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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三、转章 ...

  •   「娘娘,王爷回来了。」门外叩了三响,挽着妇人头的荣兰打开门轻声通报。

      她抬头向门的方向绽出一笑,那一瞬间的容颜如同行光划过天际,她放下笔,站起身,衣袖轻振,利落而潇洒的风姿也一如水仙。

      门外走进相貌堂堂的皇甫少华,此时已是深夜,他仍穿着一身朝服,脚上簇新的皁靴在地上踏出沉重的声响,他顺手带上门,几乎同时地,她蹲身行礼、他拱手作揖,他们是一对看似夫妻的师徒,她引他进入官场,也教他如何当官。

      但是他们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行这样的礼,这是个异族统治的时代,身为汉族官宦之后的他们,每个举动都被世人以民族大义的放大镜窥视,三从四德、伦理纲常规范着他们的生活。

      尽管她曾是他的老师,但是当她成为妻子,他就是她的主宰、她的天,从前,他拜她是应该,现在,连回礼都是异端,他不想、也不敢表露出任何异于常人的动作,只怕世界的平衡因此而破坏。

      今晚的皇甫少华显得心神不宁,与她的对话有长时间的停顿,随后接上的答案也是牛头不对马嘴,她知道有些事就要发生、或者正要发生,但是她少见的感到疑惑,直到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我刚才和两位岳丈进宫去了,除了我们,还宣了弘吉剌家﹝注一﹞的人跟爱育黎拔力八达﹝注二﹞,他病得很重,看样子,大约,只在这几日了...」皇甫少华用碗盖漫不经心地拨着茶碗里的一片叶子,低垂着的星目看不出情绪,隔了半晌,他抬起头,唇边似笑非笑,冷得令人胆寒「妳会心软吗?」

      而她,报以一个莫测高深的表情,静静地说「这就好了...不是吗?」

      皇甫少华笑了,紧咬的牙松了开来,像是猛禽咬动着鸟喙般,带着山雨欲来的阴沉,他啜了一口茶「不愧是郦保和﹝注三﹞,妳打算怎么做?」

      「不能等他安排好后事,否则我们等了十年,都是白搭。」问题的答案似乎早已预备好,吐出的话语如此镇定,紧扣着茶盏的纤细指节却用力得泛白「弘吉剌家的人就算了,太后早就老得不想管事,倒是爱育黎跟海山两兄弟,要想办法把他们赶走才行。」

      「爱育黎好对付,海山﹝注四﹞虽然远在关外,但是手握重兵,听见他叔叔死了,哪里有不带兵杀回来的道理?我估计爱育黎明天就会派人去通知海山了。」皇甫少华的手指轻敲着桌面,另一只手从茶碗里沾了点水,拈了拈唇上的两撮小胡子。

      她无声一笑,从书案后方的盒子里,取出一枚黑沉沉的东西抛给皇甫少华,他仔细一看,是只玄铁铸的老鹰,老鹰的腹部用黄色的绳子缠了几圈,他拆开绳子,老鹰便分成两半掉在膝上,他拾起两半的老鹰,满意地问「哪里弄来的?」

      她拾起裙襬,绕过紫檀太师椅,优雅落座「大德三年,海都、海山一同去打阔阔出,得胜后,海山就顺便收了海都的兵马,海都咽不下气,我奉命去见他,他就把这枚铁鹰给了我,有了它,还怕海山不听吗?」

      「虽然铁鹰能够矫诏调走海山,但是他要是坚持不从呢?他早就和我们水火不容啊!」
      她一手支颐,透亮的眼光直勾勾地望着那枚铁鹰「爱育黎和他母亲不是都还在大都吗?」

      「绝妙!绝妙!」皇甫少华大笑了起来,笑声之中却隐含着金石刀兵之声。

      是的,确实是绝妙...她心里想着,把海山兄弟和他们的母亲赶走,从她养在黑山庄园的皇子中挑个人继承,由皇后临朝称制,几个月后再把皇后和小皇帝拉下来,一切就大功告成了,确实绝妙...十年的筹划、汉人四十年的等待,就要大功告成...但是,她却高兴不起来...

