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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冤哉章怀 ...

  •   太子贤并不是在接了太子位置之后才开始学习政务,他在十八岁时,就与多病的太子弘一起留守长安,太子弘那一阵子病况有恶化的倾向,于是高宗把大权全部托付与当时又改封沛王的太子贤,命他为使持节都督扬和涂润常宣歙七州军事、扬州刺史、雍州牧兼右卫大将军,又下敕命尚书省诸事交由沛王决断,只有废置州县、使役兵马与刑法必须奏报东都。

      总之,太子贤从十八到二十二岁正位,一直都在太子弘身边参与政务,对于政务,并不是新手,做学问,也不像中宗后来做太子时,还要臣下劝他多读书,太子贤在思想上是标准的儒者,他的孩子也不像中宗取什么俊、什么福,老大光顺、老二守义、老三守礼,都是赋有儒家概念的名字,天不从人愿,长大的守礼一点也不守礼,就像叫英俊的通常不英俊、美丽通常不美丽。

      母子二人,在太子贤正位后,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冲突,因为太子贤出于本心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钻进字纸堆里,开始注解《后汉书》,注解只花了一年多就完成了,但是与太子弘从前编纂过的六朝文集《瑶山玉彩》不同,《后汉书》注需要的是深厚的史学素养,而《后汉书》注出自太子贤笔下的部份占大多数,值得给他拍拍手。

      当然,太子贤并不是每天蹲在东宫里拼命写,白天还是要去办公,因为这时候,他的爹娘又跑到洛阳逍遥去了,把他丢在长安监国,他在竭力实行仁政的时候,他的老娘并没有停止对于高宗庶出子女的虐待,这次虐待的是太子贤的三哥跟四哥(太子贤真正的排行是六),武大娘也没有停止对于太子的监控,她麾下有一批年轻的文人,称作北门学士,就在太极宫或大明宫的玄武门内办公,办什么公呢?也帮武大娘编书,写好之后放上她的名字,表示她老人家也是颇有文学气息的,就像连战要写一本《连战的主张》,□□要出一本《台湾之子》是一样意思的,这群北门学士闲来无事,就充当武大娘的耳目,监督太子贤做了什么,他写一本书,北门就写五本,写两本,北门就编二十本,爆笑的是,写了这么多,一本也没留下来。

      说到围绕着太子贤的人,分成两大派系,其身份、见识实在如云泥之差,我一直怀疑太子贤具有严重的人格分裂,就像《化身博士》里的博士跟海德先生,太子贤是政治与思想上的儒者,道德与生活上的痞子,他身边的人,也就分成极端的君子,与极端的小人。

      太子贤的君子师友有两个组成,一是太子弘的师保们,在太子弘死前就进入政治中心,弘死后,几乎集体列席相位,并且,又再度成为新太子的师保宾客,这件事,被单独放在上元二年九月的正史里,我们可以发现,这是一个有意义的政治实力培养,事实上,这些太子旧班底,对于隐隐开始的母子争斗,是相当忧心的,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位新太子对于施行仁政、不兴大狱等主张,与旧太子弘并无两样,但是个性上,却比太子弘更为刚烈,行为上也比太子弘更放纵,他们十分担心,这样的放纵,会留下把柄,将来后果不堪设想。

      二是太子贤自己的朋友,大部分都是学者,他们不像上面那群人,具有政治的敏感度与实质的政治参与经验,他们所寄望的太子,不是一个像太子弘那样慈仁温柔的人,而是一个果敢有为、近似太宗的文武全才,所以他们并不劝阻太子贤在骑射、马球、角抵上的喜好,因为这些在当代唐人的眼光中,都是符合贵族身份的娱乐与高度智力、体力的运动,所以他们有时候也参与太子贤的娱乐。

      太子贤的小人朋友,身份都很低,有一些是倡优,当时的倡优不一定是登台唱戏的,唐代的戏剧还不发达,大部分是玩傀儡、皮影什么的,但是这些也都是比较低下身份的人所从事的行业,或者是宫中的御用演员,另外有些是户奴,就是之前说的韦团儿那样出身的男子,他们是反叛逆族或者战败被俘的外族后人,变成国家的私奴,不一定会被喀嚓掉,有的会分到各个衙门机构去帮忙跑腿打扫,或者养马什么的,太子贤很爱出去玩,这些户奴大概在他打球时帮忙计分、捡球、牵马等等,于是就变成太子贤的朋友了。

