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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最是彼时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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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仁喜欢诗。
最开始的时候只喜欢宋词,后来又喜欢上了唐诗,最后整个人突然变得包容了,只要是诗意的句子,都喜欢。大概是因为突然间成熟了。
偶尔他也会想,什么叫诗意。是用优美组合过的词语所表达出来的情感吗?
可是读过那么多的诗,表达极致憎恨的却少之又少,美好的诗却满满的都是,好像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一样。
如果情感就是诗意,那么诗意不一定完全都是美丽的东西。
SPELL里,最需要的是美好,而它却永远不可能做到。
发明SPELL的那个家伙一定是个可怜的变态。为什么要发明这样的东西呢?明明每个人最想要的都是“爱情”“幸福”或者“感动”之类,而大家生活的世界,和地狱又有什么分别?隔一段时间战斗一次,祭品坏掉了再找下一个。
很多时候闻仁都会忍不住地想:如果,我是某个坏掉的祭品就好了,坏掉了,就再也不用进入那个世界了。
到平凡的世界里,或者可以开一家书店,或者是咖啡书屋,每天下午晒太阳,心情不舒服了就出门去远方。
那个远离这里的地方,不知道是黑暗的,还是光明的,却令人向往,一直都向往。
闻仁本来不叫闻仁,本来姓闻人,叫仁,可是这个名字,太臭名昭著了不是吗?闻人仁,最不负责的战斗者,祭品一个一个地坏掉,一个一个地被抛弃掉,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孩子也有成人。他们只是有和他一样的名字,可是他想:他们都不是另一个我。
很多时候他都会思考:如果我不是战斗者,如果我是祭品,如果我坏掉,如果我被抛弃——那我是不是可以,离开这个没有希望的世界,或许在正常人的生活里,我就可以拥有感动、幸福,乃至爱情。
闻仁的老师在讲《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时候,他说:“海子为什么会选择离开?因为死的希望大过生的绝望。”
因为死的希望大过生的绝望。
又在很多年前,第一次听说“人人生而平等”时,闻仁确乎是有些触动的,但活得久了,就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只有“人人死而平等”。只有死神才是最公平的。
可惜,战斗者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所以,这样的世界里,抛弃一个祭品,就会有一个祭品获得幸福的权利。他们回到正常人的生活,大概会感谢他的。可是没有一个人看望他,哪怕是一张明信片也没有。
闻仁知道联系朋友是很重要的,可是,和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于是连主动打招呼的立场都没有了。
只是有一个相同的名字,只是都叫LOUIS。著名的战士吗?(注:LOUIS的含义是著名的战士)
为什么只有一个SPELLER,却有无数个SACRIFICER?
而在那玖之前,闻仁已经很久没有找祭品了。
不想再战斗。因为诗在闻仁的眼里不是伤害的工具。
而这个LOUIS,纯属意外。
那玖不太会写诗,但那并不代表不喜欢。那玖六年级的时候就开始模仿,只是一直以来都写不好,除了被偶然几个同学发现这种热忱以外,就连父母都不知道他的爱好是文学。
所以那玖只敢偷偷地偷偷地找一点空闲,找一点空间,一个人把不成型的灵感用简单的词语表达出来,比如“最美的看不见,而在你的眼里,我却一定能发现”。
而那些单薄的、承载不了梦想的纸片,除了被扔进垃圾桶,就没有别的出路。
被父母发现,会被扔进垃圾桶;被老师发现,会被扔进垃圾桶。与其如此,不如自己动手。
而那玖,终于在某天厌倦了,在河边折了个纸飞机,哈了一口气,往河里扔了出去。
夕阳里突然起了一阵风,草尖也被煽动,于是纸飞机飞到了闻仁的脚下。
冷漠的青年犹豫了一下,拾起,打开,“爱人/我在这里/你又往哪里去寻”。署名,LOUIS。
闻仁皱眉:“LOUIS?”
那玖尴尬:“是…随便起的名字…战士的意思…”
而闻仁则是更深地皱眉,良久叹气,道:“命里无时不强求。”
什么也没发生。
闻仁又道:“失之我命。”
那玖看着面前清冷的青年,问:“你怎么了吗?”
