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斛斯扇

2、Kim

　　她真的很像你。
　　从三号第一次从内间机床被推出来的时候，我就想和你说这句话。我想，如果她能醒来，我要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可事实上我不会这么做。
　　我们耗费了五年时间，无数工序，只做出来三个达到这种程度的机器人。第一个选用材料有误，在抗击测试中报废，第二个程序编制差强人意，后期处理还出现了严重的错误，最后被我送进了仓库。第三个就是她。让我忘了呼吸的她。
　　根本一模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你又复活了。

　　我拷贝了你生前的记忆芯片，做了处理之后亲手为三号植入。契合得并不完美，又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勉强补好记忆的缺口，尽管如此，仍可能出现错漏偏差的情况。
　　不过这些都并不重要。又有谁可以承接你那么沉重的记忆呢？只要通过最后的测验，她就可以走出培养室，牵我的手。
　　她醒来的那一刻，是不是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看看这人世，天还蓝，草还绿，时光还长，我还在。
　　我背过身去抹掉泪水。
　　我说过，我要让你活着的。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死。

　　我翻开尘封了许久的日记，重新下笔，因为我觉得，你又回来了。
　　上一篇是在你的病情还未恶化的时候写下的，我写道：“如果这世上必须有人要离开，我想那绝对不会是你……你是我所见过最热爱生命的人，但更重要的是，你使我的生命有了完整的意义。”
　　之后便是空白。我猜你拒绝见我的那段时光，我也没心情写下一字一句。
　　偶然你光临我的梦境，我们走过一条又一条长街，天光变幻，没有一个行人注意我们，整个宇宙都以你为中心安静下来，我走着，看着你，像以前每一个平常的日子一样。
　　直到你说，Kim，我累了，我们歇一下好不好。
　　我想说不，但我无法拒绝你，于是我点了点头。
　　你微微地笑，我眼前的背景开始疾速后退，和你一起远离我的身边，我徒劳地伸出手，却只抓住了冰凉的夜晚。
　　这样的日子，我恨。我更恨的是，我离不开。
　　但好在，你回来了。

　　三号的性情，不是很像你，奇怪的是，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她是完完全全的你。
　　又一次梦见你，我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告诉你，你终于又回到我的世界。
　　你的笑容消失了。
　　然后你说：“她不是我。”
　　我如遭雷击。
　　“但……她真的很像你。”我喃喃，想换回一点安慰。
　　这次，你还没说话，我就醒了。
　　如同一场美梦之后回到苍白现实的极度空虚。
　　我睁开眼，妻子的目光如小鹿一般湿润地看着我。她真是个浅眠的人。
　　紧紧按住太阳穴，这样的梦，近来，已经做了好多次。
　　你怎么这样残忍，怎么可以这样残忍地唤醒我，对我说她不是真的你，让我越来越不敢直视她，越来越不敢靠近她……
　　但我不能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