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第一章
沉稳的大提琴泻出昏昏欲睡的圆舞曲；铺着锦红缎子的长桌上，摆放着照片般的精致料理；水晶酒杯叮当做响，高级香槟香气四逸，再加上无伤大雅的寒暄，千篇一律的笑颜，这就是一个普通高级酒宴的现场。
在自己的鼻子还没被那些名牌香水弄得失灵之前，她磕磕绊绊地拎着白色丝制晚礼服，冲入阳台。一阵凉爽的风拌着淡淡的草味扑面而来。
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一口气。
“无聊吗？”一个如夜风般清爽的声音在她脚边响起。
没料到这里还有人，她有些失措地看向他。
他就坐在地上，领带松垮，一只烟浅浅地被夹在手里。氤氲中，他清俊的脸冲她淡然一笑——笑若清竹。
她绞着裙摆，脸有些发烫：“我不知道该聊什么话题，也不会跳舞……觉得呆在里面很难受。”
他弹了弹烟灰，“那是因为你和他们不同，你是不同的。”
她笑了，“那你也是不同的咯？”
他没有回答，一个抛物线，烟头甩到了很远。他站了起来，伸出手：“要不要跳舞？”
她别过头，“那个……说了我不会跳舞的。”
“没关系，随便跳就行。否则你穿那么漂亮，不是很可惜？”他看着她，眼波流转。
第一次有人这样直截了当地夸她，一点也没有反感。
她伸出手，想象公主接受王子的邀请。
大厅里，传出F大调小提琴独奏曲，曲调高昂、急促。
她还没站稳便开始跟着他旋转、旋转、旋转、旋转—————————————————
宋忆恬慢慢睁开眼睛，头有些晕玄。仔细定睛，是班驳的天花板。
她猛然坐了起来，大口呼吸着，汗水从凌乱的发丝中渗了出来。
为什么又做起这个梦了？……真讨厌！
她爬到窗前，拉开窗帘。从林立的大楼中射过来一道阳光，把这间15平米不到的房间的简陋暴露无疑。
打开水龙头，水柱不稳地冲刷向她的脑袋。一边洗头、擦脸，一边漱口成了她每天早上的习惯。因为这样比较节约时间。
宋忆恬抬起头，看着变形的梳妆镜中的脸。
湿漉漉的头发搅和在一起，脸色苍白，双颊瘦削。
现在的这张脸，已经不适合穿白色的高级礼服还摆出百无聊赖的样子了。
快入秋了，天气微凉。
又到了这样的日子，心里有些堵。嗅着空气中的浮尘，仿若往昔。
宋忆恬快步向车站走去，无意中瞄了眼书报摊。各色杂志报刊，都能在最醒目的地方看到各种关于某个人的报道。
“……最有潜力企业家……本年度最受关注的青年才俊”、“……估计其股份总资产达到2.4亿美元”、“……女性最理想情人榜榜首”、“……与女星陈佳尹绯闻后续”……
而所有这些主角的名字，都被印成三个大字——顾仕林。
什么时候，这个城市无趣到拿他的点滴都能制出一篇大新闻了。
宋忆恬到公司的时候有些晚了。说是公司，其实只是一间拥有四名员工，一个狭小办公室的汽车零件销售部门。
刚进门迎面碰上一标准上班族打扮的男子，“哟，小宋，今天迟到了啊。”
宋忆恬不好意思地笑笑，“恩，刚来就要出去了吗？”
这个人叫小钱，是跑公司业务的。
“是啊，再到上次那家公司去趟，有些小问题……”话没说完，小钱就消失在楼梯口。
还没坐定，一位大婶摸样的女人凑了过来，“忆恬，刚才老板一直在看表，一定是盼着能快点见到你呢。”
这位“大婶”是梅嫂，专管财务兼八卦新闻挖掘与报道。
宋忆恬从包里拿出整理的文件，“梅嫂，你就不要硬往我头上说了……”
“宋忆恬！”
这个连名带姓叫她名字，声音刻板，西装笔挺的人，就是公司的老板，叫严竣亭。而宋忆恬就是这个公司的秘书兼打杂。
“是，老板。” 宋忆恬不敢怠慢地走到他面前，“对不起，今天迟到了……还有，这是昨天您要我整理的文件。”
严竣亭留着利落短发，如雕刻般的脸庞和不苟言笑的表情，怎么看都是一个执著而严谨的人。事实也正是如此，他对工作一丝不苟，甚至到了有些苛刻的地步。但因为是小公司，除了工作上的事不要有差错外，作息规范这种东西倒看得不重。
