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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疑阵(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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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境,定州城内。
梁珏趁着夜色来到城中一处小楼前,大致摸索一遍,然后由后窗悄无声息的潜入屋内。
梁琼正负手立于窗前,等着他。
梁珏望着他,略有些不安的吞了口口水。没敢仔细揣摩此时梁琼的表情,梁珏只是跪下来从胸口掏出信件,毕恭毕敬的朝梁琼递了过去。
“大哥。”
梁琼接过信件来略略看过,是李元昊的手书。大致交代了让他继续留在定州城中进一步深入渗透的想法,另外明说了,已与辽军商议,此次就由韩德让设下重重机关,静待庞统落入圈套。所以公孙策那边,倒是不用他太过留意了,以免分心。
梁琼皱着眉看完李元昊的吩咐,而后用心的将信重新折好引烛火燃了,看着融融火光顷刻间化作的灰烬,很是不满的自鼻腔中哼了一声。
又是辽人,又是韩德让。
梁琼转过眼,看到梁珏依旧是定定的跪在他面前。于是上前两步,突然照着梁珏的胸口抬脚狠狠的踹过去。
梁珏直接被他踢得滚了好几圈,却仍是丝毫不敢怠慢,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埋首重重的朝梁琼磕了下去。
“梁珏知罪!”
梁琼又撇了他一眼,眼神冷厉的道。
“下不为例。这次的信可是迟了整整两天才送到我手里,若是再有下回——提你的人头一起来见我。”
梁珏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只是干脆利落的回了一句。
“是!”
梁琼这才淡淡的跟他挥了挥手。
“现在你回去吧。记住,我不在的时候……不论任何!一定要确保国主的安全!听见了么?”
“梁珏明白!”
梁珏迅速的冲梁琼一低头,而后又从来时的窗中翻出,沿着幽僻的小道一路跑远。
他一直等跑到了城郊的树林中时才停下脚步。微微喘息着,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
冷汗涔涔。
这时候,从一旁树后里转出一个暗色衣饰的人,面含笑意的跟他问道。
“怎么样,事情可还顺利么?”
梁珏缓缓的点了点头。
“一切都是按计划进行,对于我带来的消息——大哥从没有怀疑过。”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
那人低声笑着,抬头又望了梁珏一眼。
“我会将今日之事如实向殿下禀报的。这次真是辛苦你了,梁副统领。”
梁珏没有应声,只是立在原地定定的听着那人踩着脚下的枯枝渐行渐远,好一阵子,终于慢慢的攥起了手指。
大哥,梁珏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不要怪我……
与此同时,大辽西京。
耶律文才进来的时候陈鸢正坐在窗前摆弄她的卦牌。基本上是消磨时间的漫无目的,所以卦牌被她一次次的打乱,再一张一张的翻过来。
耶律文才静静的站在她身后看了许久,终于柔声开了腔。
“公孙策到边关了,现在就在庞统的军中。”
陈鸢动作一滞,抬起头来望着他。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耶律文才依旧是语声淡淡,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悲喜。
“因为,他就要死了。”
“韩军师已在飞狐设下重阵,这一回他跟庞统——谁都活不成。”
“耶律文才!”
陈鸢忿然自桌前起身,表情几度变幻,最终归于一派的悲恸欲绝。
“为什么每一次……都要告诉我这些!看我备受折磨,让你觉得很开心是么?”
“不是的风筝……”
耶律文才下意识的想去拉陈鸢的手,胳膊都抬起一半,却在看到陈鸢一脸拒绝的神情后,颓然的垂下了手臂。
“你是懂我的心思的,风筝。”
他皱起眉头来,嘴角虽是挂着笑,却也多少哀伤。
“不论如何,公孙策他必须得死。”
“为了你,可也不仅仅是为了你。”
陈鸢听着他的话,用力的握紧了手中的一张卦牌,而后猛地抬眼朝耶律文才直瞪过去。
“耶律文才。”
她几近决绝的吐出耶律文才的名字,也不知是因为心伤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声音里微微的颤抖着。
“若你想我就此对公孙策死心——我绝不会遂你的意。”
“还是那句话,只要我陈鸢活着一日!”
