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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少年心 ...

  •   少年心

      饮凤池。

      相传周文王元年瑞凤飞鸣过雍,在此饮水而得名,周人认为是祥瑞之兆,故名“饮凤池”。四周青松环绕的饮凤池,东面建有一座石亭,简约却不失大气。立于此亭,远可观秦岭山脉中的太白山,近可观帝都全景,俯可瞰东湖全貌。尚逢暑天一登此亭,凉风习习。

      皓月当空,洒下清辉,宛若一层薄纱,轻柔的笼在亭内。晚风轻拂,清雅绝俗的琴音在风中飘渺,时急时徐,再加上亭中那一黑一白,玉树临风的两人,如梦如幻,仿若重会那高山流水的绝唱。

      “少卿今日动作怎的这般迟缓,劳咱俩在此枯等,看我等下如何收拾他!”黑衣人边弹着琴,边嘴里念念有词。

      “也许是吏部有什么要事,耽误了。”应答间,白衣人缓缓取来白瓷杯盏,小炉煨上一壶清水,“难得你等他一回,还这么多怨言。”他唇边带笑,眸中的温柔仿佛能掐得出水。

      “谟谦,你也真是的,每次都护着他,为他找说辞也就算了,连衣着扮相越来越像他了。来的时候,看着背影,我还以为他又来早了,谁知一回头,竟然是你。”

      黑衣人指尖轻扬,一声清越迸入耳中,琴声陡然低沉幽咽,宛如瀑布自悬崖倾泻而下,流入空谷。

      云谟谦表面不做声,心下却一阵微惊,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点心思竟然被方意窥了去?可是那人却依旧如木一般毫不知情,每次相聚,谈笑风生,仍似兄弟般熟稔,以至于好多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念此,面上一阵绯红,轻叹一声。突然察觉到空气中混入了一股熟悉的气息,猛地回过头,那迟来的人果然出现在了视线中,旁边似乎还多了一个人,两人有说有笑的上了一览亭。一直都是三个人的聚会,便是方意成家之后也未将大嫂带来过,他今日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就带了一个陌生人来?

      “方意,谟谦——”

      低低徐徐的一唤,琴声戛然而止,黑衣人缓缓起身,回眸间迎上谟谦疑惑的眼神,唇畔扬笑,拉了谟谦一起迎了上去:“少卿,你可来了!”

      “方意,谟谦,让你们久等了!”杜少卿拉着旁边人的胳膊,快步走上前去,“这位是阿诺,云予诺。大家早朝见过的。”

      “去年的状元郎,现在吏部正五品考功司郎中,我说的对么?”黑衣人先是一脸惊讶,瞬即神色自若,“在下孔方意,我身边这位是刑部侍郎云谟谦。”

      “原来是孔大人和云侍郎,幸会幸会!”云予诺一袭淡青儒衫站在杜少卿的身旁,睨着身旁人唇畔温和的笑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今日说介绍两个朋友给自己认识,指的就是翰林大学士孔方意和刑部侍郎云谟谦。云予诺瞧着孔方意和谟谦眼神流中稍纵即逝的异样的神情,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客气地笑了笑,对孔方意和云谟谦抱了抱拳。

      众人相识之后才缓缓落座,杜少卿指着方意对云予诺道:“方才我们在山下听到的琴曲就是方意弹得,他的琴声足以与你的埙声相媲美!不过我还是喜欢听你吹埙,尤其是那曲破阵子。”
      方意手执玉壶,谦和地笑着:“埙声古朴浑厚、低沉沧桑、神秘哀婉,时下吹奏之人并不多,改日定要一睹云郎中的风采!”

