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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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各人回转所在院落，靖沧浪梳洗过后，了无睡意，索性待在书房，查找天河资料。
正看到聚精会神处，忽闻敲门声响起，他头也不抬，只是淡声吩咐道：“进来。”
“大哥。”
靖沧浪抬头，随意散下的冰蓝发丝柔顺地披散在身后，他随手一拢，笑道，“是潮……擎，有事么？”说罢不看擎海潮，径自看着手中资料。
须臾不曾听闻擎海潮的声音，不由抬头看去，却见擎海潮站在桌对面，静静地看着他，与他相同的蓝色眼睛被烛火映照着，闪动盈盈光华，见他看来，笑道：“没有，我只是见大哥这么晚了书房还亮着灯，过来看看。”
靖沧浪微笑道：“无事，只是尚无睡意，便想查阅些资料。”
“哦。”
他坐于一边，静静看着面容肃冷的大哥。
记忆中的大哥，总是这样一副疏淡神色，对任何人都是淡淡的，独独对自己还有惜夫，尚能展露一丝温柔。
擎海潮开口，“不知大哥是否知道号雨鲸鳌？”
靖沧浪手一顿，道：“如何不知？那是上古异灾帝鱼号雨鲸鳌，”他略想，便道：“擎是认为，天河中的变乱有可能与它有关？”
擎海潮道：“正是，天河一向平静，绝无如此无端风雨，必是有异兽作怪，明日我们可沿着这一线索细加巡查。”
靖沧浪笑道：“擎越发敏捷了，你是怎么想到号雨鲸鳌上的？”
擎海潮低眉遮住眼中思绪，道：“前段时间无聊便在藏书楼打发了一段时间，便是在那里发现的，只是随手一放，如今再去寻找，也不可得了。”
靖沧浪看着他，慢慢地“哦”了一声。
擎海潮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也暗想自己这般地就说出号雨鲸鳌，实在有欠考虑，大哥比自己年长数百岁，藏书楼中的书籍只怕都能倒背如流，有没有自己所说的，只怕大哥早就知道了。
他愈想愈不妥，也不敢去看精明的大哥，只得起身低头道：“时间不早了，大哥早些休息，我回去了。”
他等着桌后之人的回答，仿佛过了许久，方才听得一声淡淡的“去吧。”
他立刻转身离开，一刻也不多留，靖沧浪，却是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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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擎海潮银灰色的发丝荡起涟漪，转瞬消失不见，他放下书，身子向后靠入椅背，怔然许久，却是反手用手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表情全部抹去，又呆呆地看着烛火发呆。
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眼光总是会朝着这个幼弟看去呢？
是自小一点一滴得自然积累，还是百年来对他的关注早已入心呢？
不同于对对小惜的疼爱，对潮儿，更有一股隐隐地希翼，希望他将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希望……他很快乐地同自己分享他的秘密。
只是随着时光流去，那个总是抓着自己衣襟的手，如今也如自己的一般大了，再不会腻着自己，央着自己为他做什么了，待到自己发现了这样于世不容的心思，就更是对他小心翼翼，忍痛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远，看他纯然的目光欣喜地对自己说，将来定要去一个如母亲一般的女子为妻。
那一刹那，自己听到胸腔尽头发出的碎裂的哀鸣，是啊，你终会离我而去，你的幸福，不在我的身边，潮儿，你连这对我来说唯一的仅有也要收回吗？
不叫你潮儿，不叫你海潮，却要叫你擎……
可知，潮儿这两个字，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称呼，是我仅有的特别，你亦将它收回，以后，我对你，还有什么呢？
我不想在你心中，只是一个冷淡的大哥啊。
你可知，我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将想要揽你入怀的冲动锁在脑海？
靖沧浪闭目良久，烛花轻爆的声音传来，他抵额无声而笑，嘴角慢慢地凝出深痛而又强装淡然的弧度。
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彷如披上了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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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照常梳洗过后，擎海潮往膳厅走去，用完之后，他用一局珍珑唬住了惜夫，让那个喜欢挑战的小妹乖乖地呆在院子里研究之后，便起身去找靖沧浪。
到得靖沧浪院中，见他正向外走来，后面还跟着若干侍者，靖沧浪见了他，疏淡的眉眼盈着笑意朝他笑了笑，道：“擎，你来了。”
擎海潮有一刹那的恍惚，这样的笑容，从很久以前就有了，每次他来，靖沧浪便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说，你来了。