严竣亭边低头锁眉翻看文件，边交代着：“还有这些整理一下，过会我就要……下次不要迟到了。”
“是，我知道了，老板。”
于是忙碌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哎，这个男人，虽然很帅，又有钱，但他的眼睛……”梅嫂自诩会观相占卜，因此总是在闲暇之余对别人的相貌做一番研究分析。
“梅嫂，这次你说的又是哪个客户啊？能入您老法眼的，一定不简单。”刚进门的小钱立马调侃起来。
“是不简单，但也不是我们的客户。是他啊，大名鼎鼎——顾仕林！”
宋忆恬拿笔的手抖动了一下，一个本漂亮的钢笔字却落了个歪斜的收尾。
邻桌的梅嫂“啪”地仍来一本杂志，“你看看，这张照得多好。”
照片里，他悠远地看向窗外，嘴角似有似无地上扬，手上习惯性地夹着一根烟。
宋忆恬用手指慢慢地抚摩照片，摸着他尖削的下巴，摸着他秀挺的鼻梁，摸着他的眼。
有时候她总在想，如果那时宴会结束后她就这样跟父亲回去，她没有那样追出去，她追出去了也没拦住他，那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
“那个……请等一下。”她一点也没考虑到后果地扒住车子。
车窗降了下来。他趴在窗框上，直直看着她。
她却胆怯了，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互望着，良久，他笑了下，从礼服内侧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有空的话，来找我。”
车开走了，她站在原地，心砰然地跳，手中捏着印花卡纸名片。借着月光，她一遍一遍读着那上面的三个宋体印刷字—————————————————————————————
“……忆恬，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啊？”
梅嫂没好气地，“真是，怎么不好好听我说话呢……我说他眼睛的那股神气，太阴邪，准会让女人伤心，你说呢？”
宋忆恬拿开杂志，“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然而心里却生疼。
“宋忆恬，文件整理好了吗？”
“就好了，老板。”
严竣亭把文件往桌上一仍，“错的地方太多，请重新整理。”
“对、对不起。” 宋忆恬急着去拿文件，手腕却被严竣亭握住，他冷着脸“如果你不用心的话，就不要做这份工作了。”声音很低，却不容置疑。
“真的很对不起，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宋忆恬低着头，拿走文件。
这样的她真不多见，一向都是尽心尽力，虽然偶有犯错，但也没象今天这样失神。
是因为那个吗？……
严竣亭看向杂志，是关于顾仕林的大幅专访。
果然还是因为这个吧。
晚上6点，准时下班。
“宋忆恬，一起去吃晚饭吧。”严竣亭走了过来。
“恩，好，等我把文件整理好。”
“那我去把车开来，在楼下等你。”说着他出了门。
梅嫂笑吟吟地看了过来，“我就说嘛，你们老是一起吃饭，老板没有女朋友，你也独身，早晚都会在一起。”
宋忆恬笑着摇摇头，“你就别再开我们玩笑了，老板哪会看上我啊。”
的确他们总是会一起吃晚饭，但也是图方便。何况他们工作之下的交情，算是颇微妙，但至少不会到那地步。
第一次给他打电话，话筒拿了又放，放了又拿。好不容易拨了号码，却在最后一个键停住了……终于拨响了电话，还没完整听到一记铃声又匆忙挂断。
笨的是她没想到有来电显示。所以接起电话，响起他的一声“喂，哪位？”的时候，她是真的吓到了。
“宋忆恬，你又在发呆了吗？”严竣亭握着方向盘，看着路面，但他却知道她正在干嘛。
“大概有些累了。”她靠着车窗，大楼一排一排往后退。她突然有了个想法，那些楼中会不会有他？
那次约会的时候，她也在发呆。