      “方意要听埙曲,找阿诺就对了,何况他确实是才气纵横,通晓音律。”

      云谟谦一言不发,听着杜少卿这般称赞云予诺,脸上笑未敛,神情间似极为轻松愉悦,只是一双墨玉般的眸子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心下一紧,暗忖:阿诺……便是自己与孔方意与其相交十余年也未曾见过他这般亲昵的唤过任何一个人,而眼前之人与他不过相识一年多,却被少卿这般称呼,由此看来,两人的关系已然非比寻常……

      “难得见少卿这么赏识一个人,既然少卿此次带了云郎中前来,大家就一起坐下来喝杯酒吧。”方意唇畔噙笑,拿起桌上盛了酒的杯盏,送到杜少卿面前:“少卿这次来迟了,按规矩先自罚三杯吧。”

      “少卿是带了云郎中一起来的,那就是自己人。依我看,应该两人一起罚才是。”云谟谦说着取瓢浇一勺清水,炉火渐盛,但闻小炉上滋滋作响,几缕清烟袅袅。

      “谟谦说的对,自己人,那就一起罚。”方意说完,提起酒壶,斟了酒,双手奉上。

      “五十年陈酿,花雕。”云予诺接过杯盏,抬眸,别有深意的睨了眼杜少卿,果然是相伴多年的兄弟,连兴趣爱好都这般相近。

      “你并未品尝,怎知这杯中之物是五十年的花雕?”方意闻言既惊又喜,要知道这花雕虽不是什么罕见的酒,却也非人人都喝的惯的。然闻香便知多少年的陈酿,也只有谟谦、少卿与自己这些常饮花雕之人才知。

      云予诺刚要开口,却被谟谦抢了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是遇上口味相同之人,云郎中想必也是常饮花雕之人。”

      三杯下肚,云予诺并未放下杯子,杯口后的薄唇弯起抹意味不明的微笑,目光不着痕迹的自云漠谦面上趟过。

      “是我最近一直带他喝的花雕,这不喝不知道,一喝才发现阿诺其实也是一个懂酒之人。”杜少卿说着端起面前的杯子欲饮,只是杯盏刚到唇边,便被云谟谦夺了去。

      “方意,你可是越发没有大哥的样子了,明知道少卿身子不好,还让他喝冷酒!”云谟谦瞪了孔方意一眼,神色平静,但透着一种关切。他边说着,边取了方才烧好的清水倒入温碗之中,又将酒壶放入碗中。

      孔方意唇畔轻勾,三分戏谑七分笑意地看向谟谦:“谟谦我看你是小题大做。此时正值夏季,喝三杯冷酒也无妨的,是不是,少卿?”眼前的男子拥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永远是那般淡然,如一缕清风。只是他面对的是一个腹有诗书才华却带着清冷孤傲之气的人,他的心,那人永远也不会懂,也不可能懂,少时的情谊早已在那人心中根深蒂固,他只会当他是兄弟。“少卿不能喝冷酒吗?”云予诺在杜杜少卿身边坐着,若有所思地问道。

      “偶尔喝上一点冷酒不碍事的。”杜少卿淡淡笑了笑,拢了拢袍袖。

      “听到了吧?谟谦。亏你还惦记着他的身子,次次都要给他喝温酒,人家可是不领情啊!我看你今晚就不要煞费苦心,让他喝冷酒好了。”孔方意不紧不慢的说道。

      谟谦没有做声,只是看了孔方意一眼,转眸,目光如芒如针的盯着杜少卿,似要刺到他心底。半晌才发觉失态,清咳几声,将温好的酒递给杜少卿,笑道:“他也只是嘴上这么说,真要给他喝了冷酒,这一两日内怕是提笔写字手要抖得厉害了!”

      闻得此言,云予诺挑挑眉,看向云漠谦,轻笑道:“云侍郎倒是心细如发,着实令在下佩服。”

      杜少卿早习惯了与孔方意、云谟谦相处时这份不分彼此的随意,并未多想。习惯地接过云谟谦递来的温酒,将那淡黄色的透明液体一饮而尽,殊不知听了方才那番对话,此情此景看在旁人眼中已是亲近得过了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四人见天色不早,明日还要早朝,又互相寒暄了几句,在山下分了手,各自离去。杜少卿一抬眼正好看到云予诺的发丝中卷进了一片树叶,顺势抬起手来替他摘了去,并未发现此举恰被不远处的人收入眼中......