闻仁定定地看着那玖,说:“I believe in unnatural force.”
刹那间空间被无限延伸,夕阳的殷红被消散了颜色,灰色的黑色的云如同霾一般遮蔽着头顶的蓝色,风在一瞬间极具张力地呼号着,仿佛要吞没那玖。而就在这以秒计的时间里,一道白色的线却捆在了那玖的腕间,越勒越紧,钻心地疼。四处的树发出不安的摩挲声,河流却静止。是个呼吸困难的空间,充满压力。
那玖:“这个,什么东西…拜托你,放了我…好疼…”明明只是系在手腕上的细绳,却是全身都在尖叫似的疼,针扎也不过如此。
闻仁感受着痛楚,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痛楚。一瞬间闻仁有些难过:逃避果然不能解决问题,不知不觉间又遇见了一个祭品,还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建立了联系。
最高级别的联系,最有可能的另一个自己。
那玖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却听白线那头的青年说:“回答我的问题,肯定回答减轻痛楚,否定回答加重。“
闻仁:“你是LOUIS。”
“是。”
“你自愿接受命运。”
“是…”
“你相信超自然力。”
那玖已经痛得无法张开嘴,每回答一句,那些不存在的针就扎深一寸,然而他还是挣扎着回答了“是”。
刹那,一切又恢复了。只有那玖一个人因为刚才的疼痛半跪在桥路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闻仁:“我叫闻仁。”
“那个,我叫那玖…那边的那,斜玉旁加个长久的久…”
“听闻的闻,仁义的仁。”
“请问,刚才那个是…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不是。”
那玖想,这个人貌似不是很好相处。
直等到又一阵风吹过,那玖感觉舒服了些,才站起来看了看这个比自己大些的邻家哥哥一样的人,大概就是那种很适合招揽顾客的、高级餐厅服务员的样子。
那玖生性腼腆,也不敢细看,粗略有个印象便判断对方不像是坏人。
而闻仁此时则是仔细审视这个孩子,中学生,柔和的黑发,合适的发型,黑色的眼眸,不白不黑,身高也是正常,不高不矮,只是——闻仁看了看手里的纸张——爱人,我在这里,你又往哪里去寻。
这个人叫那玖,新的祭品。
闻仁轻轻地扔下重磅炸弹:“听说过SPELL吗?”
那玖惊骇地:“那个…不是传说吗…难道…”
闻仁:“SACRIFICER,名字LOUIS。”
“但是…但是…刚才那个就是…就是仪式…”
闻仁用眼神回答了是——事实上闻仁几乎没作任何表示,但那玖得到了肯定的信息。
那玖:“仪式,仪式,难道不是需要很多东西的么,比如咒语,或者献词,再或者…难道…啊!你居然念了那句话!”
“是的。”
“那个意思就是,命定了…吗?”
闻仁一动不动,平静的河流,温柔的风,惬意的草,还有地平线上的夕阳。
还有对面惊吓过度而无法动弹的少年。
I believe in unnatural force,我相信超自然力。
束缚分三个等级。第一个是“不强求”,每一个SPELLER都会有众多这一级别的SACRIFICER,束缚轻,意味着战斗中所承受的痛楚由名字拥有的双方共同承担,而这种浅薄的束缚,只要SACRIFICER在SPELL世界的战斗中死去,他就可以在真实世界复活。第二级别“命”,SACRIFICER即祭品承受百分之八十的伤害,解除的方法是SACRIFICER自我了结,只有百分之十的祭品属于这一级别。
而那玖,不幸地加入了第三个级别“命定”。万分之一的几率。基本上意味着一辈子只有一个。仪式只需要一句咒语和一个承诺,我相信超自然力。战斗中的所有伤害,都归结到祭品心灵深处,不是□□伤害。
解除方法:祭品心灵里最后一丝的美好被消磨掉。
这样的祭品,即使是解除了束缚,回到了正常世界,也无法正常生活。
所谓最深的羁绊就是最深的伤害——SPELL学堂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