      在这群人中,只有一个人的名字被留下,叫做赵道生,他之所以能在史上留名,因为他是太子贤的娈童,嗯…在这里要说一下,养娈童这件事,在明清是很常见,但是在唐代是相当不名誉的,唐代是一个尚武的时代,女人也跟男人一样豪勇,男人与男人发生性关系,对于唐人根本就是懦弱、失德的象征,男女平等,传统史家常说宠妾误事,使某人失败,娈童也是一样,因为他们是男性,比小妾还有利用价值,可以出去跑腿,赵道生跟太子贤也是一样的关系,然而,这种出于利益的关系,通常是不稳固的,赵道生最终出卖了太子贤。

      关于赵道生等下再说,太子贤总共当了六年太子,监国三次,等于三次完全执掌国政,在他担任太子的时候,吐蕃与突厥交替夹攻于唐,他的两个小弟弟虽然也挂名当元帅要出征,临行前还是滚地耍赖,结果不用去,高宗重病,国事完全交在太子贤与武大娘手里,母子二人,一在洛阳、一在长安,隔空交火,冲突越演越烈。

      北门学士与东宫学士的学问火拼结果,是东宫取胜,武大娘很不爽,此时,有一个预言家叫明崇偃,当着高宗夫妻的面说「明老师来了,老师来做什么,老师来帮你儿子们看相,老师不是只能看股票走势,老师连你们小孩的运势都可以运测…这个太子是吧!这个面相,死得早…没有当皇帝的命嘛…老师有说你有没有听?没有嘛!(丢笔)叫你不要立,立了就会死掉嘛!你不听,为什么不听呢?」

      高宗心想,怎么会咧?连忙问「老师你说错了吧!我这儿子这么帅,我看可以吃百二,生他个十几二十个小孩,当个太平天子的吧!」

      明崇偃很少遇到有人敢打断他的话,抓起一把笔,疯狂乱丢之后沉默三秒钟,空~「老师在说话,你干什么插嘴,你插嘴!你来当老师嘛!为什么还要找老师呢!(丢笔)」

      高宗马上道歉,又抓起一把笔恭恭敬敬放到老师桌上,明老师很满意,点了点头说「老师是恨铁不成钢啊!没有帮你选到一个好的太子,是老师的耻辱啊!好的太子带你上天堂,坏的太子带你去撞墙,就这么简单嘛!(丢笔,空~)好,现在你还剩两个小的,英王哲是个绩优股,长得像拎老北(太宗)…」

      高宗一听,不是的吧!我的老爸我最知道,怎么是长这个样子?而且,我长得跟我妈比较像啊!那我的儿子怎么会跟我老爸像呢?正想又打断老师的时候,武大娘在底下踢了他一脚,叫他不要又惹老师生气,于是高宗只好又静下来听老师说话「…老师有没有说过,小旦旦其实才是最好的!看起来可以生最多小孩、活最久,这是报酬率最高的稳赚不赔股嘛!你为什么不跟老师呢?好,如果太子贤挂了,场子搞砸了,你才要来找老师,不是老师把太子弄挂的嘛!不是老师把场子搞砸的嘛!是老师有说你没有在听嘛!你不听!你不听!你不听!」

      高宗被明老师的手刀差点劈到,吓得躲到武大娘后面去,又听明老师说「…那你跑来找老师干什么?那些挂掉的太子怎么办?搞砸的场子怎么办?怎么办嘛!(丢笔,空~)老师也不知道怎么办…好,我们现在要平-心-静-气,进一段广告,广告期间,什么人走进来有优待,老师带你去看太宗,进广告!」

      高宗听完,觉得这个人根本是个神经病,拂袖而去,还边说「我的宝贝贤,怎么可能早死又没当皇帝呢!这家伙根本就是乱说。」

      从我们这些事后诸葛亮看来,其实明老师真的也说对了,贤死了、哲当了皇帝,然而,谁都不像旦得了善终,成为武大娘儿女中唯一寿终正寝的人;不过,当时的高宗因为常常被本身就有点神经紧张的武大娘抓去见神经病,觉得这世上的神经病太多了,不值得太在意,也就没有过问明老师公然说太子不能继承大统的话。

      然而,这件事很快就传到太子贤跟朝臣耳朵里,这群受过专业政治风向球训练的政治人物们,敏锐感觉到,这是武大娘试图要动摇太子的位置,各位人客试想,一个怪里怪气的明老师,不是豪门大族、不是老练官宦,就敢公然说太子会早死而且不能继承,若没有人给他撑腰,谁有这个胆子?至少金鱼如果是明老师,没人撑腰我是不敢惹太子的,况且,这个太子还是掌握着一半天下的实权派呢?