“你我之间,断无可能。”
宋军大营。
前方探子回到营中时,正好遇见了秦莫言。于是二话不说,将最新得来的情报全权交付于他,又马不停蹄的往前线去了。
秦莫言大概看过了探子带回来的消息,将信呈给了庞统。
“将军,情报所说,辽军似乎是于飞狐之地布下了什么阵法,蠢蠢欲动呢。”
庞统扬起嘴角来一笑。
“我早说过,料定他们就安分了不了几天。这不?耐不住寂寞了。”
不过,阵法……
庞统稍微迟疑了一下,旋即站起身来,拎起一旁的兵刃。
“走莫言,点齐人马,去会会他们。”
“是!”
秦莫言低头领命,随后微一愣,再度抬起头来犹豫着问庞统。
“不过将军,这一次……不用让先生也一起么?”
庞统摇了摇头。
“不用,让他留在营中便好。破阵之事,用不着他。”
况且,他直觉觉得,这次的这场仗,怕是绝不简单。
飞狐之西五回岭,山势崎岖不利作战。不过这岭前却有一处平原开阔,而韩德让的驻军,也正是在此地。
庞统立于两军阵前,极目望去,前方黑压压的一片辽军,却不见韩德让的身影。
应该是藏身于暗处筹谋战局。
庞统并不过多的去在意他,只是示意秦莫言附耳过来,低声吩咐道。
“传令下去,列队谨守,不过先不要轻举妄动。如若所料不错,不时,辽军必有动作。”
秦莫言依言领命。转身用令旗打过几次手势,宋军已是秩序井然的呈锋矢阵势。
然正如庞统所言,随后未待太久,辽军便由两翼慢慢散开,先成偃月,继而变做衡轭之势。
庞统挑眉又是一笑。
一字长蛇阵?怎么,难道说这韩德让此次也是变了脾气,竟要在一开始就往他的刀刃上撞不成?
虽然行军依旧是慎之又慎,不过在仔细的研究了辽军与他眼前铺展开来的阵势之后,庞统还是决定先番试探过再说。
于是他挥手朝后方朗声道。
“莫言,带人从左翼突进,其他人,跟我走!”
庞统转身带起战卢策马狂奔。一路杀至辽军阵前正待撕裂阵势之时,突然猛地拉住了马缰。
生变。辽军本来在战场中一字排开的阵势,在听到某处传来的几声呼喝之后瞬间就开始涌动起来,不多时已是分列几处,并纷纷排出车悬之阵。
庞统皱起眉,刚想再度看过阵型的变化,辽军阵中却出现了一个红衣红发的萨满,挥舞着一根长杖念念有词,手中还不时摇动着一只巨大的铜铃,竟是姿势怪异的跳起神来。
宋军从未于战场上见过此等阵仗,皆是一愣,还未等反应过来,辽军已是纷纷除去身上的遮蔽,只见他们人手一只巨大的铜铃,于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辉。
庞统只觉得眼前猛然一痛,忙抬手挡开光线,心中也是暗自一惊。
大事不妙。
他忽的调转马头朝秦莫言那边望去,辽军的阵形也就在此刻突然动了起来,结成若干游阵朝向同一方向飞快的旋转着,渐渐朝庞统的军队逼近过来。
而方才那一萨满所念之辞也在顷刻间轰鸣,辽军百人千人在同时疾声的念动着那种诡异的咒语,嗡然之声不绝于耳,手中铜铃亦是大振,铃声和着咒语之声,仿佛结成了一张密密的网,将宋军严丝合缝的扣在了阵型当中。
庞统一时间竟是毫无办法。
而此时,韩德让也是终于现身,望着被围于阵中已成困兽的宋军,嘴角慢慢的浮起一丝冷笑。
“重霞七军阵。庞统,今日五回岭一役,必能让你这飞星将军——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