他敲敲桌子，“小姐，你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她尴尬地抓抓头发，“恩……这里的东西还满好吃的。”
“是吗？可我们还什么都没点呢。”然后他就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满地找台阶下。
……
“宋忆恬，你想好吃什么了吗？”严竣亭敲敲桌子，“至少在看菜单的时候不要发呆啊。”
“不要意思。”宋忆恬看向一旁站立已久的服务生，“麻烦你我要B套餐。”
其实他也常发呆。
有次看到他怔怔地看着窗外马路，眼神变得透明。她突然觉得那样的眼神很不真切，用那样的眼神看到的景物也许和常人不同。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你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我又是怎样的？”
“恩？”然后他沉默地看她，又是那种透射般的眼神。她开始害怕起来，害怕他内心中真正的答案。
而他却又笑了，还是一如既往的那种笑。
“世界很普通，你很美。”
当时，他确实是这样说的。
……
宋忆恬往柠檬茶里一勺一勺地加糖。
“不会太甜吗？”严竣亭皱了下眉。
“啊？哦……一不小心加多了。”
以前她讨厌柠檬茶酸酸苦苦的味道，她只喜欢甜的东西。她会往饮料里加很多的糖，那种甜得发腻的感觉令她安心。
宋忆恬把柠檬茶放到一边，现在她不再需要那种象天真小女孩般沉溺的东西了。
如果太甜，她怕会承受不了生活的苦涩。
有许多手要把她往外拉，她却死命地拽着他的衣服，以为那是希望。
是他先甩开她的手，还是她先放的手？
他的脸很清晰，他的表情很清晰。
他的脸是她魂牵梦萦的，而他的表情却决然。
“你死了没人会同情你，还是想想怎么活下去吧！”
……
宋忆恬又一次在梦中惊醒。
她大口呼吸着，喉咙被酸涩挤得生紧。
不必要的事情该早点忘记才好，就算是做梦也不行。
她依旧任凉水冲刷着发丝。
该忘记了吗？……但是那种悲伤得想流泪的感情又是什么？
今天是宋忆恬的生日。
她没有穿特别的衣服，没有特别的心情，因为也没有人会给她祝福。
曾经热闹的派对也是有的。大家都送些不是很实用的礼物，吹着漂亮大蛋糕上的蜡烛，许下几乎不曾实现过的愿望。
虽然是这样空洞的生日，但她也很开心，因为那一刻她成了主角。
但那一年前的生日，梦幻的蜡烛没了，童话故事也结束了，小女孩睁开眼睛发现身处肮脏的环境里。更可怕的是所以人都走了，是赖以信赖的王子，亲手把她的美梦粉碎了。
下班后，照例，严竣亭开车载她一起去吃晚饭。
车在一家高级意大利餐馆前停下了。
她有些诧异，“我们不是去吃晚饭吗？”
他为她打开车门，“我要见个人，今天就到这吃吧。”
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服务生彬彬有理，顾客三三两两，却都穿着举止不凡，而头顶的水晶吊灯把一切照得璀璨。
她开始紧张。这个早已没她容身的上流世界，那些高贵得令她无所遁形的氛围，一切都令她想逃。
他们靠窗坐下，那一排，是被称做VIP的位置。
严竣亭不时看着手表，又看向门口，过了会他说，“他来了，我的朋友。”
餐桌间开始有了小小的骚动。显然那些谙熟礼仪的人们都在极力克制。但还是有不大不小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他，他怎么也来了？”
“……真的很帅……”
“……你看旁边的，不就是……”
“……果然绯闻是真的……”
宋忆恬也随骚动看向门口。
然而这一看却让她定住了。
他风度翩翩走来，身材依旧挺拔，眉宇间更添成熟，脸上的表情还是清浅。
那个人竟是他——
顾仕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