      不久,明老师大概因为预测不准,害人家进了套房,于是在洛阳街道上被宰了,这件事本来没有引起什么波涛,死了个老师,还有千千万万个老师,高宗根本没放在心上,让人多给点白包就算了。

      此时,武大娘突然送了两本自己的签名书给太子贤,一本是《少阳正范》、一本是《孝子传》,少阳是指大明宫的少阳院,等同于旧宫太极宫的东宫,都是太子的住所,送这两本书,当然是希望他做个好太子、做个孝子。

      就像金鱼这种没什么钱的人才去看理财的书、运气不好的人去看改运的书一样,太子贤接到老娘的签名书,第一个字就是「X!」,老子每天在长安做牛做马,帮你处理军务,吐蕃跟突厥打得乒乒乓乓,而且都离长安很近,你做娘的跑去洛阳逍遥黑皮,放儿子在长安这样对吗!对吗!对吗!(手刀)

      于是太子贤越想越怒,越想越伤心,个性中属于忧郁诗人的那个部份又发作起来,当时还没有卡啦ok,只能叫人来伴奏,自己边唱边跳,越唱越忧郁,抓起最青的长安啤酒就要咕噜噜一口干啦,听到旁边有他的小宫女亲卫队在小声说话,他本来以为又要夸奖他多帅,藉此修复一下受伤的幼小心灵,凑过去一听,听到某甲说「矮由…太子又在喝酒耶…」、某乙说「他是不是想他妈妈了?」,太子贤心想,屁啦!老子怎么会想那个把我丢在长安的混帐老妈,又开了一罐啤酒要往下灌的时候,却听到某丙说「好可怜喔,小时候就没有妈妈了…」

      太子贤错愕,不是的吧?我妈妈还活着呀!把小宫女抓过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整个宫中都传说他是武大娘的姊姊-韩国夫人跟高宗的儿子,一听这消息,太子贤性格中属于Dororo(动画-keroro军曹里的角色,容易被忽略、自暴自弃)的那个部份,完全爆发出来,他蹲在角落开始自暴自弃「没错,难怪妈妈这样对我、不给我好脸色、叫人监视我、写书说我不是好太子好儿子…呜呜…因为我不是她的儿子…一定是这样的…」

      事实上,韩国夫人跟高宗确实有一腿,不过,在太子贤出生以前,韩国夫人是没有机会跟高宗见面的,她之所以能晋封夫人,要等到武大娘成为皇后之后,按着惯例,册封后母与姊妹为国夫人,才具有命妇入朝的资格,在此之前,她的丈夫早死,爵位也不高,本人并没有出入宫禁的资格,更遑论怀孕。

      之所以传出这个谣言,是因为太子贤跟他的姊姊安定公主差不到一年,而且他不是出生在皇宫,是在祭拜昭陵的道路上早产的,太过密集且不经由正常途径的出生纪录,使得太子贤的身世,成为一个似乎很有道理的谣言。

      太子贤忘记了在他还是一个普通皇子的时候,武大娘给了他超越所有皇子与祖制的财产与权势,在政治上的冲突,于是被归结成为他不是武大娘的儿子这个原因,脱离了血缘的羁绊,太子贤性格中属于Giroro(同样是keroro军曹的角色,个性刚硬急躁的热血男子汉)的部份直线上升,既然武大娘不是他的母亲,那就没有必要再孝顺她,于是他开始备战,一方面继续声色犬马,试图麻痹武大娘,另一方面,他可能也准备要以军事力量,逼迫武大娘下台。

      最初的反击还是利用学术来捍卫自己的名声,针对于《少阳正范》,太子贤撰写了《春宫要录》、《君臣相发起事》为自己辩护,这里的春宫,不是春宫图的春宫,真是这样就囧了,春宫、青宫、东宫都是代指太子,这两本书被列在两唐书的儒家类,太子贤的这两本书,是宣告武大娘「我清楚知道我是太子,你滚一边凉快去。」

      然而,此时的武大娘早已不是四五年前的武大娘,在太子弘死后,她把自己的亲信又丢进了宰相行列,而太子贤最初的四个宰相师保,有降有死,但是一时之间还不构成武大娘的绝对优势,母子二人,碍于高宗的面子,表面上还维持着良好的关系,帝后太子三人还一起去少室山玩,似乎和乐融融。

