往常一般,笑呵呵地牵起阿织的手,“老爷,你可也体谅体谅小的啊。”
      自此以后阿织又恢复了林家的地位,也没人再敢提起黑猫布偶的事来。四太太一直疯着,再也没好过,一见到阿织就狰狞地笑,不知在笑什么。
      倒是三太太跟阿织越走越近,两人经常在一起聊天、陪两个女儿玩。林兆海还宠着她,却很少去她那里,这点她比较高兴,只是怀着心事,总也不舒坦。
      以回学校为由,她去了上学路上那家布料店。
      店里的桃花说,小姑姑早已经回家乡去了。阿织独自思索了一会儿,刚要走,就见门口走进来一个面熟青年,脸色瞬间就白了。
      “……林灼。”好半天,她叫出他的名字。
      “嗯。”林灼认真地点头,依旧是微抿着嘴。
      桃花识相地去了里屋,林灼走上前犹疑着,最终把阿织拥进怀里:“好久不见。”
      “……那天……那天在四太太屋里的,真是你?”阿织还是不敢相信,“你不是已经……”
      “我去问四太太一些事。”林灼匆忙解释,“我母亲和我三弟都是被人害死的,与黑猫无关。你在林家要小心,说不定正有人要害你。”
      阿织茫然点着头:“你没死?真的没死?”
      “阿织你看着我的眼睛。”林灼坚定地看着她,“我没死,黑猫救了我。”
      “黑猫?”阿织嘿嘿笑了,“到处都是黑猫。”她笑着笑着忽然掉了眼泪,“对不起,林灼,对不起……”她把头埋在林灼怀里,哭得昏天黑地。

      终于在最无望的时候,硬生生地从石头缝儿里生出希望来。
      就像她最喜欢的戏里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她的林灼不是没死,而是起死回生。就像她心底又重新燃起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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