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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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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抬手撩了撩额发,拭去汗珠,另一人在旁边抱着手臂,笑他:“早说过你该把那头发剪了,也不嫌热。”
“晋兄此言差矣。”蓝衣白褂的青年把剑收回剑鞘,晋磊看着他的动作,心下暗暗称奇——他总觉得自己这位义弟的剑法有几分异样,却又说不清那一分究竟在哪。
叶沉湘在一旁的驿站坐定,顺手抄起了晋磊的杯子,抿了一口茶,明前新绿,倒是清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可以随便……”
“借口。”晋磊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想做风流侠客就直说,也没人会笑话你。”
叶沉湘笑嘻嘻地把手搭在晋磊肩上:“晋兄不过也就长我两岁,可个性怎么这样刻板……”他话音未落直接被刀柄敲了指节,“嘶”了一声抽回手,心想晋磊你怎么对待自己兄弟也这么狠,一点情分都不讲。
从某种意义上讲,晋磊十分厌恶别人把手搭在他肩上,还低着头地凑过来——倒不是他觉得大热天的两个人凑在一起热的慌,只是觉得这样大概又要被自己这位“叶贤弟”压低几分。
说来结伴而行也有些日子,自己这义弟凡事都愿冲在前面,倒给人一种他才是后辈的印象。不过身份这种东西能有多重要?虽说活着的时候还能有几分用处,但细细想来也不过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标识罢了,百年后也不过一把灰。
想归想,晋磊的眼睛却依旧注视着旁边的榜单,自己的名字算是挂在前面,在新进的江湖后辈之中也算有了一席之地。他心下盘算:像现在这样下去倒也不赖,再往上走走,也许倒能和前辈们搭上关系,那么为之后的计划,也能排除些障碍……?
思绪突然被打断,武者的本能让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晋磊重心一沉,一脚滑开,略侧身,来人的长剑就紧贴着他的面颊蹭了过去,他顺势抬手,直接用刀鞘一档,借着来人的力量,以自己的右脚为轴,整个人转向了偷袭的剑客:“我道是谁,原来是欠债不还的华山派二弟子。哦,还是说是前弟子更准确?”
“晋磊你闲事不要管太多!”又是一招白虹贯日,剑气凛凛,看得出来是撇下一切只为了来拼命——既然那么看重师门,又何必荒唐行事?晋磊不能理解这种人的思维,却也实在懒得跟他纠缠,没有益处的事有什么做的必要?他想退,想寻个机会把这人敲晕了事,却不想
剑猛地砍在他的刀鞘上,深深地嵌进了黑檀木的刀鞘里去,可想这力道之大。
这不依不饶的倒让人心生厌恶。晋磊心想不如直接砍死算了,可自己之前经营的好名声可就付之一炬……
不料这时他眼前却突然一红。
待他反应过来,眼前那人的胸前刺出一剑尖,血顺着剑流下去,在青石路面上绽放开鲜艳的红花,晋磊抬手蹭了蹭自己的脸颊,黏黏的带着腥热。他看见那人背后的叶贤弟面无表情地收了剑,一副不太理解的表情看着自己:“这种杂碎,晋兄为何却不愿出手?”
晋磊突然觉得自己果真看得太浅——在某些方面,叶沉湘的认知更为分明的——黑白对立,连过渡的地带都没有。对于叶沉湘而言,正邪就有如白纸墨书,不需要用水晕开,也不需要那样虚伪的渐染来做过渡。
一步错便步步皆错。
想到这里晋磊附身下去,摸了摸那人喉管:“……还有气,去叫大夫。”
“为什么?这种背后偷袭的无耻之徒——”
“人命关天,不可胡闹。”
叶沉湘不明白——既然是江湖中人,那生死还不是各安天命?何况此人不仁不义在先,晋兄又为何要去救这种人渣?自己也不是不知道这华山派孽徒做了何事,说来真是武林败类。
他冷笑:“要我救这种家伙,抱歉,做不到。”
“那你就留在这看着他。”晋磊起身,径自向医馆走去,“我去就是。”
叶沉湘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手心里的血渍被日光晒得渐渐干了,由艳红变成棕褐,似乎被蒸出了不安的锈味。
他就怔在一边,看着晋磊带医生过来,把那人简单的包扎,搁在手推车上,推去医馆。完全像是个全然无关的路人,表情带着几分孤单,活像被遗弃的孩子,他胡乱地把手指插进头发,揉乱了一头长发……
晚上晋磊回了客栈,看到叶沉湘在自己门口蹲坐着,旁边开了一小坛女儿红,啐了一声:“要睡回去睡。”
叶沉湘低着头,闷声道:“我不明白你这是为何……那人可是来杀你的啊……”
“那又怎样?”
“不说那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单凭你是我大哥,我怎么可能让他伤你……”叶沉湘的声音低沉,少了往日的朝气,但气息却没有丝毫紊乱。晋磊听得出他此刻是清醒的,却听不出他话下藏着的意思。
“他没那个本事。”晋磊说着,进屋把佩刀置于案上,对着蜡烛看到了那道深深的刻痕,说来自己还是有些心疼,毕竟这黑檀木的刀鞘也陪了自己许久,要说感情总还是有的。“没别的事,叶老弟还是早些休息。”
他听得门口一阵窸窣,脚步声渐远,随后是开门,关门,整个人摔到榻上的声音。
晋磊长舒了一口气,过去把门阖上,从怀里摸出一枚白色的玉玦——从医馆回来的路上,江家堡的江堡主赠与自己,说是不想晋少侠年纪轻轻,胸襟到如此开阔,江某着实佩服。他手指抚过玉玦,嘴角不经意的上挑——那一幕宅心仁厚的戏演的倒真不错,自己本只想不丢声望,却不料能结识到江堡主,这样一来,又多了几分助力……
这还真是多亏自己那贤弟的帮忙,一切看起来还真是天衣无缝。
“该怎么谢你呢,叶贤弟……?”
烛火跳动,火光照不清晋磊的表情。
可照清了又能怎样?人眼也未必能将这个人看透。
隔壁的叶沉湘翻来覆去,他不知道是晋磊变了,变成了一个没有原则的滥好人,还是自己不够强,无法给予他最合适最适当的支持。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晋磊对他而言,早已超越了一个义兄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