      但是,这次游玩回来后,武大娘随即命人控告太子行为不检,并在洛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太子贤逮捕下狱,太子行为不检当然可以控告,重点在于控告之后的处理,武大娘命令中书、门下两省长官会同御史大夫组成三司法庭,这个程序完全不是正常的审讯,而是对待逆谋案与重案的作法,并令三司“杂治”,也就是刑求太子贤。

      很快的,法官在东宫搜到了皂甲数百,又抓到了之前说过的赵道生,赵道生说,太子贤指使他杀了明老师,唐在武德九年第一次玄武门之变后,严禁任何人持有军事物资,然而,拥有皂甲换成今天的语言,是犯了《枪炮弹药刀械管制条例》,该处死,不过不是逆谋,教唆杀人,也该处死,不过也不是逆谋。

      最后的结论,是三司以太子贤逆谋定下死刑,然而,我刚刚已经说过,他犯的罪中,没有一条是逆谋,事实上,在朝臣与国家的角度,他也没有逆谋的动机,他是唐帝国的太子、未来的皇帝,他就算吃饱睡睡饱吃,只要等到老爸死了,天下就是他的,他没事干么要逆谋?既然以逆谋定罪,他逆的是何人?又或者说,他是因为对抗了何人,才被认为是逆谋呢?

      答案不用说都很清楚了,高宗听到太子贤被判处死刑,吓得屁滚尿流失了魂,他觉得这根本就是件小事,失德、吃喝玩乐,哪个皇帝没有过?就是他自己年轻时候,也很爱玩,搜到皂甲又怎么样?万里山河总有一天是他的,太子是半个皇帝,总有点豁免权吧?杀人,杀人又怎样?难道凭一个户奴的话,就坐定说是太子杀人吗?

      皇帝与今日世界上所有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一样,拥有不能轻易动用的特赦权,于是,高宗想要动用特赦权,赦免自己的儿子,然而,武大娘把写好的特赦令扯了粉碎,吼了高宗一顿「身为皇帝要以身作则,大义灭亲,你老糊涂!他是要杀掉我们两个老的!你凭甚么不杀!」

      高宗眼看着不能恢复太子名位,看了看越来越庞大的武大娘,一抹眼泪,也吼了回去「凭他是我的儿子!」

      在高宗一哭二闹三上吊之下,武大娘终于让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废为庶人,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武大娘趁此机会,把不满她、又与太子贤比较亲近的皇族东阳长公主、曹王明、嗣蒋王炜等人纷纷贬谪。

      有些拥护武大娘的学者认为,太子贤三次监国,只有第一次被称赞,是高宗要鼓励他做做样子,其实太子贤这个人,只会吃喝玩乐,才智低下,会被干掉,是很自然而且群臣没有异议的事情,这些学者提出,审判太子贤的三司之一的薛元超是太子左庶子,算是东宫人马,连东宫人马在里面都没有办法翻案,可见这个太子做得有多烂。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在太子谋反案出来之后,正史中说,高宗为安群臣之心,没有牵连什么人,就算真的有罪的太子人马,也大多宽恕,审判太子的薛元超也没事,他回家非常高兴,手舞足蹈唱山歌,然而,当时在朝野颇富耿直之名的李义琰却毫不避讳,为太子大哭特哭,并认为自己有罪,时人一致觉得,这家伙真是一整个带种!好!

      如果真的是逆谋案,绝对不可能就这样掰掰了,正因为根本就不是什么逆谋,才没牵连人,既然要安群臣,为什么要贬谪那几个根本没什么关系的宗室?如果太子真的烂到墙倒众人推,李义琰为他哭,大家为什么都说好?后来,李义琰辞官了,列传说,因为他自知得罪了武大娘。

      太子贤在长安关了一年之后,送到两千三百六十里外的巴州去了,这一年,太子贤二十八岁,堂堂的大唐太子,曾经如何风光气派、起居八座,出门前呼后拥、在家锦衣玉食,当继位的哲派人去送他的时候,却看见庶人李贤穿着破旧的衣服,随他前往巴州的妻妾儿女,都穿着几乎不能御寒的单薄衣服,太子哲得知这件事情之后,上表恳求父母,希望能按春秋两季发给李贤一家衣物,等到李哲自己也被贬谪的时候,生了小孩,没有多的衣服可以穿,李哲自己只能脱下了外衣给小女儿裹着,因此取名裹儿,李贤作为一个政争的失败者、忤逆于武大娘的逆子,情况可想而知。

