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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十七 如果你还在这里——消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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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当中,最无能为力的,除了时光的流逝,便是生命的消亡。
——影沫儿
在法国过春节,没有国内那般欢喜热闹,没有炮竹熏天,但一家人聚在一起,总是欢乐的时光。就年夜饭都吃了好几个小时。最为家中最小的成员,自然收到了新年礼物,舅舅送了一条十分精美的项链。外公送了一本精美的诗集,也许外公又将她当成外婆了吧。晚饭过后没多久,外公的精神便已到达昏昏欲睡的状态,一家人赶紧将他送进屋里安睡。这几个月以来,外公的心情好了许多,虽每天精神状态还在外婆、母亲以及她的身上游离,不过整个人,却比原来显得精神了许多。这让一家人陷入更深的担忧中来。
距离医生的预估时间已经没有几日了。妍歌总是半夜从梦中醒来,会走进外公的房间,看着外公熟睡的面容,均匀的呼吸声,才会觉得安心,偶尔也能看见房屋内幽暗灯光下舅舅的身影。他们两人就这样,时常在夜间陪伴着老人,直到第二日黎明初上。
新年守岁的传统,在异国他乡完全没有气氛,不过妍歌倒是不肯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遍又一遍的转换着电视台,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让自己精神起来。也许多守些岁,就能让外公增加一点时间吧,虽然这不符合科学,也不符合常理,甚至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她依旧这样做着,可能心底还存有一丝期望吧。乏味的美剧电影又成功的看完一部,时间已经是凌晨3点多,妍歌继续换上新的影片,看中美剧中的男女主角各种离合悲欢,她莫名其妙的浪费着自己的眼泪,竟然在恍惚之中渐渐睡去。在模糊的意识里,好像看到了一个身影,为自己盖上了毯子。
上帝不会眷顾任何一个人,人力永远无法阻止时光的流逝,生命的消亡。
除夕过后的第三天,妍歌向往常一样,推着外公在花园的洋房里,晒太阳,午休加上读诗。
今天外公的状态格外清醒。他温柔的看着妍歌的嘴巴一张一合,读着他喜欢的诗词,一只手牵着妍歌的手,指间在她的手心里,细细摩擦。偶尔他也能附和几句,那些诗句他早已烂熟于心。就这样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外公的双眼渐渐闭上,像是又陷入了沉睡之中,那只牵着妍歌的手,也不在摩擦,安静的放在妍歌手上,只是那来自于身体的温度渐渐消失,那只手也渐渐冰凉。妍歌不去看他,努力的将他最喜欢的那首诗读完,尽管视线渐渐的开始模糊,声音也越发的变成沙哑、喘息声也连绵不断,她努力的克制自己。
“我等侯你.
我望着户外的昏黄
如同望着将来,
我的心震盲了我的听。
你怎还不来?希望
在每一秒钟上允许开花。
..........
你我间的距离!
户外的昏黄已然
凝聚成夜的乌黑,
树枝上挂着冰雪,
鸟雀们典去了它们的啁啾,
沉默是这一致穿孝的宇宙。
钟上的针不断的比着
玄妙的手势,像是指点,
像是同情,像是嘲讽,
每一次到点的打动,我听来是
我自己的心的
活埋的丧钟。”
读完诗,眼角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犹如滔滔洪水席卷而来。妍歌紧握着那之手,却在外公的另一只手中看到了一张泛黄的老旧照片。照片上的母亲还是个学生模样的孩子,外婆盘着发髻,坐在外公身边。还有个子小小的舅舅,一家人脸上洋溢着无比幸福的笑容。妍歌从未见到过这张照片。不知从何时起,外公竟将这照片一直带在身上。
外公的葬礼在次日举办。埋葬在异国他乡的领土上。妍歌包裹着黑色的风衣站在人群的最前头。接受着陌生人的哀悼。心底的悲伤被逐渐放大,若她早点寻找到外公,也能多陪伴老人多些日子,或许老人的生命还能多延长些,想到这里,心底又传来一阵噬骨般的疼痛,让她险些跌倒,幸好身旁的肯基紧紧的撑住她的肩膀。
人生的第三次葬礼,每一次都是至亲的亲人,哦,不,应该是第四次葬礼,还有那个存在过两个月的孩子。下一个该是谁?。妍歌看了看站在对面的舅舅,原本发福的身形,竟然在不经意间消瘦了不少,额头上的白发也增加了不少,紧蹙着眉,那种悲伤的眼神妍歌看的清楚。一刹那间,她心底涌上一种说不出的难过,想要宣泄,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她双手紧握,右手的指甲攥在左手的手心里,那手心里仿佛要攥出血来,她低头看了看,手心了留下了一片指甲的印痕,深深的,从这些印痕里,渐渐渗出鲜红的血迹来,她努力的站直身子,来自于肩膀的支撑力又增加了一分。
外公的葬礼完成后的第三天,妍歌执意要搬离这套房子,这里有太多外公生活过的痕迹。也许是舅舅也怕她从外公的事情中走不出来,也没有多做阻拦。只是让肯基去替她安排的新的住处。
新的住处马上就被安排妥当,肯基挑选的地方不是喧闹的市区,却也不是人迹罕至的郊区。临靠海洋的房子,推开窗,就能听见海浪的声音,空气中也弥漫着海洋的味道,让她觉得很安心。
“谢谢你,肯基,真心的”。妍歌放下手边正在整理的东西,面对着正在帮她安装门锁的肯基说道。
“不用客气”。肯基会说些简单的中文,日常妍歌总是习惯用英语跟他沟通,可肯基却总说些跑掉的中文,用法语的发音,说出的中文,那语调总惹得她笑。
法国人的优雅与绅士,在肯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无论妍歌遇到什么样的难题,他总是随叫随到,并且轻松解决掉。在异国他乡有这样一位朋友,也让妍歌倍感欣慰。一来二去,妍歌倒是对肯基有了更多的了解。肯基其实也是个非常有才华的年轻人,画的一手好画。外公曾在多年前结实这位流浪画家,买了不少他的作品,肯基才得以继续自己的绘画之梦。如今的肯基,已经今非昔比。小有名气,已开过多次画展,许多作品早已价值不菲。对于曾经帮助过他的老人,他待老人如同自己的亲人一般。
其实人生就是这样,你不经意的一个给予,或许不会改变你的人生,却可以改变他人的整个世界。
法国的街头,一位年轻人,戴着黑色的墨镜,坐在街边的咖啡帐篷下,慵懒的喝着咖啡,望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时拿着面包,撕下一小块,扔进人工池里,几只白鸭游来游去,觅食着这些面包,这已经是他坐在这里的第三日了,从日出到日落,这么低效率又笨拙的办法,惹得他自己都对自己生气。
“快点去找,再找不到,明天你就替我买块墓碑来,立在这里”他对着电话另一边吩咐道。
说完这一席话,他都被自己逗乐了。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他这一人吧,想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明天这里伫立一块墓碑,刻上自己的名字,死因:寻人寻不到。想到这里,他又忽然想起了日本车站前那只等候主人忠犬的雕像。脑补完这一系列画面。他被自己的愚蠢逗乐了。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智商!
晃了晃脑袋,打消自己脑海里刚才出现的怪异想法。拿起刚刚续杯的咖啡,大口灌下去,啊,好苦,妈的。忘了加糖........