彷如这个人就在那里，不论自己离开多久，走开多远之后，这个人，总是能够对自己说，你来了。
这让他的心泛起一丝名为柔软的涟漪，这般淡漠肃冷的大哥，总是对他有着不一般的柔意。
他嘴角翘起，笑道，“大哥，我们走吧。”
靖沧浪点头，挥手止住身后众人，只身与擎海潮往目的地而去。
擎海潮微微落后一步，看着自己大哥，自己在外游历乃至在外定居之后，很少再有大哥的消息，再至后来……
靖沧浪微微转身看他，“怎么了？”
擎海潮摇头，“没什么，只是想着那鲸鳌。”
“哦。”
擎海潮问：“我们是乘船出行吗？”
靖沧浪道：“是，到多发水域去。”
说着，靖沧浪带着他转往船舶停靠之地，遣走一干船上人员，两人踏上船只，底下一干族民看着他们，擎海潮亦看着靖沧浪。
只见他一手微微握起，口中默念玄诀，向空中一挥，再收手负立，众人便只觉有微风拂面，渐渐加大，船只顺风驶出港湾。
他们立在船头，视野非常开阔，天河无垠的水面泛着蓝色，此时被风带出一波波的水浪，浩如烟海的感觉迎面扑来。
他们俱是功体属水，此时愈有快意之感，擎海潮笑道：“大哥，我们好久不曾御船出行了吧？”
靖沧浪冰蓝色的长发被风吹拂着翻卷，丝丝缕缕地散在鬓边，端肃的眉眼笑意盈然，“是，自从你小时不慎落水，后来就怎么也不肯随我出来了，大哥很怀念呢。”
擎海潮想起久远之前确实是有那么一回，自己调皮，非得在船上上蹿下跳，惹的大哥板着脸训斥了几句，自己就赌气不理，趴在船舷上哭鼻子，却被突来的大浪卷入水中，铺天盖地的水充斥着口鼻，脑中一片模糊，只下意识地想呼唤大哥，一张口却是满口的水灌来，当真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后来呢？
后来醒来便是大哥担忧的面容，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熬夜而来的血丝，见他醒了，却又冷淡地装作生气他的不小心，在自己可怜兮兮地拉着大哥水蓝色的衣袖时，又手忙脚乱抚着他的额头淡声地微有些急切地说着安慰的话。
大哥还是不习惯安慰人的吧？
明明那般高傲冷淡的人，细心地说着安慰的话，却更让自己委屈地眼泪直掉，也便更惹得大哥手足无措。
还记得那晚他拉着大哥的衣袖死也不松手，大哥无奈，只得帮他整理了一番，与他同塌而眠，待自己醒来，发现自己被仔细地搂着，他的头窝在大哥宽阔的怀里，他小心地动了动，将耳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抬起头看着平日总是威严潇洒，却又肃冷无情的脸此时非常温和地展露在眼前，他嘴角咧了咧，无声地笑着，他知道大哥一定是照顾自己累着了吧？
才会睡的这样熟，连自己醒来都没有发现。
他觉得心里非常温暖，自幼就是大哥带大的，与他自然亲近，后来渐渐大了，一同睡觉的机会就很少了，记得，以前，大哥被自己缠得没办法的时候，总是一脸无奈地任着自己的。
他有时候睡了，朦胧中还是能感觉到大哥来了又走，那时候他会闭着眼睛使劲地蹭一蹭那抚着自己的脸的手，然后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睡去，他似乎听到大哥无奈又宠溺的叹息声。
接着，接着便会无一例外地感到额头被轻羽般地扫过，带起温温柔柔地暖流，他会睡得更好，那时候自己一定笑得很开心吧？
他想着，偷偷地笑着，轻轻地，就像大哥在他小时候那样，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下颌。
那里有些扎人，不过还是很高兴，他又将脸埋下去，这样一番动作，惹得大哥清早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潮儿，醒了？
他也用哑哑的声音说话，再扭着身子努力地往大哥的怀里钻去，他说，不，潮儿还想睡，大哥陪我。
结果那天，从来议事不迟到的大哥足足让长老们等了三个时辰。
大哥带着撒泼耍赖也要跟去的自己到议事厅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那些白胡子的长老脸都绿了。
自己却莫名奇妙地想笑，大哥是潮儿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自己不再要求大哥的怀抱？
是落水之后吧？
自己每天沉浸在武功术法的世界里，发誓要学到比大哥更好的武功才行，到了游历的时候，就不会怕任何东西了。
那时候分明看到大哥肃冷的眉眼带着一丝心疼却又任着他钻研那些深奥的术法要义，适时地提点一番，或者叮嘱自己要注意休息的。
后来才知道，大哥告诉自己的，是他几百年中总结来的经验呢。
大哥，你为我，到底付出了多少呢？
为何，会将我送出族外，从此就如忘了我一般呢？
“潮……擎，你怎么了？”
是大哥微微有些担忧的声音。
擎海潮转头看他，微笑道：“我没事，大哥，只是想起了从前。”
大哥也笑了，“是吗？那时候你调皮，我训斥你几句，你就赌气不理我……”
擎海潮微微狼狈地打断：“大哥，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却听大哥呓语一般地喃喃道：“是啊，那时候擎只有那么一点呢……如今，已经比大哥还要高了。”
擎海潮装作不经意，“总要长大的，大哥。”
他明明看见大哥那一刹那，放在身侧的手颤抖了一下，却又无事一般地抬起，无事一般地放在船舷上。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零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