      随他前往的人到底有多少不清楚,至少,房妃、张良娣与三子一女都是跟着去的,李贤在巴州度过了两年的日子,一直很安分,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是认命,还是已经看破了,总之,他没有任何试图东山再起的动作,当然,也没有什么乞命于武大娘的黄台辞诗,那纯粹是后人要借古讽今捏造出来的。

      在巴州过了两年,高宗病重而死,李贤上表要求回京奔丧,武大娘拒绝,太子李哲很快登基,又很快就被赶下来,被流放到房州去,此时,后知后觉的李唐宗室,以高祖之子韩王元嘉等人为首,察觉了武大娘即将对李唐王族不利,韩王元嘉是一代名将,他告诉诸王「在皇帝葬礼结束后,太后必定要对我们不利,若不先下手,李家必将灭种!」

      然而,武大娘早已察觉诸王叛变的可能,到时候,他们能拥护的人,也只有在巴州的李贤跟房州的李哲,李贤比李哲更有影响力,占有宗法制度嫡长继承的优先权,如果起来,危害又更大,于是,她派出了忠于她的酷吏丘神绩,丘神绩到了巴州,就把李贤关起来,逼他自杀,得年三十一岁。

      丘神绩带着李贤的死讯回到长安,武大娘大哭了一场,她告诉群臣,都是丘神绩误会了她的意思,她只是要他去看住李贤,没有要李贤死,武大娘捶胸顿足指天大骂,但是,没有人把武大娘的说词当一回事,因为“误杀”了前太子的丘神绩只降了一级,送出去做刺史,就算是误杀,杀人难道不该偿命吗?

      很快地,朝廷中又发布了另一件消息,武大娘追封李贤为雍王,命他的儿女妻妾回到长安,然而,没有让他的尸身归葬长安,就地下葬,武大娘亲自到城门上为雍王贤举行葬礼,又是一阵大哭,然而群臣带着淡然的眼神看她自己一个人表演得很开心,大家当看猴戏,看完就默默离开了。

      落叶归根,是天理人情,身为一个母亲,为什么不许惨死的儿子归葬首都?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群臣不敢问、也不敢为太子贤争辩,长安一片月,穿行在黑沉沉的莲花云中,曾经受过太子贤恩德的臣子,默默在夜晚心祭英魂已远的太子,没有人敢摆出香案,因为武大娘那只从帘后伸出来的手,已经抓牢了新任的皇帝,也抓牢了整个唐帝国。

      二十四年后,在第二次的玄武门之变中,武大娘走向了她的神龙末途,被她一手提拔的宰相群与武将赶下皇位,终于登基的中宗李哲,命守礼前往巴州迎回太子贤的遗骨,以雍王名义陪葬干陵,并于长安立庙祭祀。

      五年之后,在第四次的玄武门之变中,韦后与安乐公主被杀,由安国相王李旦登基,是为睿宗,守礼晋位邠王,隔年,太子贤正妻房妃病逝于长安兴化坊的邠王宅,重开干陵雍王墓室,追封为章怀太子,章者,敬慎高明、法度明大,怀者,执义扬善、慈仁短折;其妻房妃,追封为章怀太子靖妃,靖者,恭己解言、柔德安众,在三十年之后,总算是夫妻团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一千三百六十年后,陕西省博物院唐墓挖掘组在干陵东南方挖开了章怀太子夫妻合葬墓,全长七十一公尺,在第三天井发现盗墓洞,进入墓室,存放着夫妻二人尸骨的石棺顶盖已经被撬开,安置尸骨的木质内棺已完全腐朽,墓中陪葬早已不知何时就被搬空,只剩下几只镇墓兽跟木俑,由于整个墓室湿气很重,而且似乎被水淹过,太子夫妻的尸骨被冲出石棺,只剩一些残骸散在墓室中,早已分辨不清哪些是谁的。

      在墓室的最前面,放着两块墓志铭,一块是中宗神龙年间刻的雍王墓志,另一块是睿宗景云年间刻的章怀太子墓志,第二块墓志是邠王傅卢粲所撰、歧王李范以俪体所书,其中,以骊姬谗言害太子申生、江充诡言害太子据的典故,昭示了太子谋反案的冤情,然而,已经是一千三百年后的平反,连太子的尸骨都找不齐全了,只剩下墓室过道里的马球图,反映唐帝国里,一场光怪陆离、令人唏嘘不已的宫廷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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