      “咚”地一声,有个东西落在她面前,原来是皇甫少华刚才解下腰间悬挂的珠子,随手一掷,轻轻巧巧地落在桌上打开的锦盒里,满不在意地说「用不着它了,从今往后,莫说是颗小小明珠,就是日月星辰,都只是本王的烛光而已!」

      你的?她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嘴上仍然陪笑着说「王爷好大志向。」

      「不过...他要是再拖上十天半个月,撑到海山回来,那还不是一场空?」

      猛然抬起头,她感觉到隐隐的不祥,对上的,却是一双已经陌生的眼睛,那双眼睛曾经傻气地仰望着、也曾经痴迷地凝视着,如今,什么都没有了,黑瞋瞋的瞳仁里只剩下十年来首次哑口无言的她。

      「若依王爷的意思呢?」她的心脏在狂跳,不要...她不要亲手逼死那人...不要...

      皇甫少华扯了扯嘴角,将铁鹰放进怀中,左手拿起茶碗,右手的手指将碗盖转了几圈,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皱起了眉,他却笑得像个无邪的孩子「娘娘,若是一举成功,妳要什么?」

      「我吗...我要什么...」她没想到会突然跑出这个问题,几次张口欲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名声、富贵、文才、容貌都兼具的她,却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目标,只是活着,就像此刻在这里图谋不轨,也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妳不知道...啊...是吗?娘娘,那妳知道本王要什么吗?」摇摇头,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而皇甫少华转着碗盖,吃吃地笑着,伸出一只指头摇了摇「妳不知道的,是不是?娘娘,本王不会让妳知道的...」

      「我以为,王爷与我乃是结发夫妻,缘定三生,王爷还把我当成外人吗?」她勉强地搭着腔,其实懒得去猜这个哑谜,她只想知道他到底想对那人做什么?

      皇甫少华闻言,笑得更加放肆「娘娘又何时把本王当作自己人了呢?」

      她脸色一青,皇甫少华收了笑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将瓶中液体倒进自己的茶碗,金褐色的茶水马上化为鲜艳的玫瑰红。

      「十年蛰伏,只为纵马天下...娘娘,他必须在三天之内死去!」

      她再也管不住颤抖的手,手指紧紧攥着织锦绣裙,逃不掉吗?终究逃不掉吗?

      「留首绝命诗给他!然后喝下它,妳就可以做回妳自己...」皇甫少华转过身,把那碗艳红放到她面前「妳要自由,本王就给妳自由...喝下它,就是生不同室,本王也会让妳和他同穴而葬!」

      「我死了,他不一定会跟着去,王爷,我从来没有错过。」

      「那这次,妳就错了,他会的...他是个多情的男人,妳不是他唯一的女人,却绝对是他最爱的,但是,不论是生死,妳都是本王的...妳不会知道,本王多想告诉天下人,王妃不是孟丽君、是贤相郦君玉!妳帮了本王很多,本王很感激妳,真的,非常非常地感激...」

      皇甫少华走进书案烛光的范围,她这才注意到他眼中有疯狂的血丝,她看着他,冷笑着说「是吗?感激到以赐死来相报?」

      「是的!是的!郦老师,这是学生唯一能为妳做的事!」皇甫少华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妳从来就不想当王妃,妳只想号令天下,所以妳利用本王来做天下的主,他死了,本王就要真正的做天下之主,所以妳要死!妳必须死!」他轻轻地“嘘”了一声,像是怕人听到似地压低了声音「知道吗?因为天下只能有一个主人...只有一个...」

  •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
    弘吉剌家─元代皇后多出于此家族,元成宗的母亲亦是此氏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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