      瞧着孔方意与谟谦两人渐行渐远,云予诺眯起眸子,看向杜少卿。

      “相识三个月……你依旧让我琢磨不透。若非今日云侍郎那番话,我还真不知道,你原是不能饮冷酒。”刚才云谟谦对杜少卿的关心显然胜过孔方意,那些关心已经超过平常的兄弟朋友,便是自己的兄弟朋友当中也未见得有这般人。

      “他一直都是这样,他可是我们三个人中最心细的一个。”杜少卿不以为然的笑笑,朝府邸走去。

      “呵,是么?他对你恐怕远不止是兄弟那么简单吧?说到底,我还是猜不透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跟在身后的云予诺长叹了口气,摇头自嘲道,“我看他身上那件袍子和你身上的这件似乎是同一个料子。若是单看背影还真是分不出哪个是你,哪个是他。”

      “你也会分不出来?”杜少卿转身盯着他看了半晌方道,“我不信。”

      “怎么可能分得清?他可是深知你一切的人。”云予诺望着杜少卿——素日里看惯了他的这一身白,如今看得别人穿了去还真是不习惯。

      一句话引来杜少卿一阵开怀大笑,稍顿,打着哈欠,开口戏道:“你……今晚好像有些不对劲。”

      “是么,你多虑了吧。”云予诺回眸,嘴角边挂着一丝疑虑。月光下,青色的衣衫在微风中摇曳。

      孔方意的学士府与云谟谦的府邸相距的并不远,两人索性结伴而行。夜深人静,月明星稀,街上早已空荡无人,攒存几列卫兵夜里巡夜,灯火照得通明。

      “痴人,呆子,笨蛋……”

      “方意,你在说谁?”云谟谦听着旁边人口中边嘀咕着,挑眉问道。

      “说你——”孔方意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脱口而出。

      “你不觉得你今晚越来越没大哥的样子么?”云谟谦抬首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让少卿喝冷酒不说,这会儿又凭空来招惹我。”

      “别以为除了你别人都是不识货的瞎子,你已经棋差一招了。”孔方意瞥了云谟谦一眼,叹了口气道。

      “你这是何意?”云谟谦的身形一滞,紧接着问。

      “你对他的那颗心,别人看不出来也就算了,我难道还不知嘛?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孔方意冷笑两声,双手环胸,“说说看,什么时候开始的?”

      被孔方意这么一问,云谟谦不由微红了脸,“你不是什么都知道?还来问我作甚?”

      想起方才他与另外一个人之间的暧昧,一双黑玉般的瞳眸中幽幽地染上了一层轻愁。一切正如孔方意所说,他对自己显然没有那份心思,依他的性子大家不过是兄弟,仅此而已。

      “爱说不说!”孔方意深深看了他一眼,“不过依我看,他现在似乎天天都和那个云予诺黏在一起,两个人又同在吏部,他们两个倒是有可能。”

      他的语气似是调侃,似是感叹,别有深意。

      “别说了!”云谟谦显然被戳中痛处,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那低沉高昂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他的秘密。

      “你激动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虽说他们两个现在走的很近,但是你也不是没有优势,比如说你比那个云予诺更.....”孔方意知他不悦,却仍是不依不挠,一副旁观者清的样子。
      云谟谦盯着孔方意似笑非笑,半弯的眼中包含的皆是薄怒的神情:“大哥、孔兄、孔方意,我求你了,别说了,我现在不想听!”

      “看你这样痛苦,不如我去告诉他你的这份心,看他什么反应。”孔方意淡淡地开口,恢复了一贯的谦逊模样,眸光深处散发出的却是一股决然的冷冽。

      “不要!”云谟谦想也没想便开口道。

      “为什么?”孔方意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落到不知名的远处,“难道你不想知道他的心?也许他的心里有你?毕竟他和别人不同,内敛深沉,或许他也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和你一样压在心底呢?”

      浓重如墨的夜色里,云谟谦本就白皙的脸苍白得突兀,在听完孔方意一连串的大胆推测的一刹那感觉到疼痛,来自左胸口。

      “不会的。”他的话语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情绪,声线却有些颤抖。

      “是你害怕知道他心中的答案吧?”孔方意无奈的别过颜面,叹息着,借了远处的灯火熹微,向着学士府的方向走去,“有些话总要说出来,别人才能明白。你这样藏着掖着,到头来只怕是为别人做嫁衣。”

      孔方意一直没回头,自顾自地走着。身后的人也不知是点头还是拒绝。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影子被拉的很长,寄生在